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现州。
沁墨看着司明月落下的一颗白子，将四周围成一片，于是歪着头问道：“主子，这一处何时被围上的？”
司明月正在收子,听见她询问便笑答：“前些日子镇西大军从临安城及其周边开拔,算算日子,如今也还是有了结果。”
沁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看您这棋盘上白子已经连成,那岂不是这一局黑子输定了？”
“并非如此。”司明月将目光落在棋盘之上，望着白子的根基中心，眼眸微沉后轻声说道：“这变数就在皇城之中。”
听见她这么说，沁墨先是惊讶，而后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皇城嘛,那可是咳嗽一声连天下都要抖三抖的地方,会有变数自然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司明月倒不像她想的这般理所当然,反而是抬头看向临安城方向不语。
十日前的临安城。
陈淼来到荒废小院后走进了密室之中。
密室内灯火通明,中间有一个十字形木架,上面绑着一个穿着墨绿色劲装女子。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正手持鞭子恶狠狠地盯着这名女子。
女子的身上已经有无数因鞭打而留下的血痕，她垂着面,似乎是已经昏死了过去。
陈淼进来时正好看见他们准备给女子泼凉水，他抬手制止了两人,随后走过去，掐住女子的下颚，迫使其抬头与之对视,而后果不其然看见对方那不失神采的眸子。
“你果然还醒着。”陈淼冷笑,“怎么样,十五年前动手之时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吧？”
“呵。”女子喘着气低笑道,“陈将军为何不觉得，本堂主会在后悔十五年前没真的杀了你呢？”
“裴舞影！”陈淼用力钳住她的下颚，手臂上青筋凸起，似乎是想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然而裴舞影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而是出口嘲讽道：“陈将军自打回了临安城后可是水土不服？否则怎么捏起人来跟挠痒痒一样，这力道还不如本堂主那不成器的徒弟。”
“你！”陈淼铁青着脸，似乎是想到更加令人愤怒的事情，“难道在你心中，本将军还不如他？”
“自然。”裴舞影嘴角吐出一口血，裂开嘴露出混杂着血丝的白牙道，“他可要比你好上千万倍。”
陈淼气得甩开手。
“给我打！”
鞭打声再次响起，裴舞影挨了不下数十鞭后，陈淼再次叫人停手，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如何，想清楚了么？”
对面人半晌后才问道：“想清楚什么？”
“北边三座城池。”陈淼说道，“本将军当年的承诺依旧有效。”
裴舞影喘了一口气，勉强勾起唇角嘲讽道：“陈子宁，虽然你是镇国大将军，但也无权将朝廷城池拱手送人。更何况，区区三城就想要本堂主做你的狗，你也太想当然了吧？”
“呵，你会答应的。”陈淼冷笑，“今日之后本将军将与齐峦平起平坐！”
“是么？那可真的是恭喜将军了。”裴舞影毫无表情地说道，“夙愿终于要达成了。”
陈淼冷哼一声，随即叫两人给自己递上了一直在水中浸泡的鞭子。
“裴堂主，这根鞭子可是在盐水里浸泡了三日，一会打下去你可得忍住。”陈淼摸了摸鞭子阴恻恻地说道，“这小院隔音不好，旁边又是酒色坊，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说着他就要挥动鞭子，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了咚咚的动静。
陈淼收了鞭子，让人出去一探究竟，两人中一人领命出去。
不到片刻，他去而复返，对着陈淼恭敬道：“将军，皇帝宣你入宫。”
听到这句话，陈淼颇为遗憾地将鞭子收了起来，他看向裴舞影，见对方满身伤痕还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地样子，皱眉安排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后你等带着这女人出城去与大军会合。”
“是！”
说着他便离开了。
临安城酒肆之中。
李似德与季淮还在喝酒。
正在这时，一个李家的家仆匆匆赶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紧接着，季府的管家也快步赶来，看见李似德也在，于是同样在季淮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北方兵将在今日赶到临安城，还有，陈淼入宫了。”
季淮后面色不改，只是平淡地看了一眼李似德，将对方微讶的神情收入眼底。
待到两人离开后，李似德率先开口了：“季兄方才听见的，与小弟的可是相同？”
季淮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只道：“愚兄比不过李老弟，消息来得如此快。”
“季兄谦虚了。”李似德笑着为他们两人斟酒，心里却又骂了一句老狐狸。
这里和季府隔了半个坊市，若非提早收到了消息，怎么会与他的家仆前后脚到？
不过想归想，李似德也并不打算戳破这件无伤大雅的事情。毕竟，眼下的重点是已经入宫的陈淼。
季淮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像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已经关上窗的万仙楼五层后，慢条斯理道：“今日之后，《光氏谱》上怕是又要变动一二了。”
