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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1/2页]

最后的村庄 塬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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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年从宁静里开启了,就如魏石寨开启他那两扇木头门样,因了门墩窝里滴了两滴油,就没有了以往吱吱呀呀的叫唤声儿——过年没了鞭炮声,新的一年就这么悄没声儿地开始了。门开了。雪也不知在何时说停就停了,院里院外以及对面儿山圪梁上的树们皆垂挂着疏疏密密的琼枝银条儿,千姿百态,煞是好看。门楼上院墙上院里的脚地上,亦尽是一色儿地白着。在魏石寨的记忆里,哪一年的初一都是在劈劈啪啪的鞭炮声里启幕的,就是去年,尽管只剩几户人家,年初一依然在热热闹闹里来到瓦罐村。今年咋就嗑嚓嘭变了呢?变得冷冷清清,变得死气沉沉,变得没边没沿儿的宁静了哩。村里家家户户门框上虽说都贴了大红的对子,贴了花花绿绿的门神,然那些门却一扇一扇紧关着,夜儿黑里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静悄悄就铺了一村一路。如是往年落了夜雪,撵天一明,村里村外早早就响着呼啦呼啦的扫雪声了,村里村外大路小路早早就扫出四通八达的黄土路了哩,这些黄土路就把村里家家户户连成一片了么。而今一早起来,村里村外却是一片静静地白着。
      魏石寨拿来扫帚,从院子往院外一下一下地扫着。
      睡眼朦胧的老黄汪汪汪喊着,夜夜都卧在梨树上的大红公鸡喔喔喔叫着。喊着叫着,瓦罐村才有了一丝儿活色。
      树上的黑老鸦也在哇哇哇地说着话。
      一群噗噗飞临院墙上的喜鹊加加加热闹着。
      桂英端着尿盆儿急急跑进茅厕,又走出来,拉开鸡窝的木板门,母鸡们就扇着翅膀,扇出一片获取自由的轻松与快活。母鸡咕咕叫,公鸡扑楞楞扇起一片雪,摇摇晃晃降落在院里,喔喔唤着。叫着唤着,就在雪地里追逐嬉戏起来。
      这一连串活物的显现,就又给瓦罐村增添了几分活色了哩。
      魏长庚提了夜壶踢踢踏踏也进了茅厕,却没有马上出来。魏小波被那呼呼啦啦的扫帚声和这呀那呀野物的说话声给弄醒了。他揉揉眼窝,在被窝里伸个长长的懒腰,嘴里叽里咕噜着,大过年的,说不叫放鞭就不叫放了,哪还像个过年的样儿,深山老荫,还穷讲究,都是老糊涂了吧!
      桂英净了手,在灶王爷的画像前燃了香,嘴里独作独念一会儿,然后往锅里添水。魏长庚在灶间拢了火。灶膛里的火熊熊烈烈地燃起来,爆竹样劈劈啪啪响着,一股青烟就窜出屋顶的烟洞,袅袅娜娜,悠哉悠哉飘向天幕,如一根丝线,连着空阔的、灰灰的天和白白的瓦罐村。魏石寨把一条黄土路从大门口一直伸延到村里村外,返回屋里已经是满头满身汗津津的了。他没顾上歇息,就拿了那一大串钥匙,又走到村里,挨家挨户把紧闭的大门二门打开,说过年了,都铁将军把着门,就不像个过年的样儿,门开了,各家各户的灶王爷,列祖列宗,都回屋过年吧!
