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震惊也只是维持了几秒钟,反倒是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转过身子,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泽,格外渗人。
废墟后方的矮墙上,坐着个浅笑吟吟的女人,她相貌惊人,双手拄在墙头上悠然看过来,微风拂过,便是一副令人心醉的画卷。
‘少女歪了歪头。
旋即目光向右移,那是个身长玉立的素面女子,矮墙老旧砖瓦松动,她却稳稳立在墙头,似寒峭时节的狂风,身侧一柄长刀,单是看一眼便知这狂风,会刮人骨。
‘少女眨眨眼睛,指间摆弄的打火机却依旧灵活地上蹿下跳,如此一来,即便那张焦黑得面颊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透着股自在。
墙上的两人便是匆匆赶来的林春池和师文,见状林春池一跃而下,步伐从容,边走边缓缓抽刀出鞘。
归藏的刀息再也没有一丝收敛,径直锁向‘少女所在之地。
‘少女灵巧地踮起脚尖跃至空中,除却空中飘洒出来的黑色焦渣外,倒也能瞧出几分仙气来。
她张嘴,吐出清脆的声音。
“不聊聊就开打么?”
令人诧异的是,这声音听上去十分正常,没有一丝烧伤的沙哑,不免有一种肉魂分离的怪异感觉。
林春池微微晃了晃脑袋,脚步止于‘少女身前五步远,“聊吧。”
刀尖指地,林春池将手腕搭于刀柄之上,“聊聊你是那男人的女儿,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少女缓缓落地,脚尖正好落在一片枯叶上,她重重一跺,顷刻间便有细碎的金色光斑四散开来,她笑道:“说好了先聊聊,你的伙伴可是不太规矩。”
百米之外,金珏指尖的金线一路崩裂,很快便让方才的一番布置付之东流。
阿彩面色凝重起来,但见金珏本人并未有什么受伤的迹象,反倒是双手结印。
下一刻更加壮阔的金线便如一条条隐匿在草丛中的毒蛇般,声势浩大地反扑回去,已然是拼着暴露自己位置带来的危险,也不服输。
阿彩默默从怀中拿出祭旗,身形顿了顿,消失在夜色中。
林春池却并不惊讶‘少女的实力,能够伪装成人类,并对归藏刀的刀息隐忍不发,自然也是有能力感受到印阵的气息。
‘少女正好说话,便见几十条粗壮的金线自四面八方涌来,围绕着她足下的位置层层叠叠,夜色中亮起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
这股决绝的气势,令林春池都微微侧目。
“啧,”她颇有兴致地浮起来,“归藏刀主身边,总是不缺惊才绝艳的结印师。”
林春池没回话。
她也明白,金珏从最初那个什么都控制不了,什么都不明白的小白,成长到如今,被一个实力强劲的鬼物称赞惊才绝艳,其背后付出的努力,难以估量。
难不成,每天晚上,金珏和阿彩房中传来的嬉笑声,都是她们在偷偷修炼?
林春池不动声色地升起了些些危机感。
“你今日总归是跑不掉的,”林春池笑意未改,“容她先将囚笼织好,不打紧。”
‘少女闻言点头,“是是是。”
“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并非是新生的鬼物,倘若你真的是那个男人的女儿,有无数次的机会逃走附身到一个完好的身体上,但是你没有。”
林春池没心情再与这鬼物转圈子。
“我猜,你是怕离开了,此间便少了许多阴气,怕我们返回探查察觉到异常,便一直待在屋里,等一把火烧光了,你也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因为那个被父亲杀死的少女,已经消失在火中,连一把灰都不剩下了。”
林春池一口气说了很多,且边说边仔细观察虚悬在空中的鬼物,虽说脸看不出什么了,但有时肢体语言也很重要。
‘少女只是听着,一动不动,叫人怀疑是不是成了一尊没有活气的雕塑。
“谨慎又大胆,说明你对自己的实力有十二分把握,又不想旁生枝节,说明你此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这件事,决不能出错,不能被像我们这样的玄师盯上...”
林春池勾了勾嘴角,“对么?”
‘少女活动了下脖颈,“人类还真是可怕,通过脑补...竟然还真的猜对了大半。”
闻言,林春池心中微惊,她先前一通可谓是乱说,只是想要通过些细枝末节来观察此鬼物的目的,毕竟身为识种还要装扮成一具破碎的死尸这种事,不合常理。
她想过自己也许猜对了,但没想过这鬼物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认出归藏双刀,还知道有结印师在远处,此鬼一点不慌,甚至还想再聊五毛钱...
