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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暑将尽,空里如燃着火,三天不落雨,地下的草就蔫蔫的,如一群病怏怏的人,没精打采,没精没神的,正应了当地一句古话:中伏天,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说的是伏天不落雨,日头爷儿正毒,地面水汽氤氲升腾,甭管是庄稼还是杂草树木,三五天就感受到死神的逼近。
      夏知了和秋知了皆趴在树上墙上石壁上,或独唱,或合唱,把个瓦罐村聒吵得呼儿呼儿抖,就连树上的黑老鸦也听得不耐烦了,哇哇叫几声,竟飞进树林子躲起来了,就连喜鹊子山雀子也经不住聒吵,一个一个扇了翅膀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老黄卧在魏长庚炕根儿,吐着长舌,睁着两只昏花无神的老眼,眼角挂着明晃晃的泪珠,不时发出难听的刺耳的痛苦的尖叫。大狸猫则睡在窗台上,如贵妇人安卧在贵妃床上一模样儿,高高在上,长睡不醒。
      “哎呦,冻死我了,外头下雪了吧?”魏长庚把被子蒙着头,还嫌不够,还要往被窝深处钻。
      “大伯,中伏连天,都快把人热死了,你咋说下雪啦?”魏石寨脸上写满惊异,要把魏长庚身上的被子拉开,魏长庚则在里边死死捉住被子不丢手,被子却在不住地抖着。
      “啊呀,房子塌了,马上把我压死了!石娃儿,快来救我!快……!”魏长庚手脚在被窝里把被子直直顶起,如四根柱子顶着一座房子。
      “呀,大伯身上咋这烫人?”魏石寨把手入进被窝里,触到大伯身子的一刹那,如摸到了火炭一模样儿,烫得他赶紧把手缩回来。他拉开抽屉去取体温表,拿着体温表的手,却不知把那玻璃棒儿搁在何处,因大伯撑起的胳膊始终不肯放下,胳肢窝里没法放,尽管魏石寨边给大伯说着好话哄他放下胳膊,边把胳膊往下摁,怎奈魏长庚惊惧不已,死活不放,魏石寨只好用手把体温表按放在大伯的肚皮上,许是魏长庚困乏已极,当魏石寨把体温表按附在魏长庚肚皮上没过三分钟,魏长庚那竖起的四根柱子就轰然倒下,撑起的被子一如房倒屋塌般,实塌塌压在大伯身上。魏长庚出现了短暂的安静,约几分钟后,魏石寨取出体温表,戴上老花镜,看到玻璃棒里的红柱子直顶着三十九度,不仅“啊”了一声——这件事生发在昨天后晌。魏石寨拿来蘸了凉水的湿毛巾,敷在昏睡中的魏长庚额颅盖儿上,又赶紧寻出退烧药,倒了开水,在两个碗里来回倒了倒,用嘴抿一下,感觉不烫了,先用勺子把温开水送入魏长庚嘴里,已经干裂的嘴唇触到水,就如饥饿的婴孩触到了母亲.……魏石寨同样用此法,顺利将退烧药送进魏长庚的口中。趁着魏长庚昏昏入睡,魏石寨又将盖在大伯身上的棉被轻轻揭开,解开上衣扣子,用湿毛巾在他的心口窝附近不停地擦拭着。额上的湿毛巾已不知换了多少回,胸口窝也不知擦了多少遍,盆里的水擦敷热了,就再换一盆凉的。
      夜里出现了时烧时退的不稳定迹象,奈何到天明,高烧竟如风吹湖面,一波一浪过后,虽风去湖静,然高烧如静静的水面样,稳定在三十八度线一动不动,却无退去的迹象。魏石寨急得热锅上的蚂蚁样,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响了一满屋,撞击得屋墙也叮叮咣咣响哩,这急促而无奈的响声就鼓荡得满世界价响。魏石寨心里旺着一团红红的火,这火扩散至他的每一根血管,烧得他六神无主,急三火四。这当儿,门外就走进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经理,他仿佛知晓魏石寨遇上了难事,就来了。