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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丽阳煌煌故人归[1/2页]

明月见我如是 渔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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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液池面映出渐台上次第升起的灯火,清澈的水波随晚风在岸边起落往回。
      笙箫歌舞声声遥远,一点孤鸿影突兀掠下,仿佛将三人隔出世外。
      顾衡低垂头颅,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他衣上发上同样湿透,水淋淋地贴在身上,粘着草屑枯枝,平日的孤傲矜贵尽数磨灭,此刻仿佛一只颓丧的败犬,脊背弯下,只能强忍呜咽。
      顾衡还记得,他和沈觅初见时,是他被罢黜太子之位后,流亡至北朝那日。
      被困在走投无路的死局,他心灰意冷,悲愤将手中断剑丢弃。
      白马上的少女一身骑装,她挥手,一列人应她手势自她身后奔往四方。
      少女容色太美,在山林中,肌肤几乎透明如暖玉,连阳光都为她温柔。
      她从身后抽出一支箭,下颌微抬,瞄准了被打斗殃及的一只跛脚小鹿。
      顾衡以为是哪家贵女狩猎,不过是闺阁的游戏,他漠不关心地闭眼,在弓箭转向从他耳际穿过那刻,他以为自己成了贵女取乐的笑话,当即目露凶狠抬头,却不妨听到他身后一声刀剑和重物落地声响——
      背后弓箭贯穿人额心,是有人要偷袭趁机取他性命!
      而他一开始轻视的少女救了他一次,她并不是他以为的娇气贵女。
      顾衡心神震惊间,愣愣看少女下马,她身前是残肢断臂,身后是被护下的猎户山民,而她面上神色始终清淡,目下无尘。
      沈觅走到他身前,顾衡心跳不知道因为惊艳抑或忌惮,跳快了几分。
      他强做戒备地等着听她说些收服人心的话,良久,却只等来面前递来他丢弃的断剑。
      少女逆光而立,纷扬飞起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辉,她意有所指,“你的剑,就算断了也不能丢。”
      他的南朝,就算被贬黜,也要收拾残局,韬光养晦。
      从来没有人让他意识到,已到绝境,他还能坚守等到一线生机。
      顾衡心神震惊间,却只见这少女转身走远,丝毫没有将他的震惊和触动看在眼里。
      他听到人口中道——
      清晏殿下。
      北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一呼有百应,卓然天下人。
      却能捡起他的断剑,让他起来,让他去收回属于他的荣光……
      教他如何不沦陷。
      眼前沈觅低眉看着越棠,眉心紧锁。
      她为什么会皱眉?
      她不该永远如那日一般,是他的光和救赎,神情不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吗?
      顾衡想到,前世,沈觅向来不爱笑,神情总是清淡又敷衍,偶尔的认真神色就会让他移不开眼。
      她很少皱眉,就好像她一直都是旁观者一般,远看人世不挂心间。
      可她会因为越棠困扰忧虑。
      前世因为越棠心烦,今生又因为越棠心忧。
      一点点剖析开来,顾衡心头似乎梗住,巨大的悲哀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信念。
      或许,理智的他早就死去了。
      顾衡哑声道:“阿沈……”
      过去和未来,万语千言横在心间,却一字都再难说出口。
      沈觅淡淡道:“我只想让你清楚,前世和越棠无关,是你自己冥顽不灵朽木难雕。”
      一手主角的好牌打得稀烂。
      大概他心底还要归结于是因为所谓情爱。
      一时冲动可以,可一直由情绪驱使,失去理智、不能清醒,这在沈觅看来是愚蠢。
      沈觅冷淡垂眸。
      顾衡脸色惨白,唇边溢出鲜血,他苦笑着捂紧心口,身子佝偻下去,蜷缩在地上,目眦欲裂,大口大口的鲜血呕出来。
      寒风太冷,看着骄辇总算快到眼前,沈觅放松了些。
      怀中的越棠似乎醒过来了一些,因为过于难受,口中溢出一声轻哼。
      气音拂过耳廓,撩动她耳边发丝。
      沈觅不知道是被冷地还是不适应这样的亲近,半边身子都酥痒了片刻。
      定下心神,她立刻去看他的脸色状态。
      越棠眉心紧紧皱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沈觅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得到丝毫反应。
      说他清醒了,可他眼神却迷离着,她的手在他眼前晃动也没有反应,说他没有清醒,但他又始终面对着沈觅,眼睛睁着一眨不眨。
      越棠脖颈上淤出的红肿痕迹骇人,他被掐着那么久,又溺在水中那么久,沈觅一想就又气愤起来,瞬间冲淡了越棠靠那么近带来的不适。
      注意到蜷在地上的顾衡,沈觅只冷冷看他一眼。
      忽然,猝不及防间,越棠又朝她靠近了些。
      沈觅愣住,注意被勾回来,下意识往后倾了倾。
      越棠轻轻抱住了她。
      沈觅怔住。
      说是抱,但几乎没有碰到她。
      狐裘下,越棠虚虚将她拢在手臂之间,两人湿透的衣衫贴在一起,身体却几乎没有碰触,只有衣衫带起肌肤细细的痒。
      沈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样克制的动作,越棠应当不是完全无意识。
      沈觅生生忍住想要推开他的冲动,试探说道:“小棠?”
