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是天意,也可能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2021年12月20日。
ffw第七天,闭幕式结束的下午。
.
[两位少爷和甘家小姐都更新了出境记录,正飞往英国。]
刑恒看了眼手机消息,神色淡淡的。
他这副旁若无人的姿态瞬间惹恼床上的人,刑宗源“嗬”、“咳”地喘了两声,脸色涨红,“这就是……你……咳……你的态度?”
刑琅昨晚才和刑宗源吵了一架,他脸色不太好,往日里普通的香薰味灌入鼻息间,反而异常难受。刑宗源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已经临时叫他回来快一个小时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没头没尾的。
——刑恒往日里也习惯了。在其他刑家人看不到的视角,独属于他的视角,其实是经常挨刑宗源骂的。
赞扬是刑宗源特意摆给他们看的,毕竟刑家目前还需要一个门面,让所有人觉得内部稳定,父慈子孝。而私下里,他是刑宗源最重要的工具和傀儡,被刑宗源一记鞭子一个甜枣地养大,最乖巧,最听话,最好用……也最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刑宗源就是刑家的天,纵使目前由他暂代总经理的位置——也不过是一个“代”。
“嗬呃……你太让我失望了,zoemax都……快……收购……!”刑宗源脸上泛着暴躁的青色,颤抖的胳膊肘重重一挥,床头的杯子“嘭”地砸碎在地,碎瓷片溅得乱飞,突兀的刺痛划过他的手背,似乎破了个口子。
刑恒一动不动,习惯使然的未闪躲。
张华红被刑宗源赶出卧房,不允许听他和刑恒的谈话,只能小心翼翼地待在厨房里。
“我本来……还想……vyach交给你……咳!”刑宗源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连让刑琅……甘家……都搞不定!”
早已知晓遗嘱的刑恒安静地看着地板,像沉默的死人。
一看到他这模样,刑宗源更来气,若非肢体难以大幅度动弹,他估计早就一脚踹了上去!
刑宗源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瞬,忽然阴仄仄地道。
“这么久,还是跟你妈……一样。”
刑宗源一提起陈年旧事就怒火中烧,眼底的恨意逐渐转深,那双混沌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就像在透过他看着谁,“撒谎……养不熟……咳!想要的太多……贱人……”
刑恒正俯着身,一片一片地捡碎片,刚被摔碎的杯子里全是热水,和随着碎碗糊了一地的粥混在一起。粥里混着碎瓷片、碎玻璃,或大或小,有些分不清,沾到了他的裤脚。
【“阿恒,妈妈再也待不下去了,妈妈每天都好痛苦……这间屋就像吃人的妖怪,把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吃掉了。只要再多待一天……不对,哪怕多待一分钟,妈妈就要疯了!”】
【“……如果妈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呜啊……呜呜……”】
没由来得,刑恒总会在这一刻想起过去那些事。
或许因为被刑宗源提的次数越多,他就越难以忘记,那些罪恶的、来源于母亲出轨的痕迹,成了奴役他的烙印,烙在他的面颊上,比刺青还难以撕掉,除非烧掉自己的脸,磨碎自己的骨头。
他没错。
【“疯女人!竟然做出这种事!!!!!!!!”】
【“——轰隆!”】
【“你妈去哪了?说啊!”】
【“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爸爸,我真的不知道!”】
【“哭有什么用,就知道哭?老子事业那么困难,成天在外面忙,就你们两个在家,这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你说你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饶了我吧,爸爸!”】
【“啪!”】
他没错。
妈妈也没错,正常人……都会那样做。
【“爸!别烧了!!!!!!!!”】
【“滚开!老子烧脏东西,关你屁事!”】
【“别烧了!”】
【“——张华红,把他关起来!”】
【“少爷,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先避一避吧。”】
【“那是我妈的东西……我没有她的东西了……红姨,我没有她的东西了……呜啊……】
【“唉……”】
【“还敢出来?你妈是我人生最大的污迹,你也是!”】
【“——女人出轨,都是贱人!!!!!!!!”】
他没错。
“……刑恒。”刑宗源脸色愈发吓人,眸光阴鸷,如同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他眼底,“我再问你一遍……当年……你到底看见了没?!”
刑恒指尖一颤。
我没错。他手指攥紧成拳,再次条件反射地催眠自己。
“……当年,我当你是小孩子,不会说谎。”刑宗源森冷地看着他,“结果你撒谎成精,害死了……咳!”
咚。
咚、咚、咚……
刑恒心跳得越来越快,往日里永远镇定的脸一瞬血色褪去,几近惨白。
“没有!”他急切道。
刑宗源:“刑恒!”
刑恒被戳中要害,语无伦次:“我没有……爸,我不会做这种事。我当时真看到了,真看到了!只是太久了,我有点记不清,可能会说错……”
“刑恒!”刑宗源咬牙切齿:“——你还不认错吗?!”
“我没撒谎!”刑恒眼底赤红。
“嗬啊……你……你……!”
等刑恒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掐在刑宗源的脖颈,刑宗源脸红脖子粗,翻起眼白,呼吸不了,只能沙哑地呼救:“张……张华红……”
刑恒心一紧,电光火石间,眼底狠厉闪过。
张华红听到动静赶过来,紧张地想敲门,刑恒却先打开了门,平静地理着衣衫的皱褶,看到她时蹙眉道:“怎么了?”
张华红:“啊,大少爷,我刚才……”
“父亲累了,已经歇下。”刑恒面无表情地道:“你等会给他喂点水,让他一定要按时吃药。”
张华红余光扫到屋里静悄悄的,“哎,好!”
