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什伍德的夜晚比任何一个庄园更加宁静,远处的塔楼倏然一片灯火通明,还隐隐传来嘈杂人声,但站在湖边,泛起的涟漪和远处的声音犹如被一个巨大的穹罩笼在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犹如两个世界般的死寂,最讽刺的是,在穹罩之内,不存在任何的“死亡”。
浑身湿透的我,瑟缩在reid的怀里,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小的庄园,轻轻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当这气息从reid的肩膀返到脸上的时候,冰冷的气流继续在脸上激起新一层的战栗。我强压着泪意,闭上眼,心底用力告诉自己,回去,回去喝一杯热可可就好了。
车厢里非常安静,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满怀担地注视着我,只能感受到reid毫无热气的手,一刻不停地轻拍着我的后背,那微乎其微的力道,像是怕把我拍坏,甚至指尖都在打颤。
行程的终点是David叔叔的一处房产,不是非常大,但却是最近的。
“你需要休息。”reid摸着我吹干的头发,脸上溢满了担忧,语气中几乎算得上带着恳求,“不是现在。”
“Spencer。”我握住他的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不能拖了。”
reid倔强地抿了抿嘴,最终妥协。
“我和你一起。”他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但是最后还是流露出一丝柔软。
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毫不意外BAU和Kent叔叔并未休息,他们在David叔叔的餐厅围坐在一起,面前桌子上放满了资料,似乎已经做好了通宵达旦的准备。
原先压抑着的讨论声,在看到我的一刻戛然而止。
“你应该休息,Ethel。”Kent叔叔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向reid。
事实上,整间屋子的人都皱起了眉头,眼带担忧地看着我。
“我只想喝一杯热可可。”我耸耸肩,心情意外地好上了一点,“我们还有一整夜的话要说。”
“先坐下吧。”David叔叔永远是所有人里面最善解人意。
Morgan让出了他的位子,和Garcia一同站起来,走到旁边为我和reid准备热饮。Hotch把桌子上的材料挑出了两份,放在了我的面前。就连Kent叔叔也坐了下来,只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自称‘驱逐者,但是我觉得,他们那些被占据身体的政要和富豪并不是他们杀的。”我将Andrea透露的信息整理了一遍,按照Kent叔叔的耳提面命,隐去了穿越的信息,说了出来。James成为猎灵杀手的原因,被我说成了“因为妻子Karly被‘驱逐者杀害,所以要向这个组织复仇。但显然,我说故事的能力还不算优秀。
“他们的行为模式的确不符合‘猎灵杀手。”reid握紧了我的手,简洁道,“只有11%的连环杀手会改变自己的模式,其中,6%是因为坐牢或者身体原因,3%因为重大家庭变故,2%因为作案时的环境干扰。但他们作为一个组织,基本上不会出现这些情况。”
“所以我们更倾向于,绑架你的这帮人,就是‘杜鹃计划的实行者。”hotch总结。
“所以这个James是存在的吗?”Garcia对这一类灵异事件总是叶公好龙,但是可能是BAU的组员们给了她安全感,整个过程她都在安静地敲击键盘,“我对比了所有James,从24年前到20年前,还交叉查找了妻子Karly这个名字,24年前到20年前间,并没有符合这两个名字,且妻子Karly死亡的人员信息。”
“也许是他们的代号?”Morgan将头凑过去。
“这个James,我们姑且称呼他为James。因为自己妻子的死亡,而开始向‘驱逐者复仇的话,没有必要选择最难,也是最危险的做法。”说到这,hotch眼神隐晦地看了看我和kent叔叔,“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
灵魂穿越,这是除了超感者和共染者外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我,不能说。”我为难地摇了摇头,reid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是我让她不要说的,这里面有一些事。”kent叔叔按了按眉头,“事实上,这个原因知道的人不多,也最好不要知道。”
Hotch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追问。
“那我们现在先想一下为什么‘驱逐者要找上Ethel吧。”感觉气氛有点凝重,Morgan环视了一下,打断了话题。
