龇了龇牙挤了挤眼儿,陡然停住了。他是想说:不能整天老想着牛壮……但他没敢说下去,是怕提到牛壮犯了荷花儿的病根儿。
“你说俺不能整天老想着啥哇?”荷花儿对黑蛋的半截儿话有点儿纳闷儿。
“你这浑儿子!老是爱说半截儿话……要说啥话就说完,这里也没外人。”老娘怪罪起黑蛋。
“俺是说……嫂子不能整天老想着为老娘包饺子吃。”黑蛋伸了伸舌头瞪了瞪眼,向她们扮了个滑稽的鬼脸。
老娘与荷花儿都哈哈大笑起来,“俺一年就这一次来给大婶儿包饺子,看来以后得老想着大婶儿吃饺子的事儿。”
“你小子咋还有脸说……你荷花儿嫂要是不来,老娘过年可真的就吃不上饺子啦!”
“以后哇……老弟要是走了桃花运,嫂子不来也会有人给大婶儿包饺子吃!”荷花儿一边在擀面皮儿的板子上撒着面铺一边笑着话里有话地说道。
“走桃花运?!还走梨花运哩!”黑蛋咧着嘴巴似笑非笑,抽着烟靠在门框上说道。
“老弟要是走菊花运不是更好?!”荷花儿话中有话嬉笑着说道。
“浑小子……你荷花儿嫂给你……”
黑蛋的老娘话还没说完,荷花儿就向满面红光的老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向老人耳语道:“这事儿得慢慢细说,不能一下子说透……要是一下子点透,黑蛋那脾气,他一下子就溜掉了。”
老人连连点头小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就是烦听别人说他的婚事儿。”
荷花儿擀着饺子皮儿,老人慢慢包着饺子,荷花儿右手按着短短的擀面杖,左手轻轻捏着饺子皮儿,饺子皮儿奇妙地在擀面杖下旋转起来,不会儿就把饺子皮儿擀完了,她和老人一起包起了饺子。这时荷花儿向靠在门框边儿的黑蛋说道:“你敞披棉袄也不怕冻着?快进屋里和老娘聊聊家常。”
黑蛋“咔咔”咳嗽了两声说道:“俺怕烟味儿呛着你们。”
“俺知道你老弟是怕包饺子!进来吧,你是大爷儿们儿,俺娘儿俩包就中啦,你坐着歇着还不行吗?!”
“他会包,不是不会包。”老人接嘴道。
“会包也不让他包!但是得陪着咱娘儿俩说话。”
“中中中!俺就陪着你们俩说话。”黑蛋进屋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嘴里噙着半截儿烟卷儿,仰头嬉皮笑脸看着荷花儿与老娘,“俺要看看您娘儿俩能拉呱出啥金猫玉兔?!”
“比金猫玉兔还宝贝哇!咱们说好了哦,不包完饺子你不准走开!”荷花儿向黑蛋正色道。
“遵命!俺听嫂子的就是了,听嫂子的话不会吃亏哟!”黑蛋咧嘴傻笑道。
“算你说对啦!你老弟要是这次听嫂子的,保你以后不包饺子也有饺子吃。”
黑蛋的老娘知道荷花儿说的是啥事儿,乐滋滋的只顾低着头包饺子,还三不知用笑眼偷偷瞅瞅黑蛋。
“哎嫂子……”黑蛋一歪嘴儿吐掉烂烟头儿,“俺听你这话里咋像藏着啥蹊跷东西?”
“藏着个大美人儿啊!”荷花儿哈哈笑了起来,黑蛋老娘条件反射似的,也跟着噘嘴笑了笑。
黑蛋瞪着小黑眼儿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呀嫂子哇!你啥时候学会说笑话儿啦?”
“你还记得赵家那个叫白菊的闺女吧?!”荷花儿认真地说道。
“嗨!那个假小子!俺还当过她的师傅哩,咋会不记得?听说她随爹娘到黄河南去了,好多年不见了,俺还挺想她的。”
“她也挺想你的!”荷花儿认真说道,黑蛋的老娘扭转脸偷偷笑了笑。
“你咋知道的?”黑蛋罕见地一本正经急急问道,说罢就急着从兜里摸纸片儿和烟末儿,手少有地不听使唤,抖来抖去烟末儿都撒在了地上,又摸出一些烟末儿又撒在了地上,三番五次没卷起一根烟卷儿来。
“你猴急个啥?!”荷花儿故意讥笑道,“把烟卷好,点上火儿,听嫂子慢慢道来……”
黑蛋把烟卷儿点着,猛吸两口仰起黑脸眯缝起眼睛,好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荷花儿详细把自己知道的白菊的情况,向用心听着的黑蛋述说了一遍,又继续说道:“俺与大婶儿商量过了,嫂子想把白菊说给你当媳妇儿。”
“你这不是害人家嘛?!”黑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向荷花儿瞪起了眼睛,“不中不中!真是羊筋儿拉到狗腿上……”说罢扔掉烟头儿就向门外走去。
“哎哎……你这混账儿子……”老娘手一哆嗦,一个快包好的饺子掉在了地上。
“站住!”荷花儿喊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儿!这饺子还没包完你咋就要溜了?”
