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宋礼在工程上真是一把好手,不到半年的光景,做了多少工程!可对下属、尤其对百姓实在是太苛刻了。那面不断传来消息,民丁们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披星戴月,手脚打泡的,肩膀磨烂的,染上疾病的,但只要能走路就要被赶到工地上,许多人累得不成,晚上回到窝棚,来不及用膳,往地上一坐就睡着了。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又一阵酸楚,远看着蚂蚁般大小忙碌的人们,他的口中不止一遍地念叨着好百姓、好百姓啊!
到了他的浚黄工地上,他无论如何要在工时、一日三餐和医药上尽己所能安排得好一些。一旁的蔺芳也呆呆的,黑瘦的脸上充满倦意。当年宋礼在南方诸省采木,他在江西吉
安任职,已知这宋大人脾气急,侍郎师逵更胜一筹,以致百姓忍无可忍,终于酿成了李法
良之乱。但足以说明官逼民反的道理。今天依然如猪狗般的驱使,保不准河工未完,就有
人聚众闹事。乱子一出,前功尽弃啊!
山东的工程主体已由会通转到汶上,大批民工西来浚黄,在办好皇差的前提下,尽力给百姓以体恤,他和金纯的想法是一致的。“蔺主事,”金纯看着疲惫的蔺芳,“水则载
舟,水则覆舟。完不成河工,朝廷不饶;但百姓造了反,皇上同样会治罪。所以,我在想,
河要修,百姓也要周济。早晨让他们晚起一刻;正午用膳延长半个时辰,小憩一会儿;晚上早收一刻,总起来每天比过去多歇息一个时辰,这和宋大人的意思也不拧。在工程进度
的奖励上我们做不得主,但在膳食和医药上我们可以尽一些力,午膳要有荤腥,病了就由随队医师及时诊治,严重的就在工棚里歇息。百姓切实感受到了朝廷的关怀,手底下多用
三分力,工程进度有快无慢。”
“我也是这个想法,”蔺芳点点头。毕竟,是宋礼荐他由办事员而任一方事务,内心存着一份感激。虽不赞成宋礼对待民丁的态度,但和风细雨的婉言宋礼不听,他又不便和
宋礼硬顶,其实他知道,硬顶也没用。他说,“手、脚、肩磨烂的民工不在少数,天气已热,不及时敷治,雨水一浇,感染、化脓就更不好治了。我这就交代下去,一则严禁督浚
小吏打骂民丁,二则改善膳食,三则伤病必须及时就医,有不遵者将严加惩处。”
“就是这个说法。”金纯应道。
天边滚过了阵阵雷声,铅灰色的浓云渐渐压向了地平线,蔺芳正指挥着民工在河道的转弯处也就是洪水最易冲决的地段按他的“蔺式固堤法”加固大堤。他抬眼看了看天空,
大声道:“乡亲们,再加把劲,洪水到来之前一定要完工。夏季到了,大雨之后就是大水,
上游的洪水一下来,半拉子的活就白干了,几十天的辛劳就随河水东去了!”
“大人放心吧,就是洪水来了,我们也要把活抢完!”民工李四九响亮地回答着,并
和另一个民工一起把一块巨石推进巨木编成的围栏中,吆喝着,“三决,石头能不能待住,
就是你的事了。”
“好吧!”
那个名叫三决的大个子民工在手上唾了口唾液,刚要挥锤,蔺芳从他手中拿过来,在另一个半尺多粗的木桩上又使劲砸了几下。
“大人,已经下去了四、五尺深,应该差不多了。”
“嗯,我这一叫劲,又往下走了走,你再来几下,砸不动了才算结实。”
“是了!”大个子应着,有节奏地舞起了大锤。
“哪个县的,叫什么三决?”
大块头挥着大锤,很轻松的样子,他的膀大腰圆足以装下两个蔺芳,这年头,这种身板的人还真不多,尤其他的名字,蔺芳也感到好奇。
“俺就是这曹县的,叫曹三决,这些年的黄河决口,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抢着把夏粮收了,赶上决口,连房带地一起卷了去,朝廷虽放赈,也不济大事,不投亲靠友就得到
外乡躲上一阵,水退了再回来。俺出生那年,赶上黄河三处决口,全家东走西走的,爹娘
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蔺大人,我看今年的修法和往年大不相同,麻烦多了,河湾处巨石、
巨木也用多了,百姓受累不说,朝廷也真下了本钱,黄河就不会决口了?”
天空已细细密密洒下了雾一般的雨点,加上汗水,每个人的衣衫都湿透了。蔺芳抹了
一把脸道:“我们再修完这条河,黄河从开封以下就有了二条排水河,上游如没有特别大
的暴雨,即使是旧堤也无大碍。我们这个修法就是保它大水时也不至于垮堤,河水易冲决
的弯处,峰头直打在巨石上,所有巨石都压缝衔接,再加上巨木固定,就有了千钧之力,
河修完了,你就回家好好种上几茬庄稼吧。”
“那就多谢大人了!”大锤随着话音溅着雨水又狠劲地砸在木桩上。打好了桩,过来几个木匠,麻利地在木桩上锯出了一个凹槽,又用一根大木把两个带有凹槽的木桩连了起
来,接着又有巨石被放进木栏中。至此,新河虽未竣工,但二百余里、几十处河湾堤坝加
固工程却已告竣。
第44章 亦失哈宣谕奴儿干 白老人献计会通河(4)[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