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入豪门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中华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机平稳地降落在虹桥。
阴云密布的天空笼罩着一片空旷,晦暗得像是张生闷气的脸。
沿海的南方城市,冬天居然也出奇的冷。舱口的冷空气猛地灌进来,父子俩打了个寒颤,各自裹紧了衣服,小心地下了舷梯。
腊月二十五了,再过几天就是新年。鱼贯而出的乘客,都赶着回家团圆,形色匆忙。
谭海松却刻意把每一脚都迈的很踏实,犹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得。
恁冷!谭海松对于儿子,几乎没有任何了解,现在只剩两人相依为命,总是相对无言,难免会觉得愧疚和尴尬,帽子也不戴,看你耳朵冻嘞!
亚鸥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两片嘴唇像是挂了把生锈的铁锁。
父亲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口音,就像城乡结合部的野鸡一般不伦不类。可飞机上偏还跟隔壁座位的一对儿摩登女郎聊得热火朝天。帮人家端咖啡、拿杂志,忙的不亦乐乎,最后竟然交换了电话号码并合影留念,说是有缘再会!
五十多岁的老大叔了,还跟色中饿鬼似的…周围乘客窃笑不已,暗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真是丢人到九霄云外去了!亚鸥恼得恨不能直接跳飞机,就更懒得待理父亲了。
估摸着要下嘞!儿子没搭腔,海松装作若有所思地道,上海算是南方,下不了雪吧?
嗯。亚鸥鼻孔里哼出了一股白浊的气息。
要是雨,就麻烦嘞!海松继续厚着老脸没话找话,忽然灵光闪现,道:还好你姑妈安排了你表姐来接咱们。
果然,亚鸥眼睛里掠过一丝亮光:表姐?
嗯…海松故意拉着尾音,显得意味深长。
虽然素未谋面,然而常青藤名校的表姐,对于小县城出身的少年,尤其还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几乎就是顶礼膜拜的偶像。
就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那个?亚鸥克制着激动的心情,道。
嗯,你表姐从美国纽约回来过春节啦。
海松特别强调了美国纽约,可不是随便什么街边的纽约理发店之类,而是货真价实的美国纽约!
电视新闻里也经常听到纽约,联合国啊、恐怖袭击呀、华尔街啦,遥远而陌生,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如今,却像走在前面的那两个时髦女郎的细腰丰臀,水蛇似的摇摆着,仿佛触手可及。
谭海松环顾四周,心情颇有些豪迈:等你读完高中,也送你去美国!
亚鸥显然缺乏父亲的热情,只随口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谭海松皱了下眉,就像好容易点着的柴火被兜头淋了盆冷水。
春运时节的机场大厅里比肩接踵,呼喊叫嚷声此起彼伏。
亚鸥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跟在正打电话的海松后面,艰难地挤到了门口。
喂,静鸥!我是你舅舅啊!嗯,我们到了,刚出来!你在哪儿嘞?哦,知道了!嗯,好的,行!
谭海松啪地合起那部老旧的夏普翻盖手机,满脸喜色道:你表姐过来了,咱就在门口等她!
父子俩把行李箱靠墙立住,认真观察着来往进出的男女老少。大城市的人,精神面貌也好得多,每个都容光焕发,衣著亮丽。其中还混杂着高头大马的外国人,更不乏金发碧眼的美女,即便包裹的严实,依然前凸后翘,异常惹火。
海松眯着眼点了根香烟,外国的女人就是白啊!
亚鸥联想到生物课本里的图片,撇嘴道,跟血友病一样!
谭海松幽然吐出个烟圈,正要反驳,手机忽然响了。
喂,静鸥啊?嗯,是在门口,就我跟亚鸥!对,两个大行李箱。你到了?
在哪儿呢哦,看见你了静鸥,这边儿!
一位时尚靓丽的窈窕女子沿着园圃间的鹅卵石小路迤逦而来,宛如暗夜中由远及近的灯塔般,越来越闪亮。她身材高挑,约有一米七五左右,宛如模特一般。
脖子里系着条印花的丝巾,穿着件卡其色大翻领的风衣,裁剪得极为合体,斜束着腰带,衣摆迎风鼓动,更带着些许优雅的随性。纯白色紧身裤裹束着她纤长细腿,搭配着一双工艺精美的黑色尖嘴儿的方跟小皮鞋,俨然一派文艺范儿。
女子走近前来,微笑着伸出了手,舅舅,你好!
她眉清目秀,精致的鹅蛋形脸庞略施粉黛,就像艺术大师呕心沥血的作品,蕴敛着珍珠般的光彩,照得人心里甚是通透。
你好,你好!谭海松上下打量她,眉开眼笑地道,嗯,像你母亲,真是个齐整闺女!
呵呵,谢谢您!女子脸颊飞起两团红晕,煞是娇俏动人,我妈陪外公参加酒店的年会去了,所以派我来接您跟亚鸥,希望您别见怪!
