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
忒瑞斯和往常一样来到蔷薇的书房前。
不太一样的是，她今天脚步很慢、很沉，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她在那条走廊的尽头踟蹰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深吸一口气，忽快忽慢地走过来的。
她当然也是来讨论议会中发生的事。
不过这一次，好像还有些别的目的，偏于私人的。
忒瑞斯很明白蔷薇的脾性。在议会中受到那样的待遇后，她一定勃然大怒，甚至当场掀桌子都是有可能的；但她没有，她只是扼制着自己的愤怒，以一种委屈的方式离场。说到底，她仍然只是个女孩，她现在需要安慰和开解。
这大概就是忒瑞斯踟蹰的原因。
忒瑞斯向来都在与蔷薇对峙，现在的局面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而且很奇怪，以往再如何威逼王权的议案蔷薇都没有发怒，可是这一次，她却闹得愤然离场。是这一次触及了她的底线？还是她早就藏着更大的委屈？
忒瑞斯不明白。
忒瑞斯来到书房门前，首先面对的是桑儿。
桑儿比索图胆小些，不敢阻拦忒瑞斯，只埋着脑袋站在一旁。忒瑞斯很了解蔷薇的这个贴身侍女，换言之从侍女的表现甚至可以看得出蔷薇的心情：她的情绪很低落，就像是被主人的怒意所波及，连带着她也被骂了一顿……
蔷薇一定很愤怒！
“公爵大人。”
桑儿喊了一声，然后自觉地移至一侧，为忒瑞斯让开道路。
但同时，书房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即便隔着门，也能感受到里面究竟被怎样暴戾的气息所充斥。忒瑞斯咬咬唇，没说别的，刚上前一步，突然不知什么东西迎面向她砸来，要不是隔着门，几乎直接砸到了她的脸上。
“……”
忒瑞斯静立下来了。
她的脸色煞白，转瞬间又变成一抹苦涩。
她终究还是没有推开门。
……
光线越来越暗。
书房中，几乎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光影，扑朔迷离。
正如忒瑞斯的想象，这里一片杂乱，墙角的一座书架轰然倒塌，那张书桌也整个翻在地上，各种纸质的报告文件乱七八糟飞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更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墨水瓶落在书房的门后，那黑色的墨汁，就这么四处飞溅。
门上，像是绽放了一朵黑色的火焰。
可以想象蔷薇之前在这里发泄愤怒时的情形。
不过，现在的蔷薇，却异常平静。窗台上几乎没有什么光洒进来，只能依稀看到，她坐在倒下的书桌上，微俯着上身，用她的剑来支撑着身体。
剑没有出鞘。
暴戾的气息完全没有，而只有另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
索图看不到蔷薇的脸，他想看，但看不到。
索图记得，这似乎是蔷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握住那把剑，那把传承自古老忒瑞尔文明工艺、如今用来象征北翡翠王国最高权力的青铜剑。那是王的剑，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也代表着杀伐。从前，不管在议会还是在王殿亦或是这间私人的书房中，那把剑都被高高的悬挂着，而这一次，它终于到了蔷薇的手里。
她十指交叉，用这种骑士的方式将它紧紧握在掌中。
……骑士，代表的就是战争！
索图忽然有一瞬间的害怕。
越是平静，他越是害怕。
蔷薇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静默着，她的王冠没有摘下，但似乎因为刚才泄愤的举动，让王冠下的发丝有些凌乱，此时顺势垂下，几乎遮掩了她的容颜。
窗外的夜色不断侵袭而来，黑暗降临。
……
西方。
底比斯峡谷、布莱恩、以及格罗瑞尔盆地的交界处，称为“康纳”，在联盟统治时代是一个繁华的地界，但因第三次流域战争的爆发，沦落为一片荒芜。如果不算西北方向目前被格罗瑞尔掌控的康纳城，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居民。
联盟与王国的联合防线就建立在康纳城往南五十公里外。
除了偶尔进军拔除格罗瑞尔的前哨据点外，联军主要担任的是防御任务，所以实际上这里也并没有太紧张的氛围，驻扎着两军的军营中，一切平静如常。
埃文正在与联盟的首席指挥官下棋。
他的名字叫风，阳族人叫将军。埃文早在参军前就听闻过风将军的威名，据说是如今联盟军事的中流砥柱，当年跟烈焰之王一起围攻过格罗瑞尔，其功绩与声名等同于王国的忒瑞斯公爵。不过，埃文向来对历史是不感兴趣的。
他只活在当下。
“我没想到，你一个忒瑞斯人，竟然对我们的这玩意感兴趣。”
风将军坐在埃文的对面，看起来，是他的一步棋将埃文给难住了。他一边等待着埃文的对策，一边调笑起来——可以看出，他和埃文的相处挺融洽。
“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破你的局。”埃文头也不抬地说。
“给！”
风将军笑了一声。这个已入中年的阳族男人似乎与传闻中威风赫赫的信义骑士不太相符，私底下反而很平易近人，与忒瑞斯公爵可谓是截然相反。他看着埃文，不禁说道：“实话实说，从穿上这身衣服开始，我跟你们忒瑞斯人至少打过一百次战役，当然，我说的是格罗瑞尔。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忒瑞斯军官。”
“那你想跟我打一场吗？”
埃文还是没有抬头，似乎还专注在棋局中。
这个答复让风将军愣了愣。
“哈哈！”他随后大笑出来。虽然不会有人明说，但谁都知道联盟与王国是不可能真正站在一起的，埃文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实则带着诸多含义。
这确实是个特别的年轻人。
风将军又不禁顾自哂笑了一声。
“你慢慢想吧，在派去前沿的哨兵回来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
“……”
埃文又没说话，甚至都不知道听没听见这句话。
风将军继续耐心地等着，但看起来他是个不能忍受沉默的人，仅仅不到一分钟，他又向埃文聊起了下一个话题：“对了，我听一名士兵说，你们的女王半个月前在那什么，那个议会中被气得愤然离场，都传到我们的大营里来了。”
“？”
这次，埃文可算是抬起了头。
第九十八章 王权·耻辱（3）[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