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偷偷问询过他。”司徒远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说有些人喜欢钱财,有些人迷恋美色;有些人钟情饕餮,有些人则贪恋权柄。对他而言,救人于危难之中便是其毕生的志向。”
“难不成我李济还真见到了一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李济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眼中的精光似也有些散乱。
“这位汪先生是不是活菩萨我不知道,但他的技击之术却也着实不差。刚入城时,有几个尚未被我教化的无赖欺他年老,想要耍横;不料这位老先生出手如风,也不见他如何施为,那些家伙的手脚便已脱臼;要不是先生不计旧恶,又帮他们一一接回,恐怕这些喇唬难免落下一生的残疾。”司徒远目光中慢慢的透出一丝清明。
“好个江湖异人!”李济赞道:“若是平日,我还真得与他亲近亲近。”
“还是莫要亲近的好,要不然多半还得再喝一碗你的‘神药。”司徒远的面色忽然变得阴晴不定。身子猛地向李济靠了靠,蓦地里又径自僵立不动。似是被一只无形的铁爪牢牢的按住了脚踝。
“呵呵,我就说嘛,我那‘神仙肉尚未长好。即便给你服下了好几十颗,却也难保长久。”李济早就看出了对方的图谋,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离司徒远又近了一步。
“爹爹曾说,人心是由人、鬼、神这三种魂魄纠结而成。现下,我的心魔早已站在了老兄的一边;心中的人性也已害怕得两股战栗,迈不开腿。”司徒远眼中的迷茫逐渐变成了决绝:“唯有心中敬畏的神灵还在不停的发出警告,自己已然背对深渊,再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没说的,只要这世上还有天道,兄弟便不能让这些老弱妇孺再替这无情无义的朝廷卖命!”
“幸好老兄的心魔不肯让你害我。”李济显然对此刻正天人交战的司徒远很是“体谅”,竟然还在对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一拍:“在这世上,但凡是个聪明之人都会站在强权的一边。你本是个天赋异禀的豪杰人物。自己虽不愿承认,但那祖传的血脉恐怕一直在提醒着老兄,若是违背了朝廷的意愿,即便没有鞑靼的围城,咱们脚下的这些所谓无辜,早晚也会惨死于天子的一怒!不是我李济弃仁绝义,只是这个虚伪卑劣的天下容不得游民余孽。咱们对他们的每一分帮助,都会成为将来朝廷对你我的加倍严惩。我等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只要能保全了这一身的富贵,今后何愁没机会造福万民?何愁英雄无用武之地?为何要为这区区几百个所谓无辜而押上一生的前途?为何要做那屈膝投降的无耻懦夫?你昔日的英雄气概到哪儿去了?你当年的豪情壮志又在何处?”
“自古乞食者生,封侯者死。豪杰之士历代不乏其人,到头来又能怎样?有几个得了好死?兄弟我现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道的泼天富贵都得用别人的鲜血得以浇灌。压根就没咱仁人志士什么事儿。若是能保全这满城军民,我司徒远就算当一回屈膝投降的懦夫又有何妨?”司徒远凝望着李济,嘴角边挂着的尽是对功名利禄的不屑。
“喂,我说二位,兄弟可是把好话说尽,黔驴技穷。你们若是还拦不住他,大伙儿的锦绣前程可就悬喽!”李济忽然神经兮兮的朝着司徒远的身旁看了两眼。
幻铃他们听李济这么说,都朝司徒远的周围看去,并不见什么人物。尽皆奇怪这位大人为何要对一片虚无说话。
只不过说来也是古怪,李济话音刚落,司徒远猛地身子一震,面色变了又变,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先后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唉,李兄莫要逼我,我……我……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罢了。不……不想参与你……你们的事儿。”一个怯弱的嗓音率先想要撇清干系。
“嘿嘿,大人放心。天下间你我才是真正的知己。荣华富贵我所欲也,岂能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人枉费了我多年的上进之路?”一个阴森可怖的嗓音像极了小鬼的磨牙:“大人只管安排他们出战。这些游民上至八十八,下至五岁半,尽皆被我的邪教之术忽悠的五迷三道。眼下又喝下了您给的仙药,就算是要他们自刎当场又有何难?更何况是替朝廷保家卫国呢?”
“呵呵,看来我的谋划还不至于胎死腹中。”李济瞧着司徒远额头留下的涔涔冷汗,显是在与自己的那两个卑鄙和懦弱的念头做着最后的博弈,只不过依旧处于下风。李济知道面前的这个挚友出名的执拗,如此天人交战,耗用真元,恐怕久后必出祸患。也不等他再做表示,忽然伸出食中二指点在了对方的印堂之上。
司徒远本就精疲力竭,哪里还有半分还手之力。一个踉跄之后便已昏了过去,被候在身旁的两名哑仆扶进了战棚……。
许是好友方才的说辞触动了李济的某根心弦,等到安顿了这位神志迷糊的好友,李济便让指儿招呼着楼下众人各回各家,暂且待命。
一时间,人群如提线的木偶呆呆的朝着各自的营房而去。不一会儿便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那名叫汪鹤的老者依旧在楼下叹息不已。
“去,把那汪鹤给我带上来。”李济此时的兴趣忽又投在了楼下的这个老者身上。对于一个身中剧毒的将死之人,任何一个有名的医士都能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是。”幻铃点了点有些僵硬的脑袋便领命而去。不多时,那个汪鹤便随着幻铃走上了台楼。
“先生没喝那碗仙汤?”互通姓名之后,李济更觉此人仪表非常。面对如此一个异人,单刀直入的说话也许更为便当。
“喝了喝了。呵呵,味道倒也鲜美。”汪鹤说话不徐不疾:“若是老夫的舌头没出毛病,此汤之中的‘神仙肉可没少放。”
“哦?先生也知这是何物?”李济越加来了兴致。
“老夫走南闯北几十年,倒也有些阅历。此物长在西南边陲,可以迷人心智,也能让人记住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听说想当年明王反元,他的手下之中便不乏擅用此物的高手。后来太祖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便派出锦衣卫大肆搜捕此类江湖异人。因此,洪武一朝几乎将其灭绝。待到燕王靖难之时,谋士姚广孝的手里也有此物。经历数年的筹划,北平的大批文臣武将尽皆跌入了燕王彀中。不得不说这‘神仙肉的功效居功至伟。”
“呵呵呵,想不到先生知道的还不少。”李济笑得很是阴森。
“老夫昔年便是燕王王府的一名医官,也是燕王麾下第一谋士姚广孝的拜把子弟兄,如何不知其中的底细?”
“那你为何喝下那碗……”
“你是要问为何我没被迷倒吧。”
“嗯,正有此意。”
“说来也是简单。”
“愿闻其详。”
“天下间无论男女老幼,但凡从懂事那天起,心中便会升起无数的妄念。”
第三百零五章,腐肉安能去子逃(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