不会,不会!海松忙不迭地道,转身又催促儿子:亚鸥,快叫表姐啊!
她就是姑妈家的表姐吗?二十三四岁年纪,身姿苗条,乌黑柔顺的秀发绾成个看似简单却造型优美的发髻,宛若堆叠的云,尤其两条象牙筷儿似的颀长秀腿,简直像电视里跳热舞的韩国美女天团。常春藤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啊!
表…表姐!少年有些自惭形秽,嗓子也不合时宜地卡壳了。
呵呵,亚鸥你好!她亲昵地拉住表弟的手,一阵淡雅的茉莉香气令人欲醉,我叫吴静鸥,也是海鸥的鸥,跟你一样呢!
她的话消除了许多陌生感,拢鬓角的轻盈动作,更让亚鸥痴然想起许络薇,嗯,静鸥表姐好!
你姑妈经常挂念你呢,夸你懂事,功课又好!吴静鸥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格外悦耳动听。
也不是啦…少年有些忸怩,抻着舌头讲普通话,却觉得鹦鹉学舌般古怪。
呵呵,还挺谦虚的嘛!
吴静鸥拍着亚鸥的肩膀,露出一排整齐的雪白牙齿,羽扇般细密的睫毛掩映着明亮透澈的双眸,仿佛丛林中的湛蓝湖泊于阳光下闪耀着宁静深邃的光芒。
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个中年男人,西装墨镜,铁塔般伫立着。
这位是…海松疑惑地转向静鸥。
啊,不好意思!静鸥双手合十,抱歉道,严大哥,你就自我介绍下吧!
谭先生您好,我叫严石,严格的严,石头的石。我是您的专职司机,请您多关照!西装男摘掉墨镜,露出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恭敬地鞠了个躬。
吓我一跳,还以为干啥的呢…谭海松朝严石递了根烟,顺口又调侃道,车还没买呢,先聘了司机,哈哈哈!
严大哥把车开来了。吴静鸥柳叶眉弯成了月牙儿,绛唇巧笑,丽色生春。
她树叶般轻飘的一句话,却让亚鸥思绪纷飞。表姐家境殷实,从姑妈之前去融城的排场就可以窥见端倪。初次见面就能送辆车,顶多几十万块钱也就算了。
搁融城是笔巨款,对于大城市的人或许无足轻重。但为什么还要配司机?
唷,那敢情好!谭海松是喜欢车的,兴奋地道,走,咱瞧去!
行李箱交给了严石,亚鸥两只手斜插在羽绒服的衣袋里,紧跟在表姐和父亲的身后。沿途经过各种品牌和款式的轿车,都忍不住猜测。
会是这辆锐志?还是那台雅阁?或者是部君威?再则,姑妈之前去融城乘坐的清一色奥迪a8,应该对质量可靠的德国货情有独衷吧。那样的话,莫非是a6?
嗯,低调稳重,适合事业有成的商务人士。亚鸥成竹在胸地推想着,深为自己的逻辑能力所折服。但是,老爸那种性格,恐未必会喜欢a6吧?
吴静鸥却引着海松转进停车场所谓的区域,里面几乎全是宝马和奔驰之类,更不乏法拉利和保时捷等造型酷炫的跑车。
亚鸥顿觉震惊不已,难道是贵得离谱的奔驰或者宝马?要是驾着辆奔驰或者宝马驶过融城尘土飞扬的街道,多半将引得路人驻足行注目礼,未免太张狂了点咦,那台是什么车?
静鸥和海松也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
一部与众不同的黑色轿车安静地泊在角落里,就像暗夜里流光溢彩的王冠,尊贵奢华,富丽典雅,磁石般吸引着亚鸥的眼睛。
不会是它吧?!亚鸥暗吸了口冷气。
那台车的前灯忽然闪烁,呜呜地两声低吼,就像驯服的狮子回应主人的召唤。
身后的严石哗啦收起钥匙串,拎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前去。
亚鸥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靠,居然还真是!
这是啥牌子的?谭海松弓着腰、背着手,端详那座展开双翅的b字型立标,兴奋溢于言表:都没见过啊,看着不赖嘞!
宾利的慕尚,特别订制版。静鸥柔声细气地道。
风把表姐的话吹进耳朵里,少年却犹如被纶音佛语笼罩一般,头皮都发麻了。
曾经做过一篇关于汽车的英文阅读理解,里面提到宾利,具体内容都忘了,有句话亚鸥却印象深刻:不但是人选车,车也选人。原以为姑妈家有钱,就像一座冰山,照现在看来,他所极力想象的也不过是真正冰山的一角而已。
值不少钱吧?海松小心抚摸着闪亮的引擎盖,感觉比女人的肚皮还光滑。
也还好,我不很懂车…吴静鸥从小锦衣玉食,对于价钱是没什么概念的。
她转向墨镜男求助道,严大哥或许清楚吧?