“因为他们需要Ethel这个媒介。”意外的,是reid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侧过头看向我,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我的手臂上,以一种不符合他语速的缓慢,推理着,“我们假设‘驱逐者就是‘杜鹃计划的实施者,而他们的目的是通过灵魂交换,用自己的人取代上层建筑。而Ethel是一个通灵者,不同于普通人的‘波频。就好像一个震幅不同的物体,带动周围分子震动。”
“灵魂不稳?”这是J*J今晚的第一句话,说话的时候她的手还交叠在自己的小腹上。
“但是‘驱逐者不都是灵媒吗?”Morgan接过话继续。
reid细细地吐口气,继续猜测,“也许正如通灵者这个震幅不同的物体带动周围分子同步的原理一样,周围的人或事物,也在无时不刻地影响着通灵者本身,让他慢慢同化,逐渐失去让人灵魂不稳的能力。”
对于reid的解释,我有些感喟,这也许是最形象地解释了超感者与世界互相接受的例子了。超感者到达新世界后,犹如波长不同的动物,在新世界无法感受情感与共鸣,直到时间与世界渐渐接受这个孤独的动物,同时也不断改造同化他们,让他们失去穿越的能力,真正地落脚。
“去了Ethel外,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hotch看向Kent叔叔,但是kent叔叔并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是的。”我对kent叔叔点点头,“如果所有条件成立,那我就是最后一个了。”
“那这个组织至少有一点说对了。”Morgan脸色复杂,“至少有一个‘猎灵杀手想要杀掉Ethel,因为这是最简单的,阻止‘杜鹃计划的方法了。”
我捏了捏reid骤然收紧的手,对着他紧张难看的脸色,露出了一个宽慰的微笑。“也许,并不会。”想到了一些事,我有些黯然,眼眶也有点酸涩,“也许并不会。”喃喃含在了嘴里。
Kent叔叔怵然一惊,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我,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复杂,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我俩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是彼此都有些明晰。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适时响起,Kent叔叔刚要接起电话就顿住了。他冷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甚至有一点青白。
“这里有别的车子吗?”他对着David叔叔问道。
David叔叔挑挑眉,思考了一瞬,“两辆停在车库,很多年前买的,是Colin的名下。”Colin是他很多年前的女友,已经不来往超过十多年了,当年分手分得干脆,双方的东西都没要,直接分道扬镳。
闻言,kent叔叔紧绷的脸稍微松驰了一点。
其他人从他的表现中嗅到一丝凝重,全部都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打车离开这里。”他看向BAU里的两个女生,然后看向其他人,“hotch和Morgan开着我们来时的车往拉斯维加斯警局方向走。”最后对着David叔叔,“你开一辆车去布什伍德,我带着Ethel和reid开另一辆车走。”
“发生了什么?”hotch对kent叔叔发问,他不能让自己的组员,尤其是两个女性留下,作为管理者,他必须对自己的组员负责。
“这个号码响起,代表内部出现了问题。”他看向hotch,“我们所有的车辆的不安全。而现在这个时间,只能代表有人发现我们接走了Ethel。他们要找到她。”看着hotch并未放松的眉头,kent叔叔轻笑一声,“他们知道,我不会为了你们回来,也不会让你们知道Ethel去哪了,所以和我们分开行动就代表着安全。”
“请记住你说过的话。”Hotch深深地看了kent叔叔一眼,没有多言,带着自己的组员出门了。
Garcia跟在组员身后,看上去尤其不安,但是她长了张嘴,就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句,“回见,Ethel。不···不··,回见,你们所有。”
我平静地冲她点点头,“你也是,回见。”
门“哐”地一声关上了,之后,kent叔叔催促起David叔叔,“走吧,把钥匙给我。”
David叔叔沉默着引着我们前往车库,却只拿出了一把钥匙,径直坐上了驾驶位。
“David,没有必要。”kent叔叔皱眉。
“走吧,”他没有理会,而在坐在驾驶座等待着,回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种似笑非笑地复杂表情,勾起的嘴角隐匿在络腮胡中,像是宣布一样,“没有我你哪都去不了。”他微微吸了口气,继续抛出了一个他自己推测出的事实,“况且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Eddie了。”
快二十年罢了!
