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公园中,孕育出了强大而危险的气息。
赵松停并未打断林春池痛苦的蜕变,反倒是退了几步,欣赏艺术品似的打量着,流露出感叹的神色,喃喃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假以时日,未尝不可将我斩于刀下...”
“嗡——”
远处主城的中央,一道银白光束拔地而起刺进天幕,鸦黑色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柄悍然□□,伴随着青白皮肤的巨怪腾挪不止,独属于鬼物的凄厉嘶吼声不绝于耳。
赵松停的眼神流连于那一方混乱,眼看着街道上的人类因为过于恐惧而躲进了家中,好好的游园会被搅得乱七八糟。
冰冷的瞳孔中并无一丝情绪,她只是静静看着。
——直到身后那灼白阴动化为刀刃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破空声顿起。
即便躲避的动作前后不过一秒钟,但赵松停的小腹还是被阴动刺穿,散发出灼烧的细小声音。
赵松停哑然,摸了摸伤口,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话还没说出口,迎面而来又是一记重拳。
倒飞出去的时候,赵松停想,今夜的风还蛮清爽的。
接下来便是长达五分钟单方面的殴打。
赵松停没反抗,林春池也不客气。
尔后林春池终于发现,无论她给赵松停制造出什么样的伤害,都会在一分钟之内完好如初。
甚至那张脸肿成猪头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恢复成眉眼带笑的可憎模样。
无异于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看着林春池因为剧烈动作而不断起伏的脖颈,赵松停躺在地上,慢慢伸出双手示意投降。
“我知道你还没出够气,但我有些话想说...咳。”
林春池俯视着大气都不喘的赵松停,拳头捏得咯吱响,没有归藏刀的她,确实无法对这老狗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看了看远处激烈的战场,林春池皱起眉头。
按照原计划,祁酒酒会带领重拾记忆的鬼物们,从外围开始猎鬼,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除了祁酒酒外,所有参与者皆可混在鬼物中。
呈圆形向城中进发,速战速决,每一组在完成任务后都会横向变幻位置,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最后,松停县内的鬼物会因为激动和愤怒而误杀同伴,进而引发更大规模的无目的杀戮。
城中一片混乱的情况下,由祁酒酒去城主府进行最后一轮的搜查,林春池则去往空无一鬼的赵氏公馆。
如果找到了出去的方法是最好,如果找不到,那便将这水搅得再浑一些,倘若能在一夜之间瓦解此地的秩序与信任,将怀疑的种子洒下,那林春池运作的空间便大大扩张,也会缩短寻找方法的时间。
而林春池的计划,都被赵松停一条裙子给破坏了。
现在她本该在赵氏公馆的书房——最后一个她不曾踏足的地方寻找离去的钥匙。
“你明明可以自己离开,为什么不走?”
赵松停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林春池不去看她,默默恢复着体内的阴动。
“你体内有归藏阴刀的气息,自然可以在酆司的大阵中来去自如,为什么不走?”
闻言,林春池微怔。
她没告诉祁酒酒,也没和翁岚说过。
她确实可以离开这里,只需要回到那个她到来的马路上,沿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不足一个小时便会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引力。
“你在害怕什么?”
赵松停问。
旋即似是知道林春池不会回答,便又自己答道:“因为你尝试过了,你那个小鱼怪没有办法和你一起离开,那个女玄师也不可以,你害怕自己走了就再也回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林春池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所以你一直在找的,不是离开的钥匙,而是...能把他们都带走的钥匙。”
言罢,赵松停嗤笑一声。
“你不愧是酆司的女儿,这股轴劲是一模一样。”
林春池听不下去了,转身准备离开。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想放弃。
“钥匙在你身上。”
身后传来赵松停带笑的声音。
林春池顿住,后知后觉地,缓缓低下头,看向脖颈处的银白吊坠,那颗菱形的晶石,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分裂出最后外头那个‘我后,我与她大打出手,最后剥落了支撑她成长的菱晶,她的实力也就止步于此了,但我阻止不了她重生,即便是一根头发丝还存在,她便不会真正的死亡...”
“菱晶上有我的气息,加上你体内的阴动,自可带着他们离开,包括配合你的那些厉鬼,都可以带走。”
林春池霍然转身,俯视过来,眸子被睫羽压住瞧不真切。
“既然你能通过酆司的阴动而认出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赵松停躺在草地上,夜色沾染下,草地融为深沉的绿,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红裙烈焰,闻言她只是冲林春池轻轻一笑,眉宇间的英气与妖冶被冲淡了几分,透出一股平淡的恬美。
“因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也想回去看看。”
林春池微阖上眸子。
只听赵松停又说:
“但我明白,你是酆司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我放出去,罢了,你走吧。”
夜风拂过,卷起林春池的长发向前飘去,似乎在牵引着她向前走,向着赵松停走。
喉咙微动,她正要说话,便被一阵轻柔的声音打断。
“你走吧,晚了城主就该反应过来了。届时我能保住你,可保不住那个小鱼怪。”
林春池盯着赵松停,通红的眼眶还未从刚刚的战斗中缓过来,看上去哭过一般。
“走吧。”
赵松停笑着说。
于是林春池转身走了,朝着城中战场愈走愈急,直至脚尖轻点一跃而上,身形缥缈似乘风而去。
那一抹灵动的银,终是消失在赵松停的视线里。
回过头,看着头顶细碎的月光,她苦笑一声。
如果来得及,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说说她在这里的生活是如何枯燥乏味死水一般,说说歌舞厅台上摇晃的光晕,是如何像一只迷路的萤火虫,在她昏暗的世界里悄然降落。
说说那些沉静的夜,她是如何坐在门外感受那极力克制的阴动波动,心情好时便犹如小河潺潺轻柔极了,心情差时又像是刀光剑戟锋芒毕露。
说说那个小骗子的眼泪说来就来,笑容纯粹热烈辨不出真假,真的好会演戏,好几次她都险些忘记了...
那光亮,不是一只小萤火虫。
而是一束绚烂夺目的焰火,在肆意绽放时坠落了一粒火星,路过她赵松停的世界。
终会熄灭,一吹就散。
思及此,赵松停将双手枕在脑后,慢慢阖上眸子,任由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晚风轻轻抚过,所有喧嚣与嘶吼都渐渐远去。
自由的风才是焰火永不停歇的生命力。
松停,没有风,留不住。
第 143 章 没有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