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比斯迎来了冬季。
尽管没有下雪，但天地之间仍显得那样苍茫。
蔷薇女王自亲政以后，变得更加像一位统治疆土的王者。与从前的深居简出比起来，此时的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公众视野，她的王殿或是御书房时常有人参见，而底比斯颁布每一条的政令上，都有她亲笔书写的签名。甚至，她还沿袭了先代北安王的习惯，每每闲暇之时，就会到底比斯的每一个地方巡视。
某处田野间，蔷薇负手静立，仰望着天穹。
底比斯的秋收已经结束，一望无垠的田野暂时荒芜着，长了些许杂草，但并不影响来年的春耕。气温骤冷，所以暂时也不会出现女王与民同乐的场景了。
她披着羽绒，在风中独自屹立。
由于先北安王遇刺事件的教训，近卫军已不敢有丝毫的放任和松懈，尽管蔷薇将随行的卫兵数目降至了最低，但索图仍然在暗中安插了不下于千名暗卫，别说刺客，就连一般人想要接近蔷薇都很难。索图忘不了那些惨痛的教训。
他站在蔷薇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
“那边的山岗上，以前有一座木屋。”蔷薇忽然说，并没有回过头，听上去像是一些突然的感慨，“那时底比斯还是一片荒芜，王国甚至都还没有构思出来，而我，当时还在阿姆科多无忧无虑地玩耍，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索图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是先王曾经与东方人会晤的地方吧？”他试着询问。
“嗯。”蔷薇回忆起来，“是后来忒瑞斯公爵跟我说的，她说，当时我们的军团携带着父王的追随者从西面一路狼狈地来到这里，急需寻找一片新的家园。但是，这里不是我们的领域，瓦瑞安和加德拉人推翻联盟的统治获得独立，他们也想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于是，我们与他们几乎即将迎来一场新一轮的战争。”
“是先王避免了那样的浩劫。”
索图肯定说。
这样的事件，在王国的历史中明确记载着，每一个读过书的儿童都知道。不过，索图略微观察了蔷薇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回忆。
“是的。”
蔷薇的语气很轻，并没有像索图那样带着歌颂和崇拜的意味，似乎，她只是在追忆一件很普通的事。“父王一个人，一个人，他一个人踏入那间木屋，与莱恩那些贵族领袖们进行和谈。也从那一次和谈，奠定了王国建立的基础。”
索图怔了怔。
数年的追随与守护，让索图早已能从蔷薇的细微变化中察觉出她的情绪。
他留意到，她反复强调了“一个人”。
“先王很伟大。”索图说。
“父王当然伟大。”
蔷薇再次进行了强调，她转头看向索图，竟让索图发现她的情绪一瞬间变得很低落。“……可是，我却看到了屈辱。”蔷薇说，她甚至因此愤恨起来。
“……”
索图默然。
他明白蔷薇的意思。先北安王只身一人参与这样的会晤，在当时的境况下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是很危险的，他极有可能被那些暂且还是敌人的人绞死。可他没有。他用他的勇气和信念，博得了“敌人”的信任，开创了无限的辉煌。
他是伟大的。
但蔷薇认为这是屈辱。
“父王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他人的信任，没人知道他有多辛苦，有多辛酸……”蔷薇的双眉不禁拧了起来，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忧伤，“索图，你知道吗？当我看到父王额角的白发的时候，我特别心疼。父王的一生都在妥协，不停的妥协，他从来都在为了周围的人而独自承受辛苦，却从来没有为他自己。”
索图没有说话。
他或许无法与蔷薇感同身受，但理解蔷薇的心情。
甚至，他明白了更多。
“毋庸置疑父王用这样的妥协换来了很多，可是，身为女儿，我却不愿意看到他那样做。”蔷薇继续说着，但那对秀眉不觉间却微微竖起，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态，是坚韧，还有不屈，“而我，也不愿意品尝这样的辛苦。”
“……”
索图还是没有说话。
也许不止索图，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蔷薇女王的一切行事风格，都与她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她追随她父亲的脚步，走的，却是属于她自己的路。
没人说得清楚其中的对错。
“我会用昂首挺胸，来回报父王受过的委屈。”
蔷薇最后说。
这一刻，她的神情又变得坚毅起来。
天空沉着一些阴云，清晨的那抹曙光没有将其冲破，只留下凛风呼啸，寒潮肆虐着整片天地。但蔷薇屹立在天空下，任寒风席卷，也依旧巍然不动。
正如她的那面旗帜，猎猎作响，犹如不屈的歌号……
“女王！”
没多久，斯诺穿过远处的侍卫走近，来到蔷薇的身后。斯诺在一个月前就被安排到了王宫中任职，职务很低，是蔷薇的近侍，但人人都很明白那位安排者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蔷薇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安排必然与那位内侍长有关。
“斯诺，什么事？”
蔷薇回过头，意外地并没有对斯诺很厌恶。
“有个治安署的士兵求见。”斯诺回答道，倒也确实像个负责通传的近侍。
“？”
向斯诺投去疑惑的一眼的，是索图。或许他不解的是，蔷薇女王只是巡视途中偶然在这里稍作停歇，而治安署的士兵无缘无故，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蔷薇也有困惑，但很快给出回应。
“让他过来。”
“王，王！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在斯诺的示意下，那边的侍卫放行，一个瘦弱的加德拉人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到蔷薇身前就伏跪下去，甚至有些口齿不清地报告道。这在蔷薇统领过的军营中大抵是不会出现的，所以蔷薇私心里迅速给了这名士兵不好的评价。
……这哪里像一个士兵？
“你慢慢说。”蔷薇耐心地说道，倒也投去了关注。
“冶炼厂……冶炼厂打起来了！”士兵惊慌道，一下让在场的人紧张起来，“我们今早接到报告称冶炼厂的工人和埃德温家族起了冲突，蒙多力大人带人过去平息，然后、然后没想到他们居然派出了军队，大概有一个营的兵力……”
“军队？谁给埃德温调动军队的权力？！”士兵话还没说完，蔷薇迅速就厉声叱了出来。这让那名士兵浑身胆颤，就连索图和斯诺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正如士兵口齿不清的描述：
这是一件大事！
“王！现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您、您快去看看吧！”士兵继续说。
“牵我的马来！”
蔷薇也没有丝毫迟疑，对着索图一喊，然后侍卫牵马过来，紧接着她一个纵身就跃上了马背。斯诺大概还没见过蔷薇的这幅架势，他虽然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女王是经历过战争的，但直到现在才深刻意识到，她并没有遗忘过去。
第八十五章 王权·妥协（1）[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