我只管开车,别的也不了解。严石要给谭海松留个老实可靠的印象,颇为巧妙地撒了个谎,又殷勤地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该当聋子的时候就当聋子,该当哑巴的时候能当哑巴,海松混迹官场几十年了,听得出他的弦外之意。
好,好!他拍了拍严石的胳膊,赞不绝口地钻了进去,车厢内铺着柔软厚实的暗红色地毯,连车门的喇叭也是暗红色的网格,唷,恁宽敞!之前俺单位那个破桑塔纳,跟个蜗牛壳一样,腿都伸不开嘞!
静鸥被逗笑了,朝还呆立在旁边的少年招手道,亚鸥,快来啊,要回家了!
高速路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令人倏然升起御风而行的快感。
车厢里的温度稍微有点高,吴静鸥已经脱了风衣,解掉丝巾,露出优美白皙的颈子。米色羊毛衫熨帖着曼妙的身体,仅胸口处有心形的镂空,绣着朵绛紫色的玫瑰花纹,袒露出一爿冰雪般滑腻的肌肤,仿佛沙漠腹地的水源般弥足珍贵,平添了许多性感。
舅舅,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啊,矿泉水就行!谭海松应道。
表姐把风衣叠整齐,柔韧的腰肢像小杨树般挺得笔直,亚鸥,你呢?
少年的思绪尚未平复,随口道:我喝什么都行。
静鸥打开后中控台的双层磨砂玻璃门,赫然是个饮料柜。
接过表姐递来的杏仁露,亚鸥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却忍不住偷瞄她秀挺饱满的乳房,大小和形状都恰到好处。
静鸥,你爸回来了吗?谭海松扭过脸来,朝外甥女道。
嗯,估计会稍微晚些,三点十五分的飞机。
咦,你看你!谭海松埋怨道,你咋不说呢,咱在这儿等他多好?
不是的,国际航班都在浦东。吴静鸥道,他们公司会派人去的。
哦静鸥,你九月份结婚了?
嗯,没来得及通知您。吴静鸥解释道,准备的比较仓促,不好意思。
哦,她结过婚了?亚鸥一阵莫名的失望,眼神正落在她臀部那一抹浑圆的曲线。
也不是,你外公跟我说了,当时你舅妈正病着。海松的伤感转瞬即逝,道,姑爷回来了吗?
美国的假期才结束,他也挺忙的,所以就只有我回来了。
丈夫是美国人?海松又问道。
嗯,是的,我研究所的同事。静鸥呷了口果汁,道。
她居然嫁给了美国人?亚鸥错愕不已,脑海里电光石火间闪过在同学家偷看过的色情片,美国佬大战中国妞儿。白种人的家伙听说都是又粗又长,真不敢想象温婉可人的表姐在姐夫胯下宛转娇啼的画面…
郊区公路旁的几棵细弱的树苗,正给风扯得东倒西歪,亚鸥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开口道:表姐,你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吗?
嗯,读的商学院,不过已经毕业了。吴静鸥朝表弟笑道。
你好厉害啊!亚鸥羡慕道。
你将来也可以的嘛!吴静鸥鼓励道。
我英语比较差,恐怕…亚鸥不敢直视她,低下了头。
正好嘛,亚鸥,你该向你表姐多请教!海松扭过脸来,插话道。
如果学外语,该去请教子琪姐。她会讲英、日、韩三种外语呢!
子琪姐是谁?亚鸥诧异地望着她。
哦,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还有个姐姐,叫赵子琪。吴静鸥神秘地朝表弟眨眼道,可是个大美女呢!
亚鸥福至心灵,不可思议地道:还能比你更漂亮吗?
儿子的回答,让谭海松相当满意:哈哈哈,这臭小子!
呵呵,挺会说话的嘛!突然收获木讷表弟的赞美,而且如此巧妙绝伦,吴静鸥颇有些喜出望外,却道,等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哎呀,说起来你子琪姐,办事儿就是体贴周到。晌午的时候还特意打电话,问我跟亚鸥吃饭有啥忌口没。
今天的晚餐是她安排的,一家人就数她对吃喝玩乐最有研究。
哈哈,不光是这嘞,之前跟你舅妈来,也是她接待,那叫个精明能干啊!
谭海松称叹道。
呵呵,她呀,就是咱们家的王熙凤。吴静鸥笑道,反正有事儿就找她,准不会错。
谭海松的烟瘾又犯了,伸手到夹克口袋里的,摸到了烟盒,却迟疑了一下,没掏出来。
小严原来是做什么的叫你小严,不介意吧?
