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大舅并没有直接回到病房接走我妈。他躲进了楼梯口,在猛抽完两支烟后,才掏出手机把我叫出了病房。舅舅掏出手机,打开网页,输入了老年痴呆症几个关键词,网页一下跳出了关于这个疾病的所有信息。他把手机拿到我面前,红着眼圈让我看我妈现在到了哪个阶段。
“啥?你说我妈得了老年痴呆症?不,不,这不可能。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下意识地猛地推开大舅的手,生怕自己看了后就会给我妈这个病定性了。大舅叹了口气,缓缓地把手机收回到自己的口袋。又准备抽第三支烟时,被我给制止住了。
“大舅,别抽烟了,抽多了对肺不好。”我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烟,掰成两截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走吧!我妈还等着咱接她回家呢!”我负气地转过身,径直朝病房走去。脚步飞快,任凭大舅在后面紧喊等等他,就是不睬他。我妈那么乐观的人能得这个学名叫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痴呆症?不可能!大舅肯定是听错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我妈真的得阿尔茨海默病了!回到病房后,李半仙像刚刚大梦初醒,看着我和大舅直愣愣地问,这是在哪?我怎么到医院来了?敢情她是彻底忘了刚才嘱咐我的那些话了。
“妈,你在带大伙跳广场舞排练的时候晕倒了,是那些跳舞的阿姨把您送进医院的。刚才你不还嘱咐我好好谢谢她们么?”我蹙着眉头不耐烦地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舅也在一边帮腔,“姐,就是晓云说的这回事。”
“哦,那我这是得了啥病,碍事吗?”老妈似乎努力在回顾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但似乎又记不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低血糖。以后你还是少外出,就搁在家里呆着,看看书打发时间。”
“那可不行。我们那个节目马上要在社区汇演,我们得抓紧时间排练呢!”李半仙激动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弯着腰找地上的鞋子,表示自己马上要离开医院回去做她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事。任凭我们怎么劝,就是不肯再在医院躺下去了。匆匆帮老妈办理完出院手续,提着一大堆预防阿尔茨海默病的药,我和老妈回到了自己的家。大舅并没有马上离开我们,悄悄地跟我商量说我妈这个病不是寻常病,得想办法找个保姆来家陪伴。
这后来的几天,我并没有去华兴村采访。一直在家留意李半仙的一举一动,一是为了排除自己对她得这个病的怀疑;二是确实在四处物色合适的保姆人选。史剑在微信里听说我妈得病了,表示同情之余劝我放宽心,说他一个人先去华兴村收集资料,若有新的进展马上与我微信联系。李半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衰退过程中,只认为自己是一时糊涂而已。她依旧是那个在周围人眼里成天乐哈哈的李大妈,热情地带着大家在广场上跳集体舞。
“来,一二三,走起!”随着有节奏的音乐响起,李半仙在前面扭动起肥胖的身子载歌载舞。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
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哎巴扎嘿”
唱到巴扎嘿的时候,李半仙来了一个夸张的动作造型。然后她转身走到大伙跟前,一个一个地矫正动作。我看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鼻头一酸,眼泪开始不听话地掉了下来。从小到大,在我心里母亲李半仙就是一座大山,替我遮风挡雨。我累了,往母亲怀里一躺,一觉醒来啥烦恼都没了。我饿了渴了,只要一张嘴李半仙都会满足我的这张馋嘴。可现在,我明显地感觉到面前的这座大山已经泥沙俱下,它随时都可能被泥石流冲毁成一堆土丘。
李半仙可能发现了我的异样,转身问我咋没去上班呢?我随口撒了个谎,说自己这几天调休。顺便把自己想为她找个钟点工的事给提了出来。李半仙瞪大眼睛说,你妈身子骨好好的,找什么钟点工?她自己去给人家当钟点工还差不多。
当然,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钱的事。李半仙对钱看得很淡,就像对我这个大龄青年的婚事看得很淡一样。要让她知道自己得了失忆症还真不好办。但更不好办的事是让她吃那些从医院开回来的药。她说我没病没灾的吃啥药?我只好哄她说是保健药,吃了后可以预防低血糖。但这招在李半仙面前依旧没用,她可以一句话把你给回得死死的,怕低血糖我随身带些糖果就得了,吃什么药啊?
“晓云,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李半仙直视我的眼睛,警觉地问。
“妈,我……”我躲闪着李半仙犀利的眼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有啥事就直说呗!你妈我啥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啊!没事,闺女,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得啥绝症了?”李半仙紧追不放。
“妈,你还是安心带大伙儿跳舞吧!回家再跟你细说。”我看到那些趁着排练空档休息的大妈用探询的目光朝我们扫描过来,赶紧催老妈过去排练。
李半仙这才想到自己还有排练任务没完成呢!赶紧又吆喝着大伙儿集合站队,把刚才的工作再练习一遍。趁着这档儿,我向大舅求救。大舅说事到如今,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也好让你妈有个思想准备。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半仙终于明白了自己吃的不是防低血糖的保健药,而是预防阿尔茨海默病的药。她开始沉默了!
我和大舅一个劲地劝慰她,说这病只要控制得好,发
第6章 老妈病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