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四十一章[1/2页]

最后的村庄 塬上草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回到瓦罐村,正是立夏节气。麦子已经淹了大腿深了。走时麦子才齐了拨浪盖儿,麦穗儿还包在麦棵子里,就如怀了身子的女人,鼓鼓胖胖直爽爽立了一地,而此时就淹了大腿了,怀着的“娃儿”也都出生了,齐齐整整翘着小脑瓜子,绿茸茸长着新头发。
      魏长庚被蓝总和魏石寨搀扶着笨拙地下了三轮车。从三轮车到小蛤蟆车再到高铁列车,然后又从高铁列车到小蛤蟆车再到三轮车,仿如从旧社会到解放到改革开放,然后又从改革开放回到解放回到旧社会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魏长庚和魏石寨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完成了一个轮回的穿越转换,感受了不同的交通工具不同的环境变迁和不同的心路历程,这是魏家叔侄一生里最难忘也是最风光的时光,这段时光里既让他们激动,又让他们感动。激动的是,就如两个从地里刨出的沾满泥土的山芋,一下就被搁在了干净明亮的大超市里,这种突然的变化,让他们局促紧张,局促紧张里又有着满满的惊奇和期待。感动的是,几个本不是一家人的人,就如一家人样亲密和谐,幸福甜蜜,更感动的是,记忆里破败落后的山川大地,如今正如这蓬勃的万物生灵,蒸蒸日上,充满生机与活力。
      魏石寨和蓝总搀扶着魏长庚走向那个老门楼。没有往常闻听到陌生的脚步声老远就汪汪的咬叫声,只听见几声病怏怏的呻唤,更没有往日主人归来的欢喜和癫狂,以及亲昵的依偎和啃咬。魏长庚的心嗑嚓一下。魏石寨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蓝总把眼急急朝院里张看着,却并没有老黄的影儿。
      “桂英,老黄哩,老黄哩?!”魏长庚险些被脚下的磕台绊倒。
      “就是,桂英,老黄咋啦?”魏石寨急急丢下大伯,脚步箭样迈进了门槛。
      “老黄有病了?”蓝总呆在门框里,像一幅泥雕。
      檐下石磕台上,老黄蔫蔫软软睡在他的窝铺里,耷拉着耳,乜斜着眼,偶尔从他那再也无力张开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哀怨的鸣叫。桂英蹲坐在石磕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老黄,就如抚着她的娃儿闺女样,眼睛红红的,跟熟透的桃子样,蔫蔫地一声不响坐着。
      魏石寨急急慌慌凑到近前;魏长庚跌跌撞撞走过去;蓝总怜惜地在后头看着老黄。
      老黄的眼里哗哗流着泪。
      魏石寨气急败坏对着桂英说,咋啦咋啦,到底咋啦么?桂英如梦方醒,一激灵说,老黄自打你们走后,就不好好吃饭,一直蹲卧在大门口,朝着山外咬叫不停。我把他的食盆端到他嘴边,他几乎不吃,白日里不吃,黑日里也不吃,就是咬,就是叫。天黑了,他也不回屋,每回都是我硬把他抱回屋。抱回屋,他就流泪。
      “老……老……老黄,你这不是拿刀子戳,戳我的心哩么!早……早知道你遭这大罪,我说啥,说啥也不会出去!”魏长庚老泪横流,哽咽无语了。
      “早知这样,我也哪都不去哩,就在屋里守着,害得老黄害了一场大病!”魏石寨脸上挂着泪道。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老黄,我这就去镇子里叫医生,赶紧去叫个医生给老黄医治呀!”蓝总充满自责,就要出大门,却被魏石寨喊住了。魏石寨说,你不去了,我去,我知道谁能治咱老黄。说着,就催着三轮车司机快马加鞭赶往官岭镇街。
      老黄是因饥困忧思导致的严重虚脱。医生在见到魏石寨时就问清了缘由,做出了初步诊判,初诊时顺便带了可能用得上的药物,当他亲手诊断后,就更加确信他当初的判断,先给老黄注射了一支大剂量的葡萄糖水,然后又给了些许镇静药物,待老黄睡去,才又给老黄打了吊针,输了盐水药物。一切就绪,医生说等安静一解除,药就输完了,那时老黄就没了啥子大碍了。魏长庚声音抖抖地不无担心地问:“药输完了,真就能好?”医生自信地点点头说,放一百条心,你们一回来,老黄就已经好了一半儿了。魏长庚说,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魏石寨和蓝总也说,老黄好了我就去好好谢你。医生说,谢啥呀?出诊买药,你们都给了钱的,还专车接送,这就够了。
      黄昏时分,伴了输液瓶里最后一滴药水的滴下,老黄睁开了昏花惺忪的眼窝。拔掉了输液针,魏石寨把老黄抱在怀里,说老黄你好些了吧?老黄你吓死我了!老黄你可一定得好好的!魏长庚凑近老黄的脸,看见老黄正在定定瞅他,眼里明显有神韵了有光气了,就颤颤道,老黄呀老黄,你咋比人还重情重义哩么?你咋连命都不惜了么?蓝总说,老黄是咱最亲最亲的亲人,我算是服了,是折服,佩服,敬服!