随您,没关系的。严石握着暗红色真皮包覆的方向盘,身前一堆闪亮的大小旋钮和仪表,神情专注而冷静,就像飞机驾驶员一样,我在咱们车队已经八年了,之前是为陈星午总裁服务的。
咱们车队,还总裁姑妈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亚鸥竖起了耳朵,唯恐遗漏什么重要信息。
陈伯父现在掌管海鸥系,也是外公的老部属。吴静鸥补充道。
亚鸥的胸口噗通乱跳着,强烈的好奇心像是可乐瓶里翻涌的泡沫:表姐…
嗯?吴静鸥抿了下鬓角,怎么啦?
表姐,你们家,是干嘛的呀?
不是你们家,是咱们家!吴静鸥笑着纠正道。
哈哈哈,亚鸥还啥都不知道嘞。谭海松道,静鸥,你跟他讲吧。
不是吧…吴静鸥睁大了眼睛。
要不是你爸妈六月份去融城,亚鸥就真以为自己姓韩呢。谭海松还是点了根烟。
哦…吴静鸥沉思片刻,对表弟道,大丰百货,你知道吗?
嗯,我们市里好像就有。亚鸥想了下,道,但是我没进去逛过。
为什么?吴静鸥问道。
亚鸥如实回答道,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怕进去买不起…
吴静鸥莞尔道,大丰就是咱们家的,而且只是旗下品牌之一。
以后再去大丰百货,是不是喜欢什么就可以随便拿了?亚鸥故意道。
这小子,净想好事儿…谭海松骂道。
呵呵,也不是啦。吴静鸥笑道,至少要跟经理报你的名字,年底要走账的。
从高架桥下来,驶进新开发的住宅区和商业区,尚是一片寂寥清冷。主干道虽然宽阔,车流却没有了那股湍急。
喏,看到那栋楼了吗有富安置业字样的?吴静鸥扒着车窗,给表弟指认道,是子琪姐公婆家的严大哥,你就住这儿的是吧?
那个小区太贵了啦…严石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住附近的惠湾花苑。
哦,也还是挺近的嘛!
嗯,到裕园也就五六分钟车程。
转入一条幽静的小街,柏油路变窄了,路旁的梧桐树却越发粗壮茂盛。
越过一座小桥,沿着河岸干净的林荫道行进约五六百米,连梧桐树的枝桠儿也合拢了,仿佛森林公园般幽静,一座黑色的铁栅栏门镶着块儿黄铜的牌子刻着厓山路168号几个字。
裕园是上海顶级的高档别墅群之一,总占地面积近百亩,池塘、草地、竹林,并不刻意攒聚,透露着一股质朴天然的气息,与其说是住宅区,还不如说是公园贴切。三十六栋风格各异的别墅错落有致,反倒更像是秀丽风景的点缀了。
严石刷了卡,车开进去,绕了几个弯,停在一栋三层的巴洛克式小洋楼前。
早有两个妇人垂手等候,都是三十岁四五岁年纪,系着白色的花边围裙,容貌端庄。
王姐和罗姐是家里的佣人。下了车,静鸥分别作了介绍,又对严石道,严大哥,你停了车之后就先回去吧!
好的!严石对海松招了下手,道,谭先生,您需要的话,我随叫随到。
吴静鸥引着父子俩登上台阶,女佣人拖着行李箱,穿过摆满万年青和瓜叶菊的立柱长廊。
圆形花厅进去,正对的是青花瓷砖的楼梯,墙壁挂着几幅油画,转角处是彩绘的玻璃窗。右边的铺着琥珀色地板的甬道通往餐厅、厨房。左边一道浮雕装饰的拱门,两只霁红釉的落地大花瓶,插着生机盎然的水仙花。
里面是客厅,铺着牡丹图案的地毯,靠南墙摆着台钢琴,盖着金色流苏的布幔。
王姐,小卧室收拾好了吗?吴静鸥接过女佣人捧来的紫砂茶盅,问道。
嗯,已经打扫完了,正在通风。王姐轻声答道。
谢师傅还没来?吴静鸥又问。
打电话催了,说是在采办食材,估计一会儿就到。
吴静鸥转向谭海松,体贴地道,舅舅,您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也不是多累的慌,坐会儿吧,等你外公回来。谭海松抿了口茶,应道。
亚鸥,你呢?吴静鸥把果盘推到表弟面前。
少年浑身陷在棕褐色的真皮沙发里,正望着天花板中央繁文缛丽的吊灯发呆,听见表姐问话,连忙坐端正了,道:我也不累就是有点饿了…
飞机餐很难吃的,是吧?吴静鸥笑了笑,吩咐道,王姐,我带回来的饼干,你去拿些。
也还可以,就是量有点少。
要了两份,还不够他吃的。谭海松掸了下烟灰,道,我都不好意思跟空姐张嘴了。
只有几片熏肉、橙子和西兰花,两勺儿米饭…亚鸥委屈地反驳道。
吴静鸥望着瘦骨伶仃的表弟,不禁有些心疼,亚鸥正长身体嘛!