说完，他看向李似德说道：“待到朝会之时，愚兄有意重修氏谱，李老弟以为如何？”
听见他这么说，李似德微愣，随后立刻领悟到了他话中深意。
这《光氏谱》自开国后百年来未曾有过变动，算上齐氏共有百来位氏族。其中有不少是武将出身，更是与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重修《光氏谱》，不仅可以卖皇帝一个人情，还能借机往里面填充自己人，实在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李似德当即笑道：“季兄果然高见。”
随即他又说道：“不过此事牵扯甚广，季兄可有章程？说出来让小弟在朝会上也多些准备。”
季淮放下杯子，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封奏折递了过去，李似德见他早有准备，便接过翻开。
“初略提议有三。”季淮淡淡说道，“开国至今传承断绝者，除。榜上有功勋者，赏。建于社稷而不得入者，添。”
他刚说完就看见李似德眼睛亮了几分，后者合上奏折，大喜道：“此法甚妙。”
紧接着，季淮又说道：“眼下学子已经到了临安城，想来开春便会授予官职。因此这件事不仅要办得快，还要办得好。”
“季兄言之有理。”李似德将奏章交回去，“左右眼下无事，小弟不如先行一步，将此事安排下去，来日朝会上也能早做准备。”
季淮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后李似德便起身匆匆离开。
季府管家见李似德满面春风地离开，又迟迟不见自家主子的身影，犹豫片刻后还是推开了门。
季淮丝毫不动，正在浅酌。
“老爷。”他走过去开口，“方才李大人在，老奴还有一事没说。”
听着这话，季淮的目光从桌子上移开。
“司家的那位姑娘，已经于昨日离开临安城，朝着南方去了。”
季淮“嗯”了一声，放下酒杯起身。管家见状正要跟上却听得他吩咐道：“找几个身手好的，五日后出城追过去。若是拿到了名单就将人杀了。”
“这..”管家面色迟疑，“万仙楼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
季淮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管家缩了缩头，低声应下。
皇城。
陈淼奉诏入宫，在秦内侍的带领下一路穿过藏书阁，来到了清心殿。他本欲入殿，不料却被秦内侍拦下，反而将人往深宫里带。
“老内侍，你这是何意？”陈淼看躬身作请的秦内侍，眉头紧蹙，语气中也尽是不满。
秦内侍低头垂眸解释道：“陛下与太子已经移驾后花园。”
陈淼抬头，视线通过宫门落在了大门紧闭的清心殿正殿，那里是朝会之所，也是俞朝的政治中心，天下的心脏。而在其中，有一个至尊之位。
年幼的陈淼初入宫廷之时便看上了那个雕刻了镶金龙纹的椅子。那时他听人说，那个椅子只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才配坐，于是他便以为坐在上面的人该是季家家主。直到....
既然这个位置的主人并非特定，那么，他也有资格一争吧？
陈淼移开了视线，跟在秦内侍身后盘算了起来。
临行前他曾叮嘱了长子和次子，让他们看好北上的司如空一行，待事情妥当后再带大军前来，联合蒙族和北边三国大军压境。届时西北战事未定，西南又是都是他的人。皇帝孤立无援，只能将北边这块最大的肥肉割让给他。
只是可惜，若是三年前南捞之时现州也一并淹没，那么今日他便可以彻底入主临安城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淼随着秦内侍来到了后花园。
这个皇家小花园中种植着不少名贵花种，即便是在冬天也在争相绽放。然而这一切在陈淼眼中却不过是俗物，他朝着花园内看了一眼，除了一个小内侍外，并不见皇帝和太子的踪迹。
“见过将军。”
看见他们过来，小内侍连忙迎了上去：“贵妃娘娘突发疾病，陛下和太子殿下去了上清宫。临行前陛下交代，请将军在花园耐心等候。”
陈淼盯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内侍，手臂移到了佩剑之上。秦内侍没有错过他的举动，见状连忙上去敲了一下小内侍的头，责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点将新茶呈上来！”
小内侍哪里知道有什么新茶，但是他知道秦内侍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护短，此举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捂着头连连告罪快步离开了。
秦内侍连催带骂地将人赶走后，这才转身对着陈淼躬身温声道：“新来的总归有些不懂事，将军莫怪，这边请。”
陈淼松开了握在佩剑上的手，“嗯”了一声后便大步走向后花园唯一的凉亭坐下。秦内侍原本想要上前却被他给拦住了：
“此处美景北境不可多见，老内侍你就不要在这里煞风景了。”
秦内侍面色一僵，顺从地离开。
四周无人，陈淼也落得个清静。他将腰间佩剑取下，宝贝似的摸了摸。
剑长一寸，冬日暖阳之下还能隐约窥见一丝锋芒。这把剑是他们陈家的祖传，经过世代打磨之后削铁如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陈淼自加冠后便一直佩戴着它，从不离身。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同样，自他从父辈手中接过这把剑后，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仿佛有强运在身，所图所梦最终都会实现。
第 91 章 第 91 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