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风和日丽。
嘉玮用手搭成篷状，站在港口遥望远处风平浪静的海面。确认了天气无虞后，背起放在脚旁的渔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踏进已经许久没有出海的小船。
“诶，嘉玮，你今天要亲自出海啦？”
有些诧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嘉玮从船篷中探出头，发现来者是鱼贩子老高。后者常年是他的老顾客，虽然嘉玮很看不惯他从自己手里低价买入鲜鱼然后和同伴合伙高价倒卖的行径，但也不得不承认其确实算得上一个重义气的汉子。
“你不说出海容易让家人担心吗，以前都不出海了，怎么现在又。”
嘉玮放下手中的活计，抬手拍了拍覆盖在船篷上的灰尘，站起来无奈地笑笑。
“没办法，不出海打渔，老婆孩子可都要饿死了。”
这是实话。魔神的袭击给璃月造成的损失不只是经济方面的，也对环境造成了很大影响。一方面，异邦人与铁甲舰的出现，让高层有了穷兵黩武，发展海军的思想，直接导致大批量的放弃了船厂目前所有的木质舰船订单，导致了许多人的失业。
另一方面，魔神死亡时释放的能量不光消灭了异邦人（在璃月人看来），也使璃月近海的生态系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许多原有的近海鱼类在风暴的肆虐后，出现了大批量的死亡，绝种的绝种，濒危的濒危，以至于总务司不得不发布了禁止在近海捕鱼的诏令。
两个方面的种种因素相互影响，无疑是沉重的打击着底层人民的生存之道。原有的工作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被禁止，失业的人们却又无法找到新的谋生技能。
这种情况下，璃月街头游荡着大批的无业游民。他们有的是原先就已经失业的黑岩厂工人，这部分人大部分靠倒卖矿石等非法勾当赚钱，虽然失去了工作，却仍然能活得十分滋润；但更多的是下岗的船厂工人以及被禁止捕捞的渔民，他们的命运漂泊无依，微弱无力的诉求与反抗，根本不能被上层看见。
“全踏马是那些异邦人害的，还好他们在风暴中死无葬身之地，活该！”
一向性情平和的嘉玮此刻也愤愤不平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以表示自己对异邦人的鄙视与仇恨。
地球，牛郎港。
“啊秋。”某人打了一个喷嚏，暗想：我昨晚空调是不是开太大了？
“现在法令禁止在近海捕鱼，大家都很不好过。”
嘉玮蹲下身子继续摆弄船帆和鱼笼，抹了一把头上流出的汗水，一边感慨。
“可是你也不能去远海啊，谁也不知道现在那边是怎样的状况。”
老高用一种关心的语气劝说道。这话也没错，自从异邦人来到这片海洋开始，在真正有着丰富鱼类资源的，比云来海更远的海域正不时有着风暴肆虐。
而那也正是嘉玮的目的地。
在某些不怕死的水手尝试了远海捕鱼，最后一去不返的事件多次出现后，绝大多数的渔民就放弃了靠海为生这件事，这也是失业率上涨的原因之一。
“要不你偷偷钓个鱼，我听说新来的那个千岩军教头人还蛮好的，知道我们苦，特意在晚上巡逻的时候，留了一个时辰的空档来给渔民们垂钓维生。”
老高见嘉玮直接忽视了他的劝告，便尝试用另一种法子劝阻朋友。
嘉玮看了看不远处十二时辰成队来回巡逻的千岩军士兵，然后把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扼杀了
“不稳定啊，而且一个时辰能钓到多少？一天都不够吃的吧，更别提卖了。”
嘉玮拉起船锚，用力地升起了风帆，老高能明显地感受得到他动作之中满腹的怨气。
“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鱼贩没鱼可卖，这叫什么事儿啊？趁着最近新船厂在招工，要不你去去？”
新船厂指的便是七星为了推进“探海”计划而在老船厂基础上建造的“澜岩”船厂，专人专项负责制造铁甲舰。
实际上凝光遣散老船厂船工的做法原本是为了给铁甲舰制造注入新的血液，可她却没考虑到此举实际上适得其反。
“还是算了吧，我生性懒散惯了，而且听说那里除了管饭之外，工资低的可怜呢，人比牲畜还不如，我才不受那窝囊气！”
嘉玮整备完毕，调整好风帆，预估好风向之后，主动拍拍岸上的老高的肩膀。
“高兄，我去也。”
“此去……若一去不回？”
老高犹豫地最后劝阻了一次。
“便一去不回！”
小船摇摇晃晃的出海，也吸引了不少游荡在码头的失业群众的围观。
“哇！你们快来看，有个愣头青又要去送死！”
“岩王爷保佑……”
“我赌十摩拉，他回来不了，有人要跟我赌吗？”
“我赌！来来来，下注下注……”
“你身上有十摩拉吗？别扯了，你小子快点还钱！”
叫喊声，嘲讽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码头上开始热闹起来。
6岁的嘉星看到站在人群一旁的老高，便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小男孩记得很多父亲给自己讲的海上冒险故事，自然也记得这位父亲频繁提起的好友。
“高叔叔，他们在看什么？”
老高一看来者，赶忙扭过头去把眼角噙住的泪水擦掉，然后从腰间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块果糖，将它递给嘉星。
“来，小星星吃糖，叔叔带你举高高。”
嘉星高兴地拆开糖纸，手忙脚乱地将糖果送入嘴中，抬头一看，直对上老高温和的目光，小男孩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啊，哪有小孩子不喜欢糖呢。