茶还没喝完,只听见两声悠长的汽车鸣笛,接着两个女佣人碎步跑了出去。
我妈和外公回来了。吴静鸥站了起来。
父子俩也跟着她,还没到花厅,就见一名穿驼色格子西装的老者推门进来。
老者精神饱满,银发宛若山顶的雪冠,拎着顶根红木手杖,气势像是提剑凯旋的将军般,举手投足都透着特别的风度和威仪。两个衣饰华丽的美貌妇人在左右搀扶着,年纪稍长的正是谭海榕。
爷爷!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最天然的情感,没有人提醒,亚鸥却石破天惊地脱口而出,声音宏亮清晰。
老者锐利的目光倏地投射过来,顿时浊泪纵横,伸出双手快步将孙子搂在怀里:哎,乖孩子!
爷爷…亚鸥的也被感染了,眼睛发酸,道。
好孩子,你爸总算把你平安带来了!谭老先生枯瘦的手抚摸着亚鸥的脸庞,模样跟曾经的自己那么相似,万千往事涌到心口,我该死啊,当年一走了之,害你们在小县城里受罪…
亚鸥对于谭家的旧事没有切身体会,只是突然想起苦命的母亲,哽咽着。
你回来啦,咱姓谭的,就后继有人了!谭老先生号啕如雷,像是在发泄沉积几十年的愤懑,再没谁敢欺负咱了啊…
再没谁敢欺负咱了…亚鸥念叨着祖父的话,心底的伤疤无意间被触动,泪珠儿悄然滚落。
亚鸥,别哭了…谭海榕拍着亚鸥的背,又安慰父亲道,爸,亚鸥也回来了,阖家团圆,该高兴才是啊!
爸!谭海松接过父亲的手杖,也道,您要当心身体啊!
众人劝抚之下,谭老先生逐渐恢复了平静,帮亚鸥擦着眼角,怜爱地道,亚鸥,我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再哭就让人笑话了!
客厅里,谭玉坤向海松和亚鸥引见了白鹭。
她二十七八岁左右,或许还更年轻,容貌姣好,身姿袅娜,正是个绰约的花信少妇。一袭绛紫色菱形镂空花纹的针织披肩,灰白小格子的喇叭长裙,言谈举止都带着养尊处优的闲适和淡然,文静淑雅如娇花照水。
海榕和静鸥都称呼她鹭姐,海松和亚鸥也就跟着叫了。
大哥,车怎么样?谭海榕从更衣间出来,脱掉了鹦鹉绿的金丝呢绒外套,爽朗地问道。
咦,漂亮得很嘞!谭海松由衷地道,也稳当得很,跑起来跟抓着柏油路一样!
呵呵,那是爸去年生日的时候,敲仰真的竹杠,却基本没乘过,闲置着怪可惜的爸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胡乱要东西!
姑妈约四十五六岁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饱经岁月洗礼的肌肤依旧光滑润泽,花容月貌宛似浮世绘中的仕女,浑身透着秋日果实般的成熟。说话的时候螓首微昂,骄傲地犹如白天鹅,上海是个势利场,只认衣裳不认人。你初来乍到,或许用的着。
你姑妈又讲我坏话!谭老先生扭头朝亚鸥扮了个鬼脸。
满头银发的祖父居然还跟小孩子一样,亚鸥无言以对,只能咧着嘴傻笑。
我摆事实而已!谭海榕捋起白绉绸衬衫的袖筒,撇了父亲一眼,道,连这别墅也是,当初非要买,却几乎一直空着,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热闹些。
现在百分之六十五的业务都在大陆,你们到上海,也算有个驻脚的地方嘛!
谭海榕没理会,继续道,你和亚鸥先住下,不合适的话再换。观澜御景的楼盘好像还不错,安妮在那边才拿了套…
安妮又买房子啦?谭玉坤再次插嘴道,她在台北的两套房子也不租售,分明打麻将输给我,居然还赖账…
外公,是您作弊好不好?跟鹭姐串通了换牌!静鸥忍不住爆料道,安妮说一辈子再不跟您打牌,把您拉黑名单了,最讨厌作弊的!
白鹭的俏脸登时通红了。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了,跟孙辈打麻将还作弊?!简直令亚鸥哭笑不得。
谁作弊了?谭玉坤被外孙女戳破真相,气急败坏地辩护道,你外公好歹也是德高望重,会跟你们两个毛丫头作弊?我小时候考试都没作弊过,不信你去问我当年的老师!
您都一把胡子了,您老师估计正在陪阎王爷打麻将呢,好一个死无对证!