      那一晚,魏长庚眼看着老黄吃了饭食,才上炕睡去。桂英也因了这几日被老黄煎熬,在老黄进食后就回屋睡了。魏石寨和蓝总就守在老黄身边,直到后半夜老黄能亲自立起身子,摇摇晃晃在脚底走着的当儿,他俩才和衣睡在大伯对脸的炕上,尽管有些挤,但还是睡的鼾声一片。睡前,蓝总催逼魏石寨过去跟桂英睡一铺,说你也月儿四十没有跟嫂子同床了吧?魏石寨说快俩月了。蓝总说,那你还不赶紧弥补一下?魏石寨说,老夫老妻,弥啥哩补啥哩,哪像你们又有心情又有力气。蓝总说,你这一对儿牛郎织女,也够浪漫的。魏石寨说,浪也浪不起,漫也漫不过,就是有个想头,有个伴儿。说着,不知几时话就淡了断了,就雷样磨样轰轰隆隆起了鼾声了。
      第二天,蓝总走了,桂英却没有走,她说她丢心不下老黄,等到老黄恢复得彻底了,她才能放心地走,不然的话她走了心里会疼,会揪抓成一疙瘩,会不展拓。魏石寨心里想,你丢心不下老黄,那也不是全部百分之百的实心话,你是丢心不下一个人吧?这个人是谁?那还能是谁,当然是我魏石寨呀!过罢年我只去过一回城,那理所当然老两口儿也就只亲热过一回,虽说人老了,夫妻之间只是个伴儿,那是对日日厮守在一坨的夫妻说的,像我俩这种牛郎织女样的夫妻,隔的时间久了,一见面儿还是能碰出火星子的,那火星子虽说没有年轻那会儿干柴烈火样的猛烈,也没有新婚燕尔那样的缠绵起伏,然,然还是砰砰啪啪地冒着火星子哩,就如一根火线触碰了一根零线样,那火星子就乱飞四溅了,就明晃晃热辣辣地烧得心里灼热生疼了,就如猫娃抓狗挖挠样痒痒酥酥了。
      蓝总走后,老黄当天午后就恢复了元气,汪汪汪的叫声里不再如风似雾飘忽不定,而如一根鞭子甩出去,有根儿有梢儿,声音里也有了筋骨有了底气有了颜色了。日头爷儿来到南山顶头的当儿,魏长庚喊着老黄,老黄,用手示意老黄跟他走。老黄跟了魏长庚出了大门,在村头的小路上悠悠走着。老黄寸步不离地跟在魏长根身后,或是走在魏长庚的头前。
      屋里的魏石寨看着跟老黄一样恢复了精神头的桂英,心里就潮起一股热浪,如洪水,如急雨,在他的血管里汹涌,在他的周身翻腾。他说,老东西,越看你越耐看么。桂英

第四十一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