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里播下的土豆,开过了花,秧儿就在入伏后显出枯黄。魏石寨起个早,背了?头,担了竹筐,上地去了。老黄是在魏石寨出门的当儿,也厮跟了走到地头的。虽说早起有露水,却没有日头爷儿的暴热,山风清凉如水,在山野沟谷里汩汩流淌,摇动着树木草棵,也拂动了正在拔节旺长的玉米高粱大豆,还有沿了架杆攀着架蓬上长的豆角和牵牛花,还有窝瓜茄子辣椒,摇着拂着,就抖落一地的露水珠儿。老黄在树间草间庄稼间兴致极高地跑跳着,似在逮一只蝴蝶,那蝴蝶上下翻飞,穿梭在树间草间庄稼间,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老黄很执着地追撵着,扑逮着,一身毛就湿塌塌贴在身上。
魏石寨抡起?头,刨出一窝白花花的土豆,有大有小,大的如拳头,小的似核桃板栗。“这芋头不赖么!”魏石寨自言自语着。刨一窝,魏石寨就提起秧子,把一嘟噜大小土豆一一摘下搁进竹筐里。正在忙碌着的魏石寨,隐约听见一声咳嗽,直起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小路上走来了大伯,在早晨淡薄的雾气里一晃一晃走过来。
“露水老大,你来做啥子么?”魏石寨把粘在手上的泥巴拨拉掉。
“你起来,我也起来了,跑了一趟茅房,可就不见你人影儿了。”魏长庚有些喘,又咳了两声,吐出一口痰。痰在一团草上慢慢流下,几只蚂蚁就围拢过来,盯着痰看。
“早起寒气大湿气重,你回去吧,等日头爷儿出来了,你再来。”魏石寨又抡起?头,在距离土豆秧苗五六寸的地场,?头就稳稳扎进地里。
“我这不是穿的厚么,不咋,你刨我拾,赶在日头出来把这一小片儿刨完。”魏长庚是穿了黑棉袄黑夹裤的,看着就如在冬里样。
魏石寨又扭头看了看大伯,的确穿得不薄,就不再言传,闷着头儿刨起土豆。魏长庚跟在后头,把刨出的土豆一一拾起,拨拉掉上面的泥土,再丢进竹筐,拾两窝,就把竹篮往前挪挪,直到装满了半筐子,他就用胳膊?了竹筐,一颠一颠往地边走。到了地边上,把土豆倒在小路上,又往回走,继续去捡拾地里的土豆。
日头爷儿一露脸儿,山里的雾气就没了踪影。老黄追撵蝴蝶乏了,就蹲坐在地头的一块大青石上,看着主人在地里劳作,偶尔还汪汪咬叫几声,尽显着他的存在。当地里一片日光,满山满坡都在氤氲的气色里颤颤发抖的当儿,那一片土豆全部被刨完挖净。魏长庚坐在地头歇息,魏石寨却担起水担,一头一箩筐满满的土豆,一闪一闪地走着,水担咯吱咯吱响着,待到咯吱声被瓦沟河水的叮咚声所替代时,魏石寨就跨进了大门楼,又跨进二门,把两箩筐土豆倒在脚地上。魏长庚只等魏石寨原路返回,就帮着把地上的土豆拾进筐里,拢共担了三趟,地上就一个不剩了。踏着水担的咯吱声,魏长庚走下河滩,撩起还有些浑浊的水,洗了泥巴手,又洗了一把脸,甩甩手上的水,慢慢上了河边慢坡,走上村路。老黄跟了魏长庚,在河里戏水逗耍了一阵子,就跟了魏长庚也往回走。
连着几天,魏石寨和魏长庚早晚下地忙碌,晌午就去帮着老屋修复匠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路。土豆刨完了,又赶着刨麦茬,锄秋地,半个月光景,两个人没咋觉得就过去了。地里活做完了,瓦罐村的修复工作也进入尾声,不消两三日,匠人们就完工回城。
中伏天里,魏石寨和魏长庚有了难得的悠闲时光。
今年伏天的瓦沟河再没有往昔的喧嚣热闹,竟成了魏石寨和魏长庚两个人的瓦沟河。山里人是没有室内洗浴条件的,就赶在伏天,做着天然的裸浴。往年,白日间河里尽被一干半大净沟娃儿所占领,一个个在水里扎水猛子,做狗刨泳,打水仗。有的还把黑汪泥抹在身上脸上,只露出眼白跟牙齿,唬得年幼的娃娃大哭不止。还有的赤肚儿在沙滩上坐了,把自己埋进热乎乎的沙子里,尿一泡尿,再把四周的干沙拨拉开,中间就现出一个湿的沙,他们说这是在“下蛋”。半大娃儿往往是不顾羞丑的,村边路畔,不做任何遮掩,哪里有水,他们就在哪里洗澡戏耍打闹,把个瓦沟河弄出几多热闹几多活泼,这里那里到处水花四溅,喊叫声嬉戏声此起彼伏。而成年男人则要选择那些相对隐蔽的河湾或树丛背后,抑或是石坎悬崖处作掩护,没有嬉戏,没有打闹,一边享受着大自然的赏赐,一边说着荤段子素段子和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用手掌或是手巾,不停地在身上各处搓着,积了半年十个月的黑垢甲,就如滚豆子样从身上滚落水中,然后沉入水里,顺水而下。白日里瓦沟河是没有女人的一席之地的。到了黑里,夜幕张开,星光闪烁,一弯新月或一轮满月下,在河湾的树丛背后或是石坎下,几个约好的女人结伴而行,到了目的地,还要四下里瞅瞅听听,当断定十分安全了,才一个个急匆匆羞答答脱了衣裳,两手捂着,匆忙跳进水里,他们不会浮水,不会打水仗,只会轻轻地撩水或揉搓,说话也是轻声柔气,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招来心怀不轨男人的偷窥或窃听。
那当儿,村里真就出过一个光棍汉,专门在伏天黑夜,钻进树丛里或是趴在河岸的树上偷看。有一回,几个女人洗完澡,放在河岸上的衣服都不见了,过了几天,这些衣服却挂在这个单身汉的院子里,虽然院门紧锁,但还是被一个女人隔着门缝看到了,结果那个单身汉就被几个男人痛打了一顿,一根肋骨就断了。后来,这个光棍汉在一个只有星星没有月亮的黑夜里,从河畔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上摔到地面上,狼嚎鬼叫,摔折了大腿,第二年,也就是他三十九岁那年,又害了伤寒,死了。村人说,三十九岁是他的坎儿,本来就没个女人照应,又断了一条腿,瘸怜宝贝的,咋能迈过那个坎?不死倒怪了。
瓦沟河里伏天洗澡是有着许多的故事的。有一年,一个已经有了女人的男人跟另一个同样有了男人的女人,隔三差五就在黑里偷偷溜进一个僻静的河湾里洗澡。
水里,女人就问男人:“放着自己个屋里的东西你不要,咋专门出来偷嘴吃?”男人反问女人:“你硬可叫你屋里那东西闲着,也要出来尝禁果?”女人说:“你个死鬼,他要有你一半儿会勾女人,我也不至于担惊受怕跟你。”男人说:“你个狼食,我那个母老虎若有你十分之一的娇气温顺,我也就不用黑灯瞎火的出来偷嘴吃了!”俩人一来一往,说着骚情的话。正在这时,忽听一声大喝:“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旱地上还盛不下你们,还来水里!”话音才落,一柱白光就照在他俩身上,这对男女被吓个半死,男的落荒而逃,女人连连告饶说好话。被妒火燃烧着的男人哪里肯听她辩解,
第49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