吴静鸥鄙夷地嘟着嘴,道。
鸥妮,怎么跟外公说话呢?一个沉稳有力的中年男声从客厅外传来,责备中含着爱怜。
吴仰真依旧戴着那副名贵的金丝眼镜,挂着招牌式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浓郁的书卷气质扑面而来。
爸爸!表姐满是喜悦之色,飞也似地扑进了姑丈的怀里。
吴仰真拥抱过女儿,又跟亚鸥父子俩打了招呼,挨着妻子坐进了沙发里。谭海榕水眸里荡漾着蜜意,温柔地吻了丈夫的脸颊。
仰真也回来了,我讲两句话。谭玉坤收起笑容,端起茶盅润了下喉咙,对海松道,首先是对你的安排。
谭海松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父亲的指示。
我跟海榕商量了,由你出任酒店集团的总裁。你先跟着历练,不要嫌委屈。
谭玉坤一改之前老顽童般的嬉哈,雷霆万钧地道。
不会的,职位其实没啥。谭海松诚恳地道,我还想着从基层做起嘞,更能全面了解情况。
那倒用不着,细枝末节的东西,交给底下人做。谭玉坤道,公司跟单位还是不同,要会抓,也要会放。
嗯,是!谭海松小鸡啄米地点头道。
你要多向仰真讨教。谭玉坤指了下女婿,遇事儿也可以找他商量。
爸,您把我捧得也太高了。吴仰真接过话,笑着建议道,选派几个可靠得力的副总裁才是正经的。
嗯,我也有此意。谭玉坤又对女儿道,海榕,你跟陈星午拟个名单。
好的!谭海榕答应了,又道,我也说句话啊。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谭家的事,本来不该我插手的。
从前把我当儿子养,也就算了。现在大哥和您宝贝孙子回来了,我乐得还政让位,落个清闲。以后需要我帮忙,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是您老还想把我当苦力使唤,就要付工钱了!
你瞧这丫头,学会跟我讨价了!谭老先生拿手杖作势要敲她,笑骂道,不要慌着表忠心,没谁敢动你还!
海松嗅到了一丝异样,连忙剖白道:爸,海榕是逗您呢!我对家里的事儿一窍不通,光学也要个三年五载啊。她是家里的顶梁柱,绝对缺不了她嘞!
谭老先生要的就是儿子的态度,语气缓和道,其次啊,我是希望你尽快续弦的…
母亲还没过百日,祖父居然就劝父亲再娶。
亚鸥心里一凉,就想挣脱谭玉坤一直握着他腕子的手。
玉屏才走,怎么着也要过一段时间…谭海松看了眼亚鸥,小声道。
逝者已去,活人还要继续活嘛!谭玉坤俨然不甚满意,展臂将白鹭拉进怀里,少妇并未任何抗拒,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她最多也就比表姐大四五岁,原来竟是祖父的情妇父亲在融城也有不止一个女人。谭家男子的风流成性,莫非是遗传吗?亚鸥一阵酸楚,可怜起母亲来。
家里人丁不旺,你才五十几岁,还能养个一儿半女。
谭玉坤摩挲着白鹭红润的酥手,就像把玩玉器一般,道。
海榕一家三口都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谭海松却略觉窘迫,低垂着目光,道:嗯,我会考虑的…
亚鸥你呢,有没有女朋友?
谭玉坤交待完正事儿,又恢复了老顽童的神态,把亚鸥的手放到胸口,狡黠地对孙子眨眼道。
哎呀,你别教坏小孩子啦!白鹭秀眉微蹙,在他腰里拧了一把,出人意料地娇嗔道。
王姐悄然闪进客厅,附在吴静鸥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师傅到了,我去接下。静鸥起身道。
哪个谢师傅?谭玉坤问道。
吴静鸥头也不回地道,庆丰楼的,安妮请的。
嗬,这丫头,有点意思了…谭玉坤抿着嘴角,笑道。
没过多久,静鸥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矮胖老者和两个年轻人。
谢师傅,好久不见!谭玉坤站了起来,朝老者伸出了手。
谭先生!谢师傅满脸堆笑,握住谭玉坤的手弯腰致意,您老还康健?
哈哈哈,老骨头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呢,家里大人孩子都好?
托您的福,都好,都好!谢师傅嗓音清亮,一股纯正的京味儿。
谢师傅是谭家菜的传人,彭长海的弟子,国宝级的大厨师。谭玉坤对众人道。
居然还有所谓的谭家菜我拍根儿黄瓜也可以叫谭家菜啊。亚鸥轻蔑地瞟了眼谢师傅,肥头大肚就像维尼熊,哼,不会像毛家腊肉一样,又是欺世盗名吧?
学艺不精,有辱恩师尊讳!谢师傅眯着眼睛,圆脸儿笑得灿若秋菊,古有班门弄斧,我今天是谭门弄勺,贻笑于大方之家…
谢师傅自谦了。谭玉坤笑道,你们的谭和我们的谭,虽不可混为一谈,但也颇有渊源。能请到谢师傅屈尊,可见安妮是花了心思的。
您老抬举,咱们都是自家人,没有屈尊之说。谢师傅显而易见也是见惯了场面的,如蛇缠棍,顺藤而上。
那就辛苦了!谭玉坤拍了拍谢师傅肩膀,又跟两个年轻人握了手。
应该的,应该的!谢师傅应着,就吩咐两个徒弟道,你们去把东西抬下来小心着点,别砸坏了地板!
