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
春暖花开的时候,婺祺镇里来了个爱穿白衣的年轻先生,其实先生看上去也不是很年轻的样子,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隐隐生了白发,只不过每当先生笑的时候,孩子们总觉得仿佛看见了晨起时的太阳,温暖的干干净净。自从先生来后,孩子们家里的婶婶、姨姨每日里就勤快了不少,必是要送自家的孩子来学堂,有那性格大方些的,还会隔着矮墙偷看先生,晨光洒进学堂,映在那年轻先生柔和的侧脸上,再有稚童们郎朗的读书声,一时不由得醉了。
离都之变后的纷繁战火并未燃到地处宛州的这座小镇,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还算得上岁月静好,镇里的人丁不盛,又多是以务农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所以民风极为淳朴。
“老师,圣人也和您一样,走过几千里几万里的路么?”说话的是一个梳着朝天髻的女童,古灵精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苏莫。
苏莫一般给孩子们讲完经史之类的内容之后,便会抽空给孩子们讲讲旅途中遇到的故事,山川大河、飞禽走兽的,孩子们很喜欢。婺祺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很是闭塞,所以苏先生口中外面的世界就变得出奇的吸引人。镇里的学官倒是因为此事找过苏莫麻烦,后来发现这位先生并不会说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再加上实在承受不住镇里婶婶、姨姨们的嗔怒目光带来的压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了。
“圣人一定是走过几千里,几万里的,不然光靠读书可成不了圣人啊。”苏莫今天心情很好,没有责怪小姑娘扰乱课上纪律,他笑着回答道。
“那苏老师会成为圣人吗?”小女童似乎并不准备马上结束这个话题。
“老师不会。”苏莫故作凝重的思考了一下,反问那个小女童道:“你希望老师成为圣人吗?”
小女童低下头很是思考了一会儿,道:“不希望,圣人说的话没有苏老师说的有趣,圣人只会之乎者也,他一定讲不来好听的故事。”
苏莫有些心虚的看了眼窗外,确信不会有学官听到小姑娘这悖逆的话后,沉声道:“圣人也是如你我一般的人,他也要吃饭、睡觉、挨了手板也会疼,所以圣人也可以讲出好听的故事,可能比老师讲的还要好听,因为他比老师走了更多的路,见了更多的天下。”
苏莫见小女童跃跃欲试的还要发问,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赶忙结束了授课。他很享受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尽管这种享受的代价有时会让他头痛。
放学后,有的孩子们乳燕投林般跑向来接自己的父母,有的孩子三五成群的结伴回家。
苏莫站在窗前,又见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每天都会来接学堂里一个乳名唤做萍萍的小女孩儿,苏莫对少年引起关注,起初也是因为这个叫做萍萍的小女孩儿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听讲,即便苏莫讲起一段有趣的故事把所有孩子逗得哄堂大笑,萍萍也只是浅浅的一笑便赶忙低下头,好像一直在努力的将自己克制在冷静的情绪以内。偏偏萍萍的功课极好,苏莫试探性的拿书中晦涩的问题提问于她,也会对答如流,分毫不差。
少年一身普通的农家子弟打扮,面色黝黑,泛着健康的小麦色,十来岁的孩子,身高己经远超同龄人,见到萍萍走来,少年冷峻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接过书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向镇外走去,显然是住在附近的村中。
萍萍见到了少年,便恢复了几分正当淘气时的女孩儿样子,蹦蹦跳跳的,而那少年也从不约束,只是沉默的跟着女孩儿,永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曾经的北杀苏莫眼里,那个距离也许刚刚好在少年足够爆发的距离以内,可以让他从容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而镇子里夜不闭户的,连差役都没有几人,又哪来的危险?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较为合理,那便是习惯。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苏莫浅浅笑了下。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孩子的母亲正在回头看他,恰好看见了苏莫笑起来时的“盛世美颜”而双目放光,苏莫一窘,赶忙低头闪人。惹得那女子咯咯直笑,适逢正午,用过了午饭的人们来到街上闲逛,小贩的吆喝声、责怪孩子功课不努力的打骂声混合在一起,好一副生活光景。
东山之下,寥寥几户人家住在这。而能够选择远离镇子的,基本都是奔着生计去的。
苏离和萍萍走了几里路,便到了李婶家,萍萍吵嚷着翻箱倒柜的找罐子来插她路上采的各种各样的小花,李婶则娴熟的往桌上摆了几盘小菜,都是时下新鲜的山野之物,食材一般,却盛在用心,惹得苏离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李婶一边喊着萍萍快些净手吃饭,一边娴熟的给苏离盛饭盛汤,苏离也不客气,埋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李婶目色温柔的看着他,赶忙夹了几块肉放到苏离碗里。
“小离啊,你李叔早上出门前跟我说,让你干脆搬来和我们住一起好了,你爹留给你那个小院就放在那也丢不了,时常回去打理打理就好,家里地方多得是,你住过来也方便照顾些。”
还不等苏离回话,萍萍倒是来了兴致,小手使劲拍着兴奋地说:“好啊好啊,那苏离哥哥就可以每天陪我玩儿了。”
苏离吃饭极快,他呼噜噜的一口干掉碗中的笋汤,擦了擦嘴道:“谢谢叔叔婶子了,我晓得你们是为我好,不过我还是回去住吧,总归是自己的家,再说了住在那进山也方便些。”
李婶听完,略带嗔怪的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打小你爹一进山十天八天的,你就吃住在我这里,现下长大了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家啦?看我不打你个小白眼狼。”说罢,拿起筷子就作势要打。
苏离罕见的嘿嘿一笑,也不躲开,缩头挨了这一下,说道:“婶婶误会了,我爹走之前说过,让我把你们当父母一样,把萍萍当妹妹一样,我都记得的,即便爹不说,你们对我的好,我哪能不记得呢。明个我进山多打点野物孝敬您,萍萍也该多吃肉了,瘦的头都有点大了。”
正在转着大眼睛听二人说话的萍萍听到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脑袋上面,气的够呛,张着小嘴儿就奔苏离咬来。苏离一个转身跑出屋去,两条修长有力的小腿几个发力就腾挪出了院门向自家的房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萍萍,别忘了给我抄你那个先生讲的故事。”
苏离回到家,先去堂屋给父亲敬香,说是堂屋,其实也就进门那里简单的摆了个桌案,上面供着苏挽仁的牌位。
苏离的父亲苏挽仁是远近十里八村唯一的猎户,要说以婺祺镇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水土丰厚的种植条件,原本不需要猎户这个职业,危险不说,就是打来的猎物
第4章 教书先生苏莫[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