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上的红丝绦在风中猎猎作响,恍惚间他又看见辰山的硝烟里,钱伦体举着望远镜说:“要是能把月亮摘下来当照明弹就好了。”此刻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探照灯的光柱里,飘着零星的雪花——那是被炮火震碎的墙灰。
“炸桥。”他将最后一颗手雷塞进小周掌心,“记住,往桥墩的…”话音未落,机枪声撕裂夜空。钱伦体突然扑过来,温热的血溅在史言科脸上。子弹穿透老兵的胸膛,在身后的芦苇丛中惊起一群白鹭,羽翼扑棱声与枪声混作一团。
“快走!”钱伦体的刺刀还插在日军喉间,身体却顺着桥栏滑进河里。史言科望着翻涌的浪花,想起这个跟了自己八年的老兵,总爱在战前哼唱苏州评弹《珍珠塔》。此刻河面上漂着段残破的三弦琴,琴弦在血水里泛着幽蓝。
苏州河北岸,孙元良的装甲车碾过满地弹壳。他望着对岸冲天的火光,知道那是浏河桥在燃烧。副官递来最新战报,日军已突破杨行防线,正向江湾机场逼近。而南京回电只有短短一行:“江湾若失,军法处置。”
“把这个发回南京。”他在电报纸上疾书,钢笔尖划破纸张,“罗店弃守完成,苏州河防线可保三日。”墨迹未干的电文旁,他用红铅笔重重画了个圈——不是弧线,而是个残缺的圆。圈外,密密麻麻标着“弹药不足”“援军未至”的小字,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黑团。
深夜,张灵甫的153旅在姚家宅遭遇伏击。德式钢盔在探照灯下连成银链,却挡不住日军燃烧弹的火雨。旅长挥剑砍断电话线时,突然想起辰山的清晨,史言科说要带二六二旅去罗店救百姓。此刻那座城已化作焦土,而电话线里传来的,是薛岳沙哑的怒吼:“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江湾守住!”
孙元良站在苏州河最前沿的阵地。江水倒映着南岸的灯火,那些本该属于万家团圆的光晕,此刻被炮火撕成碎片。他摸出蒋委员长的手令,雨水早已将“弃罗店”的字迹晕染开,却让“保淞沪”三个字愈发血红。对岸传来零星的苏州评弹唱腔,是残部在死前哼唱,混着日军坦克的轰鸣,在夜色里碎成呜咽。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江湾机场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孙元良望着天际线腾起的蘑菇云,想起昨夜钱伦体托人捎来的口信——“罗店的百姓…都过河了”。他将怀表贴在胸口,听见指针跳动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枪炮声,像极了这座城市濒死的心跳。而口袋里的手令边角已被攥得发皱,那个“弃”字的最后一笔,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第70章 孙元良:铁蹄下的弧线[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