吃顿饭还特意请个厨子,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讲究!亚鸥不以为然,跟八旗子弟似的,没钱的穷讲究,有钱的真讲究都是虚讲究!一个厨子,干嘛和他那么客套又不是御膳房的,真浪费时间!要是在学校,估计说话儿的空儿,饭也吃了,碗也刷了哦,对了,早晨到现在,先是汽车后是飞机的,今天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啊…
我也有点累了,休息会儿。谭玉坤由白鹭搀扶着,进了客厅西厢的卧室。
爸睡觉轻,咱们去楼上。吴仰真示意海松,又向女儿道,鸥妮,你舅舅的行李呢?
已经拿到小卧室了。吴静鸥把风衣和丝巾挽在了手里,轻声答道。
大哥,你先在小卧室迁就几天,等爸回台北了,再搬下来。谭海榕说着,又对侄子道,亚鸥就睡你安妮姐房间。
安妮姐就是子琪姐吧为什么还取个英文名?表姐嫁了美国人,有英文名也是理所应当,她呢我睡她的房间,她不回来吗?静鸥姐说她大美女,能有多美呢为什么家里的女人都那么漂亮?呃,看白鹭就知道了,基因真的很重要有钱就是好啊,美女环绕。连两个女佣人也是,随便放到融城我咔!!!
亚鸥心不在焉的瞎想着,脚却被楼梯绊了下。所幸反应灵敏,及时抓住了扶手才免于摔倒。
亚鸥,没磕着吧?走在他后面的静鸥关切地问道。
虽然不算太糗,但在姑妈和表姐面前,亚鸥还是红了脸,没事儿…
冒失鬼,脚底下都没根儿的!谭海松扭过头来,厉声道,整天耷拉个脑袋,走路也不看!
呵呵,恐怕是饿的,腿都软了!静鸥笑着替表弟打圆场。
楼梯上来,正对个圆形的书房。右首两个卧室,都是黑胡桃木门,银色的执手锁。走廊铺着厚实的深棕色地毯,两壁镶着球兰造型的灯。黄铜雕塑的枝茎和叶子,连纹理都栩栩如生,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一般。柔和的灯光照亮几幅印象派的景物,都用金色的画框装裱着,色彩暖煦而朦胧。
我换件衣服。
吴仰真进了最东边的门,那里是他们夫妇的主卧房。
顶楼的两个房间,子琪改成储藏室和家庭影院了,不然也不会不够住。
谭海榕说着,转进了小卧室。
即便是小卧室,也有约二十平米。右手边是洗手间,左边一排橡木的壁柜,往里是张欧式的弹簧铁艺床,罩着鸦青的纺绸床单,铺着柔软的灰色绒毯。北面是大型的玻璃飘窗,两尺许高的枫木台子。漆成黑色的弧形长方格子的曲栏,围护着两只做工精细的藤制矮脚椅子和一张黄花梨木的小茶案。茶几表面摆着鸵鸟蛋大小的黑陶花瓶,栽着一丛幽然欲滴的绿萝。
这房间该叫我住嘛!亚鸥才被父亲凶,心里难免不爽,给老爸真是糟蹋了!
风将金色提花的窗帘和纯白色的窗纱吹得飞舞,宛如蝴蝶翩迁的翅膀。谭海榕靠进矮脚藤椅里,侧身关了窗,对海松道,平日就子琪在,我基本住酒店,隔三差五地才回来一趟。家里只有佣人还是不行的。
嗯,我明白。谭海松点了点头,也坐了,道,安顿罢亚鸥再说吧。
亚鸥,姑妈笑吟吟地问道,你是愿意在国内读高中呢,还是跟你静鸥姐去美国?
我去美国,跟静鸥姐?亚鸥一时瞠目结舌。
几个钟前,谭海松讲的时候,亚鸥还不相信,以为父亲心血来潮,吹牛而已。现在见识了姑妈家的阔绰,又是豪车别墅,又是集团总裁的,哪怕送他去月球,似乎也轻而易举。但是,去美国,人生地不熟的…
亚鸥望了望表姐,她也正笑着,像是一尊沐浴着圣洁光芒的天使雕像,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还不行。亚鸥咬着嘴唇,又道,我语言都不通,只能给她添麻烦。
可以先报个语言学校嘛,或者就住我家。吴静鸥远嫁异国,隔绝父母亲友,如燕单飞,备尝怀乡之苦,如果有个表弟陪在身边,也不失为孤独中的一种慰藉,所以对母亲的提议格外热心,环境很重要,三五个月就没问题啦。
静鸥你也忙,哪有空照顾他?谭海松白了眼儿子,道。
我还好啦,正常上下班,肯定有时间的。
等两年吧,亚鸥还小,又啥都不懂嘞…突然把儿子从身边割走,谭海松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爸十八岁就跑到了台湾,我十六岁就去的新加坡。
谭海榕一句话,便教父子俩哑口无言,海松是稍嫌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管得宽、强横,亚鸥却对姑妈刮目相看了。
姑妈皱眉沉思片刻,又道,家里的事,将来多半是要交给亚鸥。男孩子嘛,要出去闯荡,开拓眼界亚鸥,你说呢?
