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周蔓统统拒绝了。
她唯独拒绝不了的,是摄影师冰川一样清澈好看的眼睛。
只要摄影师用那双眼看着她说,蔓蔓,我们还是去见一见,也许能有一些好机会。
她便不得不放下一切恐惧和顾虑,把长发缠绕在摄影师的腰间,重新出现在那些冰冷喧哗的镜头前。
把嘴角钉在固定弧度,一遍遍讲述同样的故事。
摄影师渐渐不再摄影了。
比起拍摄,他似乎更迷恋成为那个被拍摄和注目的对象。
摄影师在镜头前,熟练地拥着周蔓的肩膀,侃侃而谈,端着酒杯结交各路艺术家、商人和报业大亨。
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失去了为周蔓打理长发的耐心。
在那些迷醉不堪的夜晚过后,摄影师胡乱将周蔓的长发,笼在腰际,飞快收拢打结。
像是一个饕餮的人,随意在腰间,套上一根盘口松垮的旧皮带。
那天早晨,周蔓从噩梦中醒来,翻过身,习惯性想要钻进摄影师怀里,却发现枕边的位置,清冷空荡。
她的手腕,猛烈颤栗了一下,睁开眼,发现摄影师穿着睡衣站在床边,手臂背在身后,无声注视着她。
她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和摄影师初见的那个傍晚。
同样的静止和凝视,同样燥热不安的空气,却又有什么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周蔓一时想不通,她只是觉得恐惧。
她把后背贴住墙壁,拖着长发向墙角挪动,一边哑着嗓子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又要去参加活动么?”
摄影师沉默着,嘴角挂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忽然开口说:“蔓蔓,你的头发太长了。”
周蔓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的头发么?”
“头发太长,就该剪掉一些,你知道你的头发现在有多值钱么,只要剪去一半的长度,就够我们未来许多年的开销。”
周蔓不可置信地瞪紧摄影师的脸。
在这个瞬间,她猛然意识到,让她感到陌生的,是摄影师的眼睛。
他眼里的冰山,早已经融化了,如今只剩一些干枯的水流,泛着滚热脏热的恶臭。
周蔓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复苏。
与此同时,摄影师伸出手臂。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银剪子,在冰冷的屋子里,发出刺眼的光芒。
摄影师蹲下了身,一把拽住周蔓的发尾,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是要融化似得。
周蔓尖叫着踢蹬双腿,用力往回拉扯自己的长发。
但她的力气终究不敌摄影师,只有磅礴的泪水,慢慢沾湿了衣襟。
摄影师跪倒在床上,手里的剪刀,朝周蔓腰后的发丝,咬了下去。
那声刺耳的哀嚎,撕破了整个房间,久久不息。
这个声音是那么痛,愤怒又绝望,每个音节都在爆裂,燃烧。
摄影师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从周蔓嘴里发出的。
周蔓蜷缩在床上,漆黑凌乱的发丝,爬在脑后,嘴里还有阵阵呜咽。
摄影师扔掉手里的剪刀,握着那把两米长的黑发,连连后退。
他看着床上的女人,手指颤抖,嘴里嗫嚅着:“只是头发而已,只是头发而已,剪头发是不会痛的,又不是割掉了手指,又不是砍断了四肢,剪头发怎么会痛呢?”
摄影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周蔓,似乎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拉进自己怀里。
但就在摄影师的手,触碰到周蔓的瞬间,床上的女人,忽然翻身爬坐起来,眼神凝固。
伸手从床上拿起那把银剪子,直直刺穿摄影师的胸膛。
摄影师瞪着眼,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体汩汩地流出血来,仰面倒在地上,血水打湿地上断裂的发丝。
那些死去的头发,似乎又有了生命,在血泊中彼此缠绕翻飞。
窗外有风吹来,头发慢慢缠上摄影师的身体,一根根钻进摄影师逐渐冰冷收缩的毛孔,消失在他苍白的皮肤下,吸收他体内的每一寸汁液。
清晨的光线洒入,只见摄影师的身体,在迅速变小变皱,剩下的皮肤和骨骼,也在撕裂融化。
半个小时后,阳光轰轰烈烈洒进来,摄影师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剩茁壮美丽的发丝铺在地上,泛着乌亮诱人的光芒。
周蔓叹息一声,走下床,赤脚踩在地上。
她朝地上那些黑色蔓草般的断发,弯下了身子,一手扶住膝盖,一手拽住脑后剩余的发丝,让头发垂落下来,发尾轻轻触地。
周蔓揉了揉自己疼痛的长发,嘴里开始一遍遍喊着摄影师的名字。
地上的断发,受到召唤,瑟瑟爬动起来,彼此扭缠。
摩擦过那片干燥黯淡的木质地板,向蔓蔓脚边靠拢。
她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微笑,等待那些断发缓缓爬回断口处,继续生长。
爷爷,我要去找下一个能为我编发的人了。
蔓蔓想。
……
第437章 【七十二】断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