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第二日是在一片混沌中醒来的。
房里空无一人,流波山上条件简陋,房里连屏风都没有。
白祈?醒来后便没有再休憩,一直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她脸色木然,苍白而虚浮,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丝生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甚么,亦或是甚么也没有想。
她几近透明,就连呼吸也降至最低的频率,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过了很久很久,院子里才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
白祈?闻声动了动,侧耳听了会儿,便虚虚地阖了眼。
她现下并不想与人交谈。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极轻的吱呀推门声,房门应声而开。
来的是田灵儿。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木桌旁,将手中提着的篮子放下。
白祈?本不想作声,但没想到她嗅觉是如此灵敏,在田灵儿将木盖掀开的那瞬间,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小米香,随后,像是身体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般,白祈?胃部一阵痉挛,便绞痛着抽搐起来,她喉间一涩,连忙往右一侧,趴在床沿就开始干呕。
田灵儿闻声慌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床边,伸手想扶,却被一把推开。
白祈?呕的昏天暗地,几乎将胃里的粘液和酸水都给反了出来。
干呕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了反胃的感觉,她虚弱地朝田灵儿摆了摆手,声音哑的厉害:“站远些。”说完便阖了眼,靠在床栏上闭目养神。
好几分钟,她都没有听见田灵儿走动的声音,她叹了口气,睁开了眼,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的木雕栏:“我身旁脏,现下没力气收拾,你离远些,莫要碰着那些脏污了。”
白祈?实是一丁点儿也不愿开口说话,她嘴里尚还有一丝异味残留,身子也虚的很,但瞧着田灵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床前,也不忍心,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嗯。”田灵儿点了点头,瞧上去并不在意之前白祈?推开她的举动,女孩子家心思细,她早就在白祈?干呕时将木蓝子里的小米粥给盖上了,现下瞧白祈?脸色稍微好了些,这才往前走了两步:“是闻不惯小米粥味?”
她不提那小米粥这三字还好,一提起来,白祈?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变了好几次,才堪堪将那阵恶心压下喉来。
她苍白着脸,只摆手,却真是没有一丝力气说话了。
田灵儿会意,朝她抱歉的笑笑,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放在嘴边,轻轻一划,做了个缝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瞧她脸色好了些,这才开口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反应?你往日可不曾这样过。”
小师妹以往与她们一齐用膳时,是峰上最不挑食的那个,几乎饭桌上有甚么都会夹两筷试试口,虽会有所偏好,有的菜式多夹一筷,有的少尝一口,但却没有甚么古怪的忌口,别说这小米粥,更是以前经常吃的,何曾见过有如此大的抵触?
今日这是怎么了?
白祈?虚弱地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不清楚。
虽不知道身体是因为小米粥亦或是甚么其他原因起的生理反应,但经这么一折腾,就是山珍海味,她也是实实在在的吃不下了。
“好罢。”田灵儿瞧她确实用不下膳,虽担心,却也遂了她的意,将那木篮提远了些,这才坐到木椅上,望着白祈?,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白祈?瞧她终于是问起了昨日的事,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知道。
哪里出了问题,何时出的问题,怎么出的问题,如何解决,后果是甚么。这些问题她就是扪心自问,也一概不知。
白祈?内心升起了一股极其无力的疲惫感,她抬起左手,一寸一寸地抚上右手手腕,肤如凝脂的手腕上深浅不一地结了红白相间的痂,伤口还尚未完全痊愈。
伤痂软硬不一,白祈?指尖掠过那些新长出来的刚愈合尚还泛着红丝的皮肤,肤下却是泛起了阵阵连绵不绝、密密麻麻的细微痒意。
她眸光闪烁,低低地虚阖了眼,右手顺势缓缓地抚上心口。
这次,她伤了陆师姐。
那下次呢?