姑妈把皮球踢了回来,表姐和父亲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亚鸥。
美国,天堂般的花花世界;表姐,常青藤的美女;但是,我还想有机会就回融城呢将来的命运,可能就取决于自己的两三句话,该怎么办?
我现在读高一,接受的也是国内的系统教育,如果去美国,就前功尽弃了。亚鸥已经拿定了主意,斟酌着词句道,我想等我读完高中,像静鸥姐那样,凭自己的努力报考美国的大学。
姑妈隽冷如水的眼睛里,先是陡地一黯,继而像是烟火般豁然闪亮起来。
呵呵呵,好孩子,有志气,话也说的滴水不漏!谭海榕大喜过望,起身拉住侄子的手,姑妈没看错你!
这臭小子!有儿如此,谭海松也甚为得意,拍着大腿笑道,说他灵透吧,又呆得跟木头一样,说他呆吧,又灵透得跟水儿一样…
呵呵,亚鸥可一点儿都不呆!要说呆,也是被舅舅您给吓的您可不能把当官的赫赫威风带回家里,不然我也怕您了!
吴静鸥忽然欣赏起这个土头楞脑的表弟了,连亚鸥那身虽整洁却异常臃肿的旧羽绒服也没之前扎眼了。
你看你姐尽维护你,连我也批评了,哈哈哈!谭海松老脸很有些挂不住,道,静鸥啊,你还没见他呆的时候嘞…
呵呵,那也是蓄势待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静鸥嫣然笑道。
亚鸥有些羞赧,朝表姐投去一个饱含感激和歉意的眼神。
亚鸥也长大了,不能总是骂你跟爸年轻的时候一样,对外人有说有笑,对自家孩子凶神恶煞一样!谭海榕也帮腔道。
好,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要不今天该开我批斗会了,哈哈哈!谭海松尴尬地笑道。
亚鸥,你爸也是疼你,就算态度差点,也不能记恨在心的,懂吗?谭海榕又拍着侄子的手道。
嗯,我都知道。亚鸥点了点头。
好了,没别的事儿了。谭海榕瞥了眼腕表,对女儿道,你帮亚鸥和你舅舅收拾下行李!
嗯。吴静鸥答应着,但是安妮房间锁着,我没她钥匙…
打电话给她,死丫头,还不回来…
海松的行李箱没有太多内容,倒是有本相集让静鸥爱不释手,其中还有亚鸥穿着开裆裤挖土玩的照片,憨态可掬惹得她娇笑不已。
亚鸥两岁半拍的,春末夏初,才买的新凉鞋。
海松把衣服挂进壁柜里,背着手踱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插话道。
纸张都发黄了,人像也有点模糊等我翻拍了保存起来,将来留给他女朋友看,呵呵呵…吴静鸥笑道。
呃,还是不要了吧,太丑了这张…亚鸥吐着舌头道。
哪里丑啦,很可爱嘛哟,你还去过少林寺啊?静鸥拿着海松抱着亚鸥在塔林的合影,问道。
读几年级的时候?海松问儿子。
小学一年级吧。亚鸥答道,我记得我当时是八岁。
八岁还那么瘦小啊?吴静鸥不敢相信地道。
你问他从小断过药没?海松瘪嘴道,一直是个病秧子,三岁才会说话,也不长个儿,能养活住还真不容易嘞!
我小时候比较矮,脑子也笨…亚鸥讪讪地笑道。
大器晚成,你现在精气神都像个大人了嘛哎,亚鸥,你多高?吴静鸥饶有兴致地问,见表弟迟疑,又道,不介意吧?
呃,没关系的,又不是女孩子…亚鸥含混地道,一米七三,还没达标…
呵呵,还好啦,比我高两公分呢!吴静鸥笑道,多吃饭,加强锻炼,还会长的!
嗯?亚鸥有些意外,但是你看起来…
我有穿高跟鞋啊!吴静鸥坦承道。
哦,也是!亚鸥恍然大悟,连忙又道,其实我觉得无所谓的,山不在高嘛!
哈哈哈,静鸥,你看见这臭小子了吧?谭海松掐灭了烟头儿,笑道,语气立马就不一样!
呵呵,好狡猾!吴静鸥粲然笑道。
翻看了半天,静鸥又问了许多表弟和舅舅在融城的情况。诚如外公所言,父子俩在小县城里是受了不少苦的。但亚鸥说起来却眉飞色舞,似乎很是流连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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