明摆着是极为自负。
蝴蝶之后,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嚣张的鬼物。
“我凑巧路过罢了,不曾想你竟然就来了,还带着归藏刀,”‘少女的声音听上去雀跃了几分,像是在诉说一个极为巧合极为有趣的故事。
“虽然我对你很好奇,也很饿。”
‘少女在空中轻盈地转了个圈,“但我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只得暂避锋芒。”
林春池越听越觉得心里没底,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师文,不知道那位红衣对这个鬼物评价如何,她们四人能否留得住。
师文本冷着张脸,直勾勾盯着那鬼物,此刻见林春池突然回头,眼神莫名慌乱了一瞬,眨了眨眼睛,冷声道:“无妨。”
‘少女闻声暴躁起来。
这两个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无妨,你们这些人类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少女阴阳怪气地低声嘟囔了句。
林春池也觉得,这无妨二字,可能只是针对于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并不是就一定可以留住这鬼物。
就好像当时在苍凛的无头女鬼和蝴蝶,论实力确实不能把师文怎么样,但还是叫蝴蝶给跑了。
这些鬼物若是硬碰硬想必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奈何鬼物生来便有自己的术势,千百个鬼物,便有千百种攻击术势。
蝴蝶的尸香,姬梧的幻境,甚至是九幽鬼王那种燃烧自己生命力的阴气暴动,都不相同。
千变万化,辨无可辨。
思及此,林春池也不敢托大,微微抬起长刀,阴寒的气息外泄而出,刀身顷刻间便涌起了似有若无的水汽,黑色符纹来回游走。
锋利又磅礴的刀息蓄势待发。
“啪!”
突然,雪亮的刀身上,一滴雨水坠落。
下雨了?
林春池微微一愣,又觉得掌心的长刀似乎因为这一滴雨的坠落而沉了几分。
一直立于墙头的师文陡地跃下,手中长刀霍然出鞘,犹如雷霆之势直奔向‘少女,狂暴的阴动仿佛从天际倒灌而下。
师文这一刀,倾尽全力,并无保留。
林春池自然也看得出来,也就是说这雨,确实有问题。
提刀跟上,双刀之间又隐隐出现了孱弱的链接,阳刀动,则阴刀有感应;阴刀动,则阳刀受之牵引。
两个人,两把刀,一黑一白两道刀光,在雨中渐渐生出了浑圆之意,刺骨的刀锋似乎将‘少女给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笼中。
上下左右,皆无生机。
“可怕可怕...”
‘少女嘴里念叨着,身形却极为灵活地躲避过一个接一个的刀影,看不清的漫天刀影中,竟叫她躲去了大半。
雨越下越大。
打在枝叶上,打在泥土里,发出不小的动静,噼里啪啦之中,似有奇妙的韵律。
她双手张开,掌心向上,雨滴在她焦黑的指间溅起水花。
看着师文和林春池身前黑白分明的两道刀息,她掌心猛地一收,登时瓢泼大雨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黑雾从她身上爆炸式散开,漫天大雨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钳住脉搏,雨滴收到牵引汇聚到一块。
于是众人上空便形成了一副怪异的景象。
有的地方徒留下阴暗的天空却并没有雨滴,有的地方乌云笼罩大雨倾盆。
林春池和师文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鬼物有些奇诡的小手段不足为奇,但此番牵引天机摆弄风雨的近仙手腕,着实是惊世骇俗。
林春池一咬牙,硬生生停下进攻的脚步,松开手中长刀,令其悬于胸前,双手合握,乳白阴动灌入刀身。
阵纹在一息之间成形,以林春池脚下为原点,向四周蔓延而去。
与此同时,一直蛰伏在地面上的金纹亦是拔地而起,直刺天穹。
师文一刀挥出被‘少女周身的黑雾抵挡住,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十二支祭旗,视线于猎猎作响的旗帜上扫过,也停下来。
她站在林春池对面,中间隔着个鬼物,亦是将阳刀悬于身前,忍住体内翻涌的灼热气流,师文双手重重一合。
黑色阵纹携带着厚重的鸦黑阴动展开。
一黑一白两个阵纹遥相呼应,金芒交错的空间内,一时间竟犹如白昼。
‘少女焦黑的手掌间,已然聚拢了两股倒悬的涡旋,刺骨的雨滴被黑雾晕染成墨汁的模样,四下溅落到那些狂躁的阵纹上。
“滋啦。”
阵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些墨汁灼烧殆尽,与此同时阵纹也亮起星星点点的刺眼光芒。
照亮了此间符阵的纹路,也照亮了‘少女的漆黑眸子。
轻轻眯起,她似乎在笑。
焦黑的五指骤然握紧,天地肃静,下一秒——
水龙咆哮,以摧枯拉朽之势悍然袭来,数不清的墨点挥洒在黑白阵纹上,化作一股股白色水汽氤氲开来。
水龙气势昂扬卷起千重浪,黑雾化作千万片刃光,一时间颇有种天地变色的震撼。
林春池咬紧牙关,身前长刀在如此浓重的阴气挤压下铮铮作响,视线之中水龙自天穹而下,一前一后冲向她与师文。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但林春池心底已有预感,单靠阵纹挡不住这水龙,旋即她看向身前的刀。
以她现在的实力,可以将阵纹与长刀分离开么?
可以,但需要时间。
来不及思考太多,林春池一把握住震颤不已的刀柄,脆喝一声:“鱼嘤嘤!”
黑暗中一声粗粝的长啸,地面咚咚作响,枝叶翻飞,青白巨怪一步百米,轰然撞进金纹横飞的战场之内。
在它之后,蒋音十指张开,从‘少女手中借雨化成十条拳头粗细的水链,由指尖的细到尾端的巨型镰刀,在空中留下阵阵骇人的破空声。
两个小鬼火力全开,一前一后对上了两条水龙,怨气森森如坠九幽。
林春池隔着混乱的战场与师文对视一眼。
 
第 124 章 师妹呢?[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