David叔叔的固执让kent叔叔也感到头疼,但时间让他无法和David叔叔一辩高下,只能由着David叔叔载着大家迅速驶离。
“看来他真的还在。”kent叔叔指引着他难缠的老友一路开到一间安全屋,看到内部的布局后,他脸色冷峻地拿起手机,按着信息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是我,陈醒卓。”恍如隔世的声音从kent叔叔的手机里传来。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坠在我的心口,让它蓦然暂停,从胸腔里蔓延出窒息一般的闷痛。
我一直顽固地觉得自己是记不住这些的,包括那两人模糊的面容,所以我一直对外说从未见过我的父母,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我过于幼小而失去了对于他们的印象。其实,是我从不认为自己真的认识过他们,突如其来的、可怕的漠然让我丧失对于他们的认同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超感者,天生那种尚未被世界完全接纳的疏离。但是这一刻,幼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此刻,没有了弥漫不散的烟雾,不再像黑白默片,是鲜活的、斑斓的、溢满了温情耳语,我似乎能感受到母亲软和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将那些不乖顺的发丝挽到耳后,然后捏了捏我的耳廓。
就像一个魔咒猝然打破。
空气安静,似乎所有人都等待着电话那端的继续。
“好久···不见。”kent叔叔缓缓地开口,他没有叫出他更为熟悉的英文名,甚至直接隐去了称呼,带着几分大石落地般的释然和怨憎,“没想到还能听见你的声音。”他顿了一下,微微蹙眉,“还和原来···一摸一样。”
“寒暄的话,到此为止。”他的声音清冷,语调毫无波澜,多年不见得养弟也未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温情,幸而两人也都是冷淡的性格,“你们可以选择问一些有价值的问题,我的时间不多。”这句话,他说的是英文,似乎早就知道kent叔叔用的是公放。
David叔叔也认出了他,叹了口气,喊出了他们读书时的绰号,声音里带着笃定,“Issac,你是富豪杀手。”
“是,也不是。”
陈醒卓,也就是EdwardChan,我的父亲如是说到。
“我收走了那些人的灵魂,但没有伤害他们的□□,所以,我是你们要找的人,但不是富豪“杀”手。”
他说的话过于魔幻,但是我和Kent叔叔却隐隐地有些明白了,David叔叔和reid在惊讶之余,脸上也带上了一丝若有所思。
“那些人要Ethel做什么?”就在这时,reid突然出声。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一直握着我的肩膀,眼神也回以注视,往昔绵软软的脸多了几分坚毅。
“为他们的杜鹃计划提供养分。”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几乎没有人发觉。“顺便找到我。”
“养分?什么养分?”reid敏感的捉住这个词,继续追问。
“让他们继续保留能力的养分。”父亲的话点到为止,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会将你们需要的东西送给kent,但仅限于你们能知道的。”
“能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吗?”我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喉咙艰涩难开,轻微地仿佛气音。
莫名的,我完全不为父亲假死近二十年而愤怒,有的只是彷徨、怯懦、羞愧和喜悦,连开口都是小心翼翼,怕惊碎了什么似的,湿了一手心的汗,黏腻腻、冰凉凉。
“还不到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如金石一般,却柔和了下来,我仿佛听见了一声轻叹,“艾艾,还不到时候。”
一向无知无觉的我心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悲凉,整个人被短短几个字紧紧捏住,再也忍不住泪水,将脸埋在reid的胸膛,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点滴呜咽。
一只手拂过了我的头顶,顺了顺我耳际的头发,我微微抬头,看见reid低垂的头,心疼在他的脸上显现的淋漓极致,拥着我的双手紧了又紧。
父亲没有先结束通话,是由脸色难看的kent叔叔挂断了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的手机,而父亲所说的文件来的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放在了David叔叔房子地门口,一个羊皮文件夹,厚厚的,看上去就很“沉重”。
BAU小组并没有参与文件的拆封,Hotch主动避让开了,他从我们几次表述中明晰了我们有所隐瞒,也敏感的感觉到这件事越陷越深、越走越暗的趋势,在用电话报平安之后,他就安排小组人员回去休息,快三天了,不眠不休的成员们也该有个喘息。
最后,只有我和kent叔叔打开了那封文件。就连reid也被David叔叔喊走,但他固执的站在书房外,一言不发的给予着陪伴。
Kent叔叔看着门外削瘦的身影,揉了揉眉角,最终还是把门关上。
文件里面一共是两叠,一叠是父亲给我的信件,剩下的都是关于整个事件的信息。借由这些,我终于在蒙昧晦暗中找到了真相的部分。
我的祖父是一代移民,在一个相当刻薄的年代中遇见了流落美国的祖母,中国人和德国人的结合生下了父亲陈醒卓。而祖父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积攒出庞大的家业,究其原因,和他超感者的身份也有关。
是的,我的祖父也是一个超感者,而每一位超感者的后代都是超感者,就像是宿命的循环,所以哪怕新来的超感者对整个事件毫无爱憎好恶,他们也会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的爱,因为他们理解并爱着这个一样流浪异世、命中注定的孩子。但可怕的是,每个超感者都有自己的能力,这种能力随着情感的解封而慢慢觉醒,每个人能力的巅峰,就是宿命的潮汐。
而我父亲觉醒的能力,竟然是捕获灵魂。
“所以才给自己取名Issac。”kent叔叔僵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未垂的眼角敛着悲痛。“难怪他一如既往···永远一如既往。”
“!”我看的比kent叔叔稍快一些,但是我已经听不到kent叔叔的喟叹,冷汗顺着背脊留下,大脑空白一片。
“还有一天。”我垂着头,手紧紧握住手上的信件,瞪着眼像是不再认识上面的字了,伴着强烈的酸涩从胸腔里挤出这几个音,“爸爸?您算得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第 111 章 第 111 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