这一刹那,她其实突然难过的要命,因为从醒来一直到现在,那个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现在就活生生地摆在她面前。
她不愿去想,但避无可避,也不得不面对——
她伤了陆雪琪。
……
入青云以来,她将所有的希望和努力都倾注在了修炼之上,可如今,不仅什么也没做到,反倒还伤了她。
她突然对“自己”升起了一种极其强烈的陌生感,那种陌生感来源于她内心最深处的一无所知。
人类极其惧怕未知事物。
那种对自己失去掌控的恐惧几乎将她的情绪挤的喘不过气,她右手死死地抓住心口,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慌从指尖蔓延开,几乎将她溺死。
一无所知之下,我到底是我,还是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白祈?双手环抱,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臂膀之间。
田灵儿瞧她一字都不愿再说,也是无法,叹了口气,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提着木篮离开了,离开前却是告知白祈?,晚些时候田不易也许会过来寻她。
此事在正道人士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渐渐的,竟是将白祈?传成了一个生啖血肉的魔。
青云门乃正派之首,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但此行流波山,首座只来了田不易与苍松道人。
事发紧急,二人只能将此事传书给掌门请示,暂且将白祈?关在流波山上。
田不易护短的很,虽心有不愉,但兹事体大,也由不得他一人做主,更何况,他也很想知道,在自己最得意的这个弟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祈?休憩的木屋位于流波山南面山的山顶之上,而在山顶之下,约莫山腰之际,有着天然形成的十几个岩洞,其余正道人士便都是在山洞里休憩。
想来白祈?能占据着这山顶之上唯一的一个木屋,也是由着她带伤在身,田不易为其力排众议,争来的罢。
但这一切,白祈?都不知晓。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隔绝在了木屋之外,什么正邪,什么天道,此刻都与她无关,与这个木屋无关。
白祈?静静地将头埋在臂膀里,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自从死灵渊以来,她就变得越来越嗜睡,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向来睡得浅,当木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之时,她便“噌”的一声从浅眠中惊醒了。
白祈?下意识地以为来人是方才田灵儿提到的田不易,刚出声唤了句“师父”时,鼻尖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她呼吸一窒,蓦地沉默下来。
来人莲步轻踏,那阵萦绕鼻尖的幽香由远及近,在白祈?的床前停下了。
“好些了?”那人沉默一会儿,清明冷冽的声音在白祈?耳边响起,打破了木屋里的死寂。
白祈?心忽的开始下落,坠得生疼,她喃喃念了句“陆师姐”,便再也没了声响。
陆雪琪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很,很少与人说笑,比起白祈?待人处事间的客气和界限分明来,她眉目更冷漠疏离,犹如远离尘世,不沾凡间烟火的九天玄女。
许是瞧见白祈?始终将头死死地埋在臂膀之中,没有抬头望她,陆雪琪眸子里破天荒的闪过一丝揶揄。她静静地望着白祈?,语气却是平淡:“怎的学会躲起来了。”
白祈?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抱住自己臂膀的指尖却有些发白颤抖,过了几息,这才平静下来,指尖缓缓松开紧攥着的衣袖。
她声音低沉嘶哑,短促而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雪琪闻言眸光一沉,笑意敛去,脸上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她薄唇轻启:“无碍。”
陆雪琪本就沉默寡言,平日里二人相处,都是白祈?主动寻话,但现下她心思全然不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又过了很久,久到白祈?本就迟钝的感知恍惚间出现了一片空白断层。
她不知陆雪琪是否已经离去,也不敢抬头。
直到一声轻叹从床前那人口中逸出,白祈?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
那人踏上前来,离得极近,清冽的幽香钻入鼻尖,白祈?恍惚间好似回到了死灵渊下,她欺身钳住陆雪琪命门的那个瞬间。
白祈?心烦意乱,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将脑海里陆雪琪那双冰冷?人的眸子压下心去,却陡然感觉到一点冰凉的温度抚上脖颈。
陆雪琪的指温无论冬夏,一向冷冽,白祈?蓦然被触,激起一片寒栗。可陆雪琪指尖虽凉,掌心却是温热。她沿着脖颈,顺着白祈?的下颌线,往下划去,倏地触及到一片湿润。
陆雪琪顿了一息,这才明白什么,望向床上那人的眸色晃了晃,随后沉了下来,微抿着唇,手腕坚定微微用力,便将她的头半强迫半拉扯着从臂膀间抬了起来。
白祈?的下颌被陆雪琪捧在手心里,她微仰着头,紧闭双眸,眼角温润,细卷纤长的睫毛上尚还残留着些许雾珠,嘴角绷直,唇色都被抿的有些发白。
陆雪琪拇指微动,轻轻替她擦拭掉侧脸的泪痕,白祈?感受着陆雪琪的动作,面色难得染上了一丝嫣红,她难为情地偏过头去,轻轻一挣,陆雪琪便收回了手。
“多谢陆师姐,”白祈?依旧没有睁眼,微低了眉。
陆雪琪这才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她轻皱起眉,望着她那双紧闭的眸,缓缓开口:“你眼睛怎么了。”
白祈?微不可闻的一颤,顿了两息,睁开了眼,她望向陆雪琪,开口道:“怎么了?”
陆雪琪冷冷挑眉,看着白祈?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哂笑起来,语气十分笃定:“你没有在看我。”
“何出此言。”白祈?抿唇,抬手,微微拢过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转过眼去,不再望着陆雪琪。
陆雪琪知她倔,不想与她再争论,伸出手,虚虚地浮在白祈?眼前,没有挨上,语气寡淡得很:“眼睛怎么了。”
“……”白祈?沉默了。
陆雪琪见她沉默下来,也不催促,静静等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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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往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