      越棠难受地拧紧眉,头颅依旧疼地让人忍受不了。
      但是,他还是想这样做。
      他只想轻轻地,抱一下沈觅。
      听到她的声音,越棠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因为被窒息太久,他的嗓音都又哑又沉难以辨认。
      “沈觅。”
      不是平日里越棠的语气。
      沈觅愣了一下。
      这一世的越棠在她面前唤她殿下,在别人面前,偶尔会称她“清晏公主”、“清晏殿下”,却从没叫过她的名字。
      沈觅思绪杂乱。
      心情复杂间,忽然又听到他的声音。
      因为嗓音喑哑,他说得很慢,又厚重地藏着所有情绪。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觅心中一酸。
      因为越棠那句“沈觅”生出的抗拒和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顾衡这次是偏执到非要杀了越棠不可。
      要不是越棠从船上跌下,要不是船上有小厮也救了他一把,越棠真的又会死在她面前。
      沈觅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
      双手搭在他腰后,真真切切地抱着他。
      越棠身体僵住。
      他手都微微颤着,将两人之间的空隙缩小,轻轻触碰沈觅身后。
      慢慢收紧。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拥抱。
      是他从生到死,求而不得。
      此刻成真。
      沈觅没有再推开他。
      越棠刚从死里逃生,便稍稍纵容些也好。
      沈觅低声道:“小棠,不要怕。日后,我都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这样了。”
      沈觅同时在心底暗暗重复了一遍。
      她不会再让越棠受到这样的危险。
      骄辇很快驶到面前,沈觅立刻朝着云霏招手,在云霏和内官的帮助下,一起将越棠搀扶着送上车厢中。
      沈觅没有管地上的顾衡,让人接上太医,一同朝着她在宫中的长乐宫而去。
      一到车上,再看越棠,他闭着眼睛靠在沈觅肩头,皱紧眉又昏沉过去。
      面上被窒息的红已经褪去,但是两颊又浮现不正常的红色,身体微微发热。
      沈觅有些焦虑,一直等到骄辇到了长乐宫,徐年徐岁等在门口,将越棠接进房中,太医也跟着进去,才稍微松了口气。
      云霏皱着眉拉住沈觅,道:“殿下,您也要去换换衣服,都湿透了。”
      沈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沉重的宫装,抿唇朝着寝殿走过去。
      等到她换上干净整洁的宫装,便立刻又去到偏殿越棠门前。
      太医等到沈觅,见她心急,略一拱手,便直接道:“殿下,越公子只是起了温病,可能会昏沉几日,没什么大碍。”
      得了太医的话,沈觅才彻底放松下来,连忙让人带上薄礼送太医回去。
      太液池边发生的变故还是没能完全止住风声,渐台上的小宴也即将开始。
      沈觅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回到寝殿之中。
      绞干长发梳好发髻,沈觅检查一遍自己装束,确认没有一处不佳后,吩咐徐年徐岁先送越棠回公主府,又安排了侍卫随行,便再次前往太液池。
      陛下专门为越棠安排了在翰林院中的坐席,这事儿传出后又让人对沈觅顾忌了几分。
      不过是公主府上一个学子,就能在会试前被陛下专门注意到,究竟是出于对熹山解元的赏识,还是又在彰显清晏殿下的地位,众人心里各有思量。
      宴席上正有人想要试探越棠,却听闻太液池上起了争端,有消息灵敏的,知道是南朝太子对越棠起了杀心,更多人还是看着空着的席位丝毫不知情。
      可等到宴席开始,南朝的太子席位空缺,越棠、沈觅的位置也空着,众人私下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等到沈觅来到宴席中时,酒已过一轮。
      今日她也不是主角,到了渐台,便低调地从侧方偏殿回了高处她的席位上。
      正中的陛下看到只有沈觅一人回来,又看了眼翰林院那处空席,手指摩挲着酒樽上的花纹,眼神深了些。
      穆策之也看到只有沈觅一人,皱眉朝着翰林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宴席上稍有了一些波动,见陛下面色如常,宴席也正常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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