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独自抱起孩子走出理发店,去附近的卫生所做清创。
从卫生所出来,周蔓哭得嗓子发哑,伏在爷爷的胸口睡着了。
温热的头皮,贴着他的嘴角,神情静谧。
爷爷眼泪婆娑,握紧周蔓的右手,像攥紧一个珍贵又锋利的石头。
一道血痕,贯穿周蔓的整个掌心,过了许多年,还能隐隐看见。
仿佛已经嵌进皮肤里,变成一道隐秘的掌纹,参与她往后的命运。
在疤痕缓慢淡化的日子里,周蔓的头发,却一直保持惊人的生长速度。
从耳后到脖颈,从肩脊到腰肢,她所需的时间,不足同龄孩子的十分之一。
五岁那年,周蔓的头发,已长到腰腹以下。
她对自己的头发,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爱惜,每次触碰,都小心翼翼,仿佛每根头发都有生命。
每根头发里,都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隐匿着柔软错综的血管和神经。
村里的老人们,常坐在村口树下,眯眼望着周蔓小小的身体,拖着过长的头发,奔跑在河边。
像一片即将起飞的风筝,像一株被风吹走的小树。
有人对她开玩笑,说:“蔓蔓呀,《西游记》看过没,里面有只孙猴子,拔根头发吹口气就能变成人,你也拔根头发,给爷爷变个看看。爷爷想要个小孙子,能给变出来么?”
这人说着,便作势去周蔓头上拔下一根。
没等对方靠近,周蔓连忙用那只受伤的右手,牢牢缚住发尾,大哭着跑回家去。
到了家,爷爷正热灶。
见女孩哭得伤心,把她抱在怀里,坐在灶口摇摇晃晃,用一只梳子,从头到尾梳理那些长发。
爷爷问:“蔓蔓这么小的人,长这么长的头发,走路不会累么?”
周蔓摇头说:“不累的。”
爷爷又问:“蔓蔓平时一餐能吃两碗白米饭,怎么个子不见长,光长头发,是不是偷偷把营养让给头发了?”
周蔓破涕为笑,说:“爷爷,是头发自己爱长,我也拿她们没办法。”
爷爷听完大笑起来,心里却越发觉得怪异。
这头发,着实有些古怪。
他每天给周蔓梳头,却从没见过从她头上掉下一根头发。
有时在夜里,他甚至能听见,那些头发根部,发出簌簌生长的声音,像是麦子在抽穗。
爷爷抚摸蔓蔓的头发,恍惚间,只觉得蔓蔓的头发也在抚摸他。
滑腻腻的发尾,盘绕在结满老茧的指腹间皱纹里。
每当这时,他就想起那些做丈夫和父亲的日子,那双灰白的眼睛,就又要化作ㄧ滩湿漉漉的淤泥。
爷爷盯着周蔓的发尾,心里直想要把那些头发栽进眼睛里,这样他走到哪里都能看见。
后来,爷爷忍不住把这些发现,说给村里的老伙计听。
对方听完,却笑得连酒杯都端不稳,只骂他老疯了心,头发怎么可能会有生命。
酒醒后,爷爷便再没有和旁人说过这件事。
周蔓长到九岁,头发已拖到脚踝以下,厚又密的长发,层层叠叠,堆在脑后。
让身高还不足一米四的周蔓,走起路来,颤巍巍像个小老太,每前进一步,就要后退小半步。
当她想弯下·身子,播撒种子或者摘菜的时候,便更加吃力了。
她不得不把厚重的头发,从脑后一点点拨到胸·前。
用一只胳膊压实,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扶住膝盖,身子缓缓下蹲,全身肌肉努力维持平衡。
一不小心,便要被胸前那股稳固的力量,拽倒在地。
蔓蔓从来不怕弄脏衣服和脸颊,就怕弄脏头发。
在这个村子里,每隔一段日子,会有人来收头发。
女人们按时赶到村口大树下,卖去满头长发。
剪子在头上挥舞,干枯粗糙的发丝,像营养不良的稻苗,“咔嚓”几下便被整齐收割。
她们坐在马扎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盘算着用卖出的钱,为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添置衣物。
这让她们觉得,自己的头发,像男人们的胳膊一样,能派上用场,没有白长。
收头发的人,每回来到村子,都要循着村民指引,来到周蔓家门口一迭声地叫唤。
为了收走那袭传闻中的乌发,他不断加价,却从来没能敲开那扇紧闭的门。
最后一次来到周家门前,收头发的人,没忍住骂道,“被惯坏的小婆娘,白白拖着这么长的头发,早晚把家给拖垮。”
这话,被厨房里忙活的爷爷听见了,窗户一响,一盆洗菜水,冲那人兜头浇下去。
菜叶子贴在光秃秃的脑门上,蔓蔓在阁楼上,笑得直不起腰。
又过了两年,周蔓的头发已经拖到脚下。
第435章 【七十二】蔓蔓[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