林间寒风卷着枯叶掠过,白邙刚结束突破后的静息,气息虽仍有些紊乱,眼神却比往日亮了数倍。
他望着远处农户茅屋的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尚未褪去的赤红罡气痕迹,轻声道:“师兄,突破时那股暖流……并非来自天地灵气,反倒像从心口涌出来的。”
苏言负手立于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桠在他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哦?那你说说,心口那股力,是什么滋味?”
“滚烫,”白邙闭目回想,语气带着笃定,“像农户灶膛里的火,明明微弱却烧得扎实。尤其是想到那些挨饿的孩子、干裂的田地,那股力就疯长,罡气在经脉里跑的速度,比往日苦修三月还快。”
他忽然自嘲一笑,“从前在军营练拳,总以为把筋骨练得比铁甲硬就是武道,今日才懂,空有铜皮铁骨,没有那点‘念想撑着,气血再盛也是死力。”
苏言指尖轻叩树干,木屑簌簌落下:“武夫修行,皮肉是表,气血是里,信念才是根。你七品时气血膜转红,是懂了‘责任;如今罡气带金芒,是悟了‘担当。这根扎得越深,汲取的天地之力就越纯,哪像有些修士,灵气练得再精,心是空的,遇着硬仗早散了架。”
白邙豁然起身,抱拳躬身:“师兄点醒在下!从前我为太子效力,为誉王做眼线,只当是在棋盘上挪子,赢了能换功名。可方才突破时才想明白,若护不住棋盘外的百姓,这棋子就算占了天元位,又有什么意思?”
他声音发哑,“这武道,原是要把‘护着谁刻进骨头里,才算真入门。”
苏言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腰间磨损的令牌上——那是誉王府的侍卫腰牌,边角已被罡气灼出焦痕。
“悟了修行,该悟困境了。”他语气转沉,“你刺杀誉王失败,太子那边怕已视你为弃子,誉王的追兵早已搜遍扬州。你如今六品罡气虽强,可面对王府死士和修士追杀,双拳难敌四手。”
白邙脸色一白,手背青筋暴起:“晚辈试过隐匿行踪,可他们有追踪法器……”
“你还在想怎么‘活下去。”
苏言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但你这身修为,这身信念,是从‘为国为民的滚烫里烧出来的,偏要困在‘太子棋子‘王府叛臣的旧壳子里等死?”
白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迷茫。
“武夫突破要‘信念淬火,破局更要‘死而后生。”
苏言指向远处黑暗,“今夜之后,世上再无誉王侍卫白邙,只有一个在扬州救灾的无名武夫。把过去的身份、恩怨、牵绊,全当烧罡气时的杂质炼了,让‘旧我死在追兵的刀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你从灰烬里站起来,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活下去,那时候的罡气,才配叫‘浩然,那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六品武夫。”
寒风穿过林梢,白邙望着苏言的背影,又看向茅屋方向那点摇曳的灯火,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掌心罡气再度亮起,这一次,金芒里再无半分犹豫。
“小子……明白了。”
东方天际尚未挣脱墨色的枷锁,码头的青石板路已浸在黎明前的寒气里。
几盏残灯在桅杆顶端摇曳,光焰被风揉得忽明忽暗,像濒死者最后几口喘息。
浑浊的江水拍打着石阶,浪涛声比往日沉郁三分,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水底淤泥的腥气,卷来细碎的冰碴子。
最先苏醒的是天边的云层。
不是寻常日出时的绯红,而是透着青灰的橘黄,像被揉皱的旧布蒙在即将燃尽的炭火上。
那点微光挣扎着往上爬,却被厚重的云团反复碾压,把江水染成一片脏兮兮的黄铜色。
停泊的货船都收了帆,桅杆光秃秃地刺向天空,帆布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黑暗里拉扯。
码头上的脚夫已开始活动。他们缩着脖子搓手,呼出的白气刚散开就被风撕碎。
几个难民蹲在石阶上啃冷硬的麦饼,目光越过江面望向对岸——往日该有晨雾缭绕的芦苇荡,此刻只剩灰黑色的轮廓,像被巨斧劈过的伤口。
难民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握紧麻绳时指节泛白,“这天怕是要变了”的话音刚落,就被一阵穿堂风卷走。
忽然间,云层裂开一道细缝。金红色的光刃猛地扎下来,在江面劈开一条颤抖的光路。
转瞬即逝的亮光照见水面漂浮的枯草与碎冰,也照亮了脚夫们冻红的脸颊。
有人下意识抬头,眯眼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缝隙,粗糙的手掌不自觉按在胸口——那里藏着今早刚分到的半袋糙米,是昨晚抢官船的汉子们舍命换来的。
光缝很快被云层吞没,天地重归压抑的昏黄。
但江水似乎被那瞬的光亮暖透了些,浪涛声里少了几分寒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棋子?棋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