“咳咳……”黑蛋咧嘴苦笑着回转身,“俺这猴精猴精的人儿……又中了嫂子的圈套!不溜啦,不溜啦,听嫂子的。”回到屋里一屁股蹲在小板凳上,又摸索着去卷烟卷儿。
“你这没出息的儿子,一听到给你说媳妇儿,比叫你吃臭狗屎都恼!”老娘生气地骂起了黑蛋。
“老娘啊,说您糊涂吧也不糊涂,说您不糊涂吧也糊涂……您也不掂量掂量,俺比白菊最少要大五六岁,人家识字懂礼,俺是个睁眼瞎子……先把俺丑不丑、咱家穷不穷、人家同意不同意放到一边儿,单就白菊叫过俺师傅这一点儿,就不能把白菊说给俺当媳妇儿!哪有师傅娶徒弟当媳妇儿的?!这不是乱伦吗?叫街坊邻居知道了,俺还咋有脸在村寨里混。”
这一通话还真把黑蛋的老娘给说住了,老人家一脸无奈与茫然,手里捏着面皮儿忘记了包馅儿,询问似的直愣愣望着荷花儿。
荷花儿哈哈哈笑了起来,“俺的好老弟呀!是你糊涂还是大婶儿糊涂?白菊给你叫几句师傅你就当真了?那是礼貌客套话……她给你磕过头拜过师吗?”
“这倒没有。”黑蛋只顾低头卷烟顺便答道。
“没有磕头拜师,在规矩上讲你就不能算是她的师傅!只是你自己认为你是她的师傅而已,别人、就连白菊也不会这样认为。话又说回来,即便是磕过头拜过师,只要两人有情有义、两相情愿,结为恩爱夫妻有啥不可?”荷花儿撇着嘴笑了一笑,“你老弟要是有福气娶了白菊呀……那可真是老弟在古寨混出头脸啦!大婶儿脸上也有光彩啊!”
“你这糊涂儿子……心里糊涂得像一盆儿浆糊!还是荷花儿心里清楚。”黑蛋老娘转忧为喜,数落起了黑蛋。
“老娘和嫂子说咋弄就咋弄吧!只要人家同意,俺这样子……还会有啥废话说的?!”黑蛋头也没抬,嘴里冒着烟儿嘟囔道。
“白菊过了大年还要来活菩萨这儿看胃疼病,到时候俺与她约好,你们俩见个面儿说说话儿,这……这以后的事儿俺可就不管啦,成不成这要看你的福气和本事儿了……不过,你得答应俺正月里你不要出远门儿,免得人家好不容易来了见不到你的人影儿。”
“浑儿子都记住啦?”黑蛋老娘把包完的饺子摆放好,笑嘻嘻地叮嘱道。
“记住啦,记住啦!”黑蛋不以为然地随口应道,“这有啥复杂的!不就是见个面儿、说说话儿呗。”
“好了,好了……饺子也包完了,天也不早了,俺洗洗手也该回去为根儿张罗吃的了。”
“哎哎……煮了饺子吃了再走!”黑蛋娘儿俩一起嚷嚷道。
“走了走了,您娘俩煮着吃吧……”
荷花儿背起准备为老人洗的被里被面儿的包袱,挎着空篮儿,快步走出了院门,小黑狗欢蹦着跑在了荷花儿的前边。
荷花儿走了以后,黑蛋老娘对黑蛋疑惑不解地小声说道:“村上的人都说,荷花儿的脑子出了乱子,依娘看呐……你荷花儿嫂哇脑子一点儿也不乱!啥事儿都清清楚楚的。”
“她给俺说媳妇儿脑子不会乱,可一想到牛壮,一提到牛壮是死是活的事儿,脑子就乱套了……唉……真叫人心痛!”
“这么好的人儿,这老天爷咋就忍心难为她?”老娘坐在床沿儿上抹起了老泪。
“俺说您糊涂吧您还不高兴……唉……”黑蛋少有地叹了口气,“荷花儿心也累、身也累,都快累成病人了,她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了,可您还参合着叫她给俺说啥子媳妇儿哇……”
“是你荷花儿嫂一心好意,娘咋好推辞?再说你都三十出头的人啦,好赖没个媳妇儿咋中?”
黑蛋被烟呛着了气管儿,“咔咔咔”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喉咙说道:“娘啊娘……有俺孝敬好您老人家就中啦,不缺吃不缺喝的,不要媳妇儿又咋着?”
“说来说去,你还是个浑儿子啊!娘宁愿不要你孝敬俺,也要给你说个媳妇儿!”老娘又抹起了老泪。
“好好好……俺听娘的!说媳妇儿!说媳妇儿!”黑蛋两手捏着自己脸两边的黑皮,扮了个猫咪的模样儿,逗得老娘含着眼泪笑了。
第一九七章 黑蛋的菊花运来了[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