      扁食已经煮好,却不见魏石寨的人影,桂英叫小波子满村去寻,才把他寻回。桂英把第一碗扁食端给大伯,说大伯,你先吃,过了年,你都九十三了,要多吃,多吃了才能身子骨硬朗。第二碗给了魏石寨,说,你是咱屋里的顶梁柱子,大伯靠你照看,开春了,地里活也要靠你做,你吃得棒棒的,一家人都顺兮。第三碗自然是桂英的,她说,开过年我还要进城携孙子,还要瞅着给咱小波子说媳妇,嗨,不说了……魏石寨说,我替你说吧,多吃饭,身体棒,多操心,你在咱屋赛过金!魏长庚说,啥,桂英在咱屋没几斤?一句话,逗得魏石寨桂英和小波子一个一个笑得险些岔了气。最后一碗桂英给了还没有收拾利索的魏小波,说跨过年,你都二十八了,得赶紧瞅着有合适的茬口说个媳妇,妈还急着给你引娃儿哩!魏小波说,妈,你就等着看好吧,不到年底,一准儿给你引回来个媳妇,争取年里把婚结了,这下你称心了吧?魏石寨说,??光耍嘴皮子,你妈说你那是向着你哩,可不要当笑话,啥时你的婚姻大事不解决,做大人的啥时心不甘。魏小波说,我是正儿八经的,是认真的,争取年里把你俩心尖儿上的大事给办喽!魏长庚说,就是么,是要快些了,不然你大你妈尾巴都急掉了。
      过年第一顿饭是有规矩的,先老人,后小娃,先长辈,后晚辈,这是瓦罐村人多年多代一直守着的老规矩,平素常就坚守着,年节里尤其讲究。当然,作为瓦罐村最后一户人家成员之一的老黄,也一样儿吃到了扁食。不论是魏长庚,还是魏石寨,还是桂英,都把老黄当成了这屋里的一口人了哩,这屋里的人吃啥儿,老黄就跟着吃啥儿,既不给老黄搞特殊,也不慢待老黄,顿顿做饭,都计算着老黄这口人呢!
      一家人在说说笑笑里吃着新年里的第一顿饭,虽没有七碟八碗,也没有荤腥,然一家人还是吃得香香甜甜圆圆满满。吃着年饭,魏石寨的大脑里就映现着一帧帧一幅幅发黄发灰的老画老像了哩……
      “妈,年是个啥东西?”
      “听老辈人说,年就是个吃人的野物,一到冬春交替时节,就进村子吃人哩。”
      “那人为啥还要过年?”
      “过年,就是把年撵走,你没听人说年关年关么,把年撵走了,就等于过了年这一关了,人就能顺顺当当过日月了。”
      “妈,过年为啥要放鞭放炮?”
      魏郭氏想了想说:“听老辈人说,为了撵走年这个吃人的野物,咱的老先人又没有枪呀炮呀,一老先啥儿啥儿都没有,咱的老先人就弄来竹子在火上烧,在火上烤,这竹子一烧一烤,就会砰砰啪啪地炸响,竹子一响,就把年给吓跑了。后来有了火药了,就发明了鞭炮来吓唬年。”
      “妈,那过年为啥还要贴对子贴门神?”
      魏郭氏又想了想说:“听老辈人说,这也都是为了撵跑年这个吃人的野物想出的法子。一老先为了撵跑年,咱的老先人就在门口竖两根桃木桩子。为啥竖桃木桩子?桃木辟邪呀,而且一老先人还把传说里能逮妖捉怪的两个人像刻在桃木桩上,这样就更能保证一家人的安全了。再后来,人又发明了字儿,就把一些吉祥话写在桃木桩儿上,巴望着一年里啥儿啥儿都好。再后又发明了纸,人们就把这些吉祥话写在大红纸上,贴在门框上,画了门神,贴在门上,又喜庆又吉祥又避邪。”
      “那这些门神都是谁呀?”
      魏郭氏一愣,顿了片刻说:“听老辈人说,有钟馗,有秦叔宝,还有尉迟恭,还有啥儿啥儿我也叫不上名儿,传说他们都是捉鬼降妖的好把式,所以老百姓就把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来保护自己个。”
      “妈,你老说老辈人老辈人,老辈人是谁?”
      魏郭氏不假思索说:“老辈人呀,就是你爷你奶你老爷你老奶,还有你外爷你外奶,你老外爷你老外奶,还有你老老爷老老奶……”
      儿时的魏石寨心里装着一大堆问号。在魏石寨发黄的记忆里,年就是一个美丽而神秘的童话。年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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