一进门,就看见魏石寨的脸上锁着一团愁云,便问,大叔,一天也不见你人影,咋啦?看你心急火燎的。魏石寨说大伯高烧不退,还说胡话,灌了药,敷了凉手巾,烧还是不退。叶经理一脸惊愕,就把手搁在魏长庚额上,只一触,就“啊”了一声,说咋这烫哩?魏石寨说一开始都三十九度哩,又是吃药,又是用湿毛巾擦,才回到三十八度,后来就降不下来了,嘴唇也裂了口子起了皮哩。叶经理说咋不早说,咱景区备有常用药,还有医生,打针输液都不是问题。说了,就赶紧打了电话。一??长功夫,一个中年妇女挎着药箱就急急慌慌来了,简要询问了魏石寨几句,就从药箱里取出输液瓶输液管,又往输液瓶里加了药,就挂在墙壁的一根钉子上,等针头喷出丝线样的药水,关了控制器,拿棉球在魏长庚枯柴样的手腕上擦了几下,反反复复审视着那枯皱如老树皮样的皮肉,为难地说寻不到血管的位置,说着,就一只手把那沟沟壑壑的肉皮拉直,一只手在手腕上拍打着,好一番周折,才把针头扎进血管里。一小瓶,一中瓶,一大瓶,等三瓶药水流进魏长庚的身体,高烧才渐渐退去。早饭水米没打牙的魏长庚,晌午饭时,魏石寨就做了稀面水儿,先是喂着喝了一小碗底,喝完了,大伯就睁开眼了,就嚷着肚子饥,还说:“饥死了,肚子空疼空疼。”魏石寨说:“大伯,你都好几顿没吃饭了,何况这大年龄了,铁打的人也顶火不住呀!”叶经理也附和道:“是呀是呀,铁人只怕也顶不住哩!”说着,两人都泪眼花花。魏石寨又端来一碗面汤,喂魏长庚喝。魏长庚吃力地张开死沉死沉的眼皮,如有千斤之重,就铁石迸裂般轰轰隆隆张开了,乜乜斜斜看着魏石寨和叶经理说,咋,咋还惊动,惊动了叶,叶经理啦?叶经理说没有没有,是我闲转才知道的,魏大叔没跟我说。魏长庚又听到老黄深藏了痛苦与悲凉的鸣叫,如一波三浪白剌剌的冷风从炕根卷来,就一句三喘说:“老,老黄,老黄是,是不是也,也不得劲儿了,咋叫唤恁难听?”魏石寨说:“你一有病,他就卧在炕根不走了,就不停点儿地叫唤哩,难听得很!”这当儿,老黄的叫唤声却一猛儿停了,如雨后檐上断断续续的滴水,一见日头爷儿就断了,住了。老黄笨拙地立起身子,昂了头,似看着老父老母样,似看着有几百年厚交的老朋友样,把尽管裹了厚厚的痴滞却依然激情闪烁欣喜不已的目光泻洪涌泉样倾泻在魏长庚身上。魏长庚迟缓地抬起手,抚着老黄,几颗晶亮的泪滴落在炕头,砸出一片砰砰啪啪。
      那日,才吃过饭不到半根烟功夫,魏石寨洗刷完锅碗手还没干,魏长庚就嚷嚷着肚子急,还说饿死了,把人饿死了!吵着要吃饭。魏石寨说才吃过,洗锅手还不干哩。魏长庚说,你是怕我吃不是?又说,不叫我吃,嫌我吃得多,那就不吃了,饿死算拉倒。再说,也是哩,你又不是我亲生娃儿,就是亲生娃儿也不见得不拨嫌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了。魏石寨眼瞪得牛铃样,嘴张得黑洞样,说大伯你这是咋啦?大睁眼说瞎话呀?我啥时嫌弃你了?你有病不给你看了,还是吃喝亏待你了?你……!魏石寨满脸委屈,就又拢火做饭。饭做好端到魏长庚手里时,魏长庚却说,不是才吃过饭么,咋又叫吃?你想撑死我呀?我不饥,快快把饭拿远远的!一手把饭碗推开。魏石寨说,大伯,你是故意折腾我哩吧?才吃过饭,你就说肚子饥。给你做了,你又说不饥了,你到底想咋?魏石寨肚子里窝着一团旺旺的火,烧得他脸红耳热。魏长庚说,谁说我肚子饥了?我给你说了?你说瞎话咋不眨眼哩么?魏石寨哭笑不得,只好把饭碗收回,搁在案板上。
      魏长庚:“天要变了,又要下雪了!”
      魏石寨:“树上青枝绿叶儿,咋就要下雪了么?”
      魏长庚:“世事真要变了!”
      这

第54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