老高一把将他轻轻抱起，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
你个老小子可要给我平安回来。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这个讲义气的汉子脸上的苦涩之色越来越浓。
嘉玮已经很久没出海了。
海风轻抚他的面颊，吹动那已经很久不理以至于盖住额头的杂发。
在这茫茫大海之中，他时常有一种幻觉，仿佛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神之眼持有者，能看到身边跃动的风元素，能看到构成这片深蓝的水元素。
那哪里是潮湿的海水味？分明是自由的味道。
风带动着小船前进，直到再也看不见远方的璃月港。等到一小时后，开始收帆——他决定赌一把运气，在这里撒网。
长宽十多丈的渔网足以成为某些不长眼的鱼类的最后归宿。
“岩王爷保佑。”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抛网时，他突然觉得有些有气无力。
这个凡人开始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岩王爷真的存在过吗？真的庇护过他的子民吗？帝君遭逢天劫丧生，然后那来自异界的铁甲舰出现在了他们的世界里，紧接着就是魔神的突袭。
没有结果的思考，只是在空耗体力。他干脆放空了大脑，什么也不想。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太阳从清晨刚刚跃出海平面，再到在他的头顶悬浮，等到太阳快要落进水里的时候，他决定收网，回家。
他升起风帆，抬头却发现头顶的天色陡然一变。前一刻还算平静的天空此时已经有乌云汇集，滚滚雷声响彻海天。
“完犊子。”
骂归骂，嘉玮此刻也只能把渔网牢牢挂好，收好船锚，确定好方向，最后整个人躲进船舱听天由命。
船舱外狂风呼啸，分不清是浪还是雨的水开始倒灌进船体。小小的船只被天地玩弄于股掌，时而高高抛起然后重重地砸在波涛之上，时而被巨浪淹没然后有惊无险地再度浮起。
与其说船不服输，不如说人不服输。
天翻地覆的摇晃几乎让嘉玮的意识趋于迷失，中午补充的干粮和淡水都在风暴刚开始袭击这片海域的时候，随着胃里的酸水一同吐出。渗入船舱的海水已经完全浸湿了身上的衣服，给他带来了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得不到营养供给的身体，此刻正和意识一样，濒临崩溃。
幻觉中，他快要把这个保护自己的船舱，认作是送葬的棺材，而他自己就是棺材里的那个倒霉蛋。
“往生堂定时大酬宾，买一碑送一碑……”
此刻，脑海里突然蹦出曾经在街头巷尾行走时听到过的广告宣传，当时他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施以忌讳和讥讽的目光，只是一笑而置之，但现在这轻快的推销词却像黑色幽默似的嘲讽着自己的状况。
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你也不能去远海啊，谁也不知道现在那边是怎样的状况。”
谁人的忠告又在耳边响起。
没有神，没有岩王爷，没有谁会来救他，此刻只有他自己。
“爸爸，我是要成为航海家的男人！”
弥留之际，稚嫩的嗓音和孩童夸张的动作在眼前重现。
“星，星……”
巨浪当头拍下，颠簸之中，蜷缩在船舱一角的嘉玮一头撞在了木质构件上，失去了知觉。
记忆重新展开。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那时候帝君还在，那时候没有魔神，也没有异邦人。
素有璃月第一深情之称号的他，在遇到了自己挚爱的妻子之后，就放弃了继续出海远行的梦想，选择独自待在海边，做一个无名的钓客。
相识10个春秋，他和她不曾变心。哪怕是在海上正面遭遇风暴，他也会坚守着一定要回去见到爱人的心情，而奋力与自然搏斗。
而她也没有辜负他的思慕，纵然强如飞云商会那样的大家族下重金聘请，她也没有委身于富家子弟，而是以死相逼之后迫使双方都放弃了这种想法。
很多年之后有人问起他为什么不再出海，他总是会笑着向他人解释那一次海难过后，她是如何如何焦急的在码头昼夜守候，直到破烂不堪的船只挣扎着回到港口。
当有情人拥吻之时，他听到气吐如兰的她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答应我好吗，玮，别再出海了，我怕你受伤。”
“君生我亦生，君死我亦死。”
不是什么情意绵绵的话，却让年轻的水手终于明白了爱人的心意。
十朝相守，终成眷属。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在吃虎岩的民众中间传为一段佳话。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取名为嘉星，意思是希望这个孩子未来的人生能像星星一样闪耀。
每个茶余饭后的夜晚，年轻的父亲总会抱着孩子，一同坐在院里讲故事。熄灯后，一家人会躺在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孩子最喜欢听的就是父亲早年出海时的种种冒险经历，听他讲如何与数十人高的风浪搏斗，听他讲海洋深处的奇凶异兽，听他讲如何在人迹罕至的岛屿上寻找到宝藏……
半真半假的故事或许对于其他人而言并不精彩，甚至老套，却深深的在孩子的心中种下了对冒险的向往。
直
第7章 打工人与风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