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或许是有话想说,但司明月没有给他机会。
眼下她独坐在书案前，抱着墨竹葫芦，目光远眺，沉思起来。
她在想,若是今日没有何玉儿横插一脚,李怀敏又准备了什么来对付她。
察觉到这一点实属意外,当时她正准备离开公瑾家,却意外看见了何玉儿手持短刀刺向李怀敏的那一幕。
刀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不过她却注意到了一直跟在李怀敏身边的妇人慌乱收起白玉瓶的动作。早先见到这位妇人时，司明月便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而且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始终带着恨意。司明月自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直到方才才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
孙儒席的遗孀,周药神的后裔。
司明月慢慢摇晃着手中葫芦,原本涣散的视线重新凝住。
孙儒席死后第二天,许攸德再上门拿人时,府中却已经人去楼空,同一时间，他们借用密诏赐死孙儒席而布的局也被人给破了。当时司明月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破局一事跟这位孙夫人脱不开干系。
早在齐泽带人去孙府取证据之前，万仙楼就将孙府的账簿拿走了。孙儒席是当初安置她和朝阳公主小院的主人,又是唯一活口供认的主谋，但找到了两本账簿之中的一本却又显示他所得并不是最多。司明月也曾经怀疑过此事是否与季淮有关，可惜却被观青否定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笃定,但司明月还是选择相信他,将视线从季淮身上移开,从而将主意打到了李济的那份名单上。
如今周氏重新出现,或许会有一些意外的惊喜。
司明月正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敲门的是沁墨，进门时手中还多了一份翠绿色名帖。
“主子，楼里请您今晚去诗河灯会守关。”
听见守关这两个字，司明月有些意外，她半信半疑地接过名帖翻开，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才确定这小妮子没有拿她开玩笑。她随意地将帖子丢在一旁，一边别葫芦一边不经意地问道：“母亲呢？”
沁墨答：“夫人回来后就去了佛堂，怕是有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司明月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嗯”了一声。
回府路上她便感觉到了杨氏神情紧绷，回府后也不见踪迹，原来是去了佛堂。
礼佛求心安。
这种感觉司明月无法体会，便不再多问，只是离府前嘱咐了几句管家，这才带着沁墨离开，去赴诗河灯会之约。
诗河灯会是临安城为数不多众人皆可参与的盛宴，素来有“天上诗仙来相会，停驻临安观诗河”的雅言。
以往的灯会只有两场，分别是河中诗灯和楼中风月。
所谓河中诗灯，指的是那条以如意坊为源头的河中的点点河灯，河灯之中有字谜，上下阕，以及仅能让城中孩童回答的谜题。所有人皆能从河上采灯，取出题目在放灯人的见证下答对即可保留河灯，收集十盏方才能得到下一关的线索。
至于楼中风月，则是应了一句“仙娥贪恋楼中月，化作凡人入红尘”。每年设立地点都不相同，围观者要等到河中诗灯彻底结束后才能知晓确切位置。届时，四面箜篌丝弦动，八方红袖招摇弄，所有才子佳人泼墨江山，诗笔天下。
尽显气派。
不过今年与以往不同，不仅新添了一关，还请来了琴瑟般若，水墨太康，执笔临画沙，以及国手修竹四位享誉天下的大家坐镇，凡是参加了楼中风月之人皆有机会与他们交谈，若是能获得青睐，取得琴棋书画信物，灯会后还能被单独点拨一二。
此消息一出，众人无不为之振奋，到了晚上，参加灯会的人更是比以往多出不少。
夜色降临后，四周灯火通明，往来人群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司明月倚栏而坐，借着高楼俯视河边三五成群之人，颇为无聊地拨弄着面前成排悬挂的毛笔，口中念道：“天上仙，地上杰，九重天，万轮界...”
