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从紫宸殿出来的，去的却是荣王府。
叶长煜知道自己之前因为应归颜有求于叶龄安一事必然引起那九五之尊不满，却想不到叶龄安的疑心之重连平素少问朝政的叶长臻都不曾放过。
也或许是叶长煜从来都低估了自己那位掌控了政务、算计所有人多年的亲生父亲。
叶长煜迅速梳理叶龄安可能已经从叶长臻处得到的消息，思绪沉得深了便没有顾及一旁早就冷得瑟瑟发抖的范涛，还是应归颜看范涛实在可怜，拍了拍身边的架子，发出声音提醒叶长煜。
范涛听见声响，知道应归颜还没睡，想她和叶长煜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总是让人不禁生出些遐想来。
叶长煜察觉到范涛不同以往的眼光，厉声道：“滚出去。”
乍见叶长煜动怒，范涛吓得一个激灵，垂下脑袋，弓着身子赶忙退了出去。
应归颜等范涛关上房门才从帘子后头探出头，她不知范涛想得太多，只觉得叶长煜喜怒无常，反而帮范涛打起抱不平来，道：“他冒着大雨去打探消息，都冻成那样了，你……”
叶长煜道应归颜不知好歹，却不想与她解释，问道：“明日跟孤去个地方。”
“哪里？”
说话间，又是忽然一记响雷，应归颜清楚地看到叶长煜整个人在瞬间变得僵硬，本就薄的唇更是因为莫名的紧张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应归颜甚至能从他故作镇定的神情里感受到赤裸裸的害怕。
应归颜年纪不大，但她小时候在军营中是孩子王，如今是女将军，手底下总是领着人，自然多了对旁人的保护欲，即便是叶长煜这种不招她喜欢的性子，当真发现他遇见了难处，她因着相识一场倒也不至于完全置之不理。
况且他冒雨进宫去见过苏扶臣，多少算是给她带了消息回来，作为感谢，她重新坐去叶长煜面前，道：“等雨停了，你再走吧。”
叶长煜不惯别人可怜同情自己，面对应归颜的好意，他仍带着猜测，道：“孤不会因此答应你去见苏扶臣。”
正想说他是小人之心，应归颜甚至已经气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硬逼着自己坐回去，没好气道：“我真要见他，太子殿下也拦不住。”
叶长煜恼得很，并非因为应归颜顶撞自己，而是她这一次没有否认想见苏扶臣的心意，他问道：“为何偏偏是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应归颜这个问题，只是曾经或许当真不能理解，此时此刻却有更多的不甘。
应归颜正欲开口，但看着叶长煜隐怒的目光，她转过视线，压下了所有情绪，夹杂着一声叹息，道：“我跟他没有关系，没有什么是他不是他的。”
“应归颜，孤会记得今晚你说的话，你最好也不要忘记。”叶长煜垂眼看着缠着纱布的右手，道，“你去睡吧，明日需早起。”
“你呢？”应归颜脱口而出，不知是担心叶长煜，但是怕他真在自己房里待上一整夜。
叶长煜收起右手进袖中，反问道：“方才还能自己进去睡，这会儿又在怕什么？”
“谁怕了？”应归颜不满道，“堂堂太子大半夜闯进姑娘家房间，究竟是谁无礼？”
叶长煜理亏却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坐着，完全不回避应归颜满是质问的视线。
过去身边的人多让着应归颜，苏扶臣更是待她极尽温柔，哪有像叶长煜这样“恬不知耻”的，偏偏这会儿应归颜还不能靠拳头解决，是当真棘手。
见应归颜拿自己无可奈何，叶长煜才算除了气，心情有所好转，再开口时，语气都缓和了不少，道：“歇着去吧，孤再坐会儿。”
应归颜跟人对着干的性子上来，干脆抱臂坐下，道：“我怕夜里打雷吓着有些人，回头连累我睡不好。”
应归颜这等于指着叶长煜鼻子当面挖苦，那当朝太子却不以为意，反而轻笑一声，道：“随你。”
应归颜看叶长煜又开始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她遂不去打扰，坐了一会儿发现外头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是好在没有再打雷。
她坐着无趣又全无睡意，干脆另外点了一盏灯，自己坐去房门口，贴着门扇听外面的雨声。
应归颜近来担心着太多人和事，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压得她开始有心无力，但真当夜深时，她才敢暂且将家人、将方舟大营放一放，花上一时半刻的时间去想不曾也不敢与外人提及的那缕情思、那个人。
雨声仿佛一场盛大的催眠，将应归颜的思绪拉回到还在陈、魏边境的日子，她和苏扶臣从彼此提防到逐渐信任对方，一切的改变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根本弄不清楚。
一灯如豆，微光就照在她被边关风沙磨砺出来的脸上，许是因为橙色烛光总也温柔，映着她此时又渐出神的眉眼，在周围晦暗的环境中格外引人注目。
叶长煜经过一阵思索收了神思，抬眼时恰见应归颜靠着门扇的样子。
他见多了她沉默的模样，却都神情严肃，身边似笼着一层锐利的坚甲，不容人轻易靠近，今夜是头一次，她不设防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衣裳松松披在身上，甚至还被散开的长发遮住了小半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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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