她念着的是一句童谣，后半句还未说出口便听见一阵轻笑，随后便是一道清澈的女声带着笑意传来：“久闻临画沙才学无双，怎么连个童谣都能背混？”
说完还隐约可以听见几分因丝弦波动的发出的“嗡嗡”声。
司明月转头，却只能看见道道竹帘，借助微弱火烛也不过窥探到一团黑影，连人形都看不出来。她双唇微动，最后还是将想说之语咽了下去，继续拨弄面前墨笔。
他们四人如今正坐在如意坊的摇楼上，四处入目之处尽是竹帘，将他们的身形隐藏其中。司明月原本还以为这是他们故意搞出来的噱头，不过摇楼的人随后就给出了解释这是修竹的要求。
修竹这个名字在俞朝，乃至全天下都是赫赫有名。此人因三天连挑了十位天下顶级棋手而闻名天下，更恐怖的是，成名之时他才及冠。
时隔多年，此人棋力是否更加精进？
司明月伸手在碰了碰竹帘，思考着是否该趁着没人偷偷溜出去。
“临画沙。”她正想着，就听见她右手边的太康开口了，“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指教。”
听见他的话，司明月回头，盯着竹帘上的一团黑影轻声说道：“请讲。”
黑影动了动说道：“听闻今日本该是柳翁坐镇，你又为何在此？”
柳翁？司明月愣了一下后指腹抵唇轻笑道：“柳翁从不涉足临安城，太康莫非忘记了？”
说完她就看见面前竹帘后面的黑影动了动，似乎是对方准备过来，于是伸手抵住帘脚道：“就算是摇楼之主也不应该视规矩如无物吧？”
黑影停止了移动，紧接着轻佻的声音就借着竹帘传了出来：“声若啾啾翠鸣，临画沙，你是位美人吧？”
司明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恰恰相反，小女子面目可憎。”
还在移动的太康显然是不相信她这句话，就在他伸手快要触碰到竹帘下一刻，一直都没有开口的修竹突然唤了他一声。
太康听见声音，颇为无奈的收回手，狭长的双眸向一旁滑动，落在了右手边的人影上，轻笑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司明月反倒是愣住一瞬，目光立刻从竹帘移开落在了修竹的影子上。
方才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竹帘之后会是她认识的谁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司明月试探了两句，可惜对方却不再出声，只能隐约听见对面落子声，显然是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这时般若轻叹，琵琶声渐渐响起，咿呀软语配着江南小调竟然将人带入春景之中。太康似乎从中获得了灵感，即兴提笔泼墨。而司明月则是又拨弄了一下墨笔，百般无聊地将视线投向楼外。
摇楼外随处可见灯笼摇曳，街道上行人处处接踵而至，俞朝繁华之景便是在此时得以呈现。
司明月单手托着下颚，双目一凝，注意到了雪枝之下的一男一女。
男子面容姣好如女子，但身形修长，端着的是世家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看向女子时还带着柔情。而那名女子面容艳丽，头上的钗子尤其瞩目，上面珠玉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颇为显眼，虽然有些不耐身边人，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不自觉地与他亲近几分。
这两人便是陈怀义与李怀敏。
初见两人互动之时司明月还有几分诧异，她没有想到才一会不见两人的关系竟然变得如此融洽。不过这样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陈怀义的左手臂上还绑着一个与他极其不符的丝带，若是仔细观察，还可以看见上面有点点红褐色。
他显然是受了伤，而一个能让人改变态度的伤...
司明月想起来自己离开公瑾府时看见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着，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自己未曾察觉的愉悦。
她原本以为李怀敏是要嫁入皇家的，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开始发生了转变。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玉佩，面上又浮现了几分忧郁。
开国的叛乱阴霾还未全部散去，齐帝尚在，她的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地，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
也不知道还能骗沁墨多久。
她突然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万仙楼，站在摇楼二层向那儿看，三层之上便有些模糊了，好似水中月般。这样的认知让司明月心生不安，她努力地眨着眼睛，直到借着朗朗明月看见五层火光后这才安心下来。这时再回想起刚才的心悸，她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好笑。
第 85 章 第 85 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