刑恒走出两步又停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和过往的包装一样,“我刚才去了医院一趟,顺路把爸快吃完的药多带了一瓶。旧的放久了不好,开新的吧。”
这点药钱对于穷人要死要活,对于有钱人来说轻而易举。
张华红:“好的。”
刑恒转身离开。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不用看都是超子从国外打来的,刑恒神色紧绷着,直接掐断,一路冲进卫生间。
“哗啦!”水开到最大,他疯狂地搓洗着手,冷汗一阵一阵的,嘴巴张着,有种反胃感。
那些回忆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再次涌上心头。
——记忆里,那只抓着他的手汗津津的,手型极漂亮,正是精致的大家闺秀的手。刑恒想抽却抽不出来。
对方因为疼痛而说不出话,表情却无比静,眼底一丝怜悯,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心思。
就连这个时候,她都是极其美丽的,像朵即将衰败的花。
【“不是……不是……”】他瞳孔骤缩,哆嗦了一下,死命往回抽手。
推着急救担架车的医生看到他还追车走,皱了皱眉,【“家属呢?把小孩带走!”】
急得满头大汗的张华红一把抱过他,【“大少爷,别摔了!夫人要……做手术了,别慌,没事的!”】
两岁的刑鎏朝正窝在保姆怀里嚎啕大哭,医院很吵,震得小刑恒耳鼓嗡嗡的,头晕目眩,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女人的眼神。
他没错。
他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小孩不会想起来撒这种谎。
看……刑宗源这些大人都信了!
他没错。
连那个女人都拿不出证据证明他的错,他就不是错的!
时间飞快过去,不一会儿里面有人往外跑,说需要紧急输血。张华红和刑鎏朝的保姆忙前忙后,都祈祷着大人小孩平安,在外地出差谈vyach合作项目的刑宗源正刚落地,从机场往回赶,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瞧把这孩子吓得……没事的,你妈妈会好的,啊”】
【“唉,真可怜……弟弟还这么小,怎么就难产了……”】
【“不过这孩子真懂事,还知道一直抓着妈妈的手,妈妈会很安慰吧。”】
那些……多余的,自我感动的路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都不懂他的心情。
他早就没了气力,双腿打颤地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手术室,期待着一个不同于其他人期待的结果,能让他害怕的东西都消失。
【“刚才产妇大出血,极其危险。”】出来的医生满脸沉重,【“产妇已经……”】
匆匆才赶来的刑宗源脸色骤变,【“什么?!”】
埋在骨子里的恶之花倏然绽放,小刑恒绷紧的身体陡然放松。
【“不幸中的万幸,原以为脐带绕颈死亡的孩子,在窒息之后被抢救回来了。”】医生道。
小刑恒脑袋“轰隆”一炸,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张华红难过又开心,刑宗源表情呆滞,刑家的其他长辈欣喜若狂,好似点燃了子嗣繁衍的庆祝宴,还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阿恒有弟弟了。”
【“听说了吗?产妇孕期心情很差,经常没胃口吃饭,身体状态跟不上,所以……唉……”】护士窃窃私语道。
小刑恒颤抖地看向自己的手,肢体发麻,双眼惊恐地睁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十岁那年,他的手就沾了血,从此便无法擦干净。
而他刚出生的弟弟,便是那个……他无法销毁的证据。
=
他自那以后便很谨慎,凡事都做得妥当小心,不再给任何人留下查找证据的机会。譬如现在,手套是防留指纹的,鞋子是防留脚印的,没有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他还在国内,他的“行迹”还在澳州境内移动,等他出国,便可以替换下来。
天衣无缝。
只有这个例外——
这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做过的事。
碍眼又麻烦,就像一颗毒瘤,深深地种了他的心底。
“拔啊!”
刑恒抓着刑琅的手,狠狠地道。
“我不要杀人……我不要死!”刑琅疯狂挣扎,眼底血丝上涌,“刑恒,他是你爸啊!你他妈还有人性吗?!”
“——拔!”刑恒咆哮。
刑宗源目眦欲裂,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惊恐又暴怒,鼻息间只能漏出急促破碎的喘。
“你疯了!!!!”刑琅崩溃嘶吼。
【“——女人出轨,都是贱人!!!!!!!!!!!!!”】
“我没疯,我很清醒!”刑恒眼底赤红,“——如果她落入跟她一样的境地,也会这样……!她是个疯子,她是疯子!!我要证明给你们看,她也会和我妈一样!!”
刑琅气息一滞,忽然反应过来,浑身震颤。
指认他母亲出轨的人……是刑恒!
“拔!”刑恒抓着他的手,让他的指纹完整地烙在上面,“——不然我就杀了你!”
刑琅使不上劲,最后一丝气息也在刚才爆发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人带着扣住氧气罩边缘,“嗤啦”拔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刑琅被心悸扎穿,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一张脸惨白!
刑宗源充足的氧气来源中断,胸口猛地朝上拱了起来,一副鱼上岸后搁浅的模样,喘气的声音急促惊人,“哼哧……啊……嗬!”
按刑宗源现在的自身供氧能力,被拔掉氧气管,最多只能撑半小时!
刑琅眼眶通红,呆呆地看着他,身体还未爬起就被一双手往后拖,拖到刚才拍摄的桌边,伪装成刚结束拍摄畏罪自杀视频。
见刑琅被自己的梦魇慑住了,刑恒面色扭曲,诡异地笑道:“刑琅,你和我也是一样的,你应该和我一样的……背负着母亲的抛弃,背负着父亲的不喜欢,你就是我,如果我不害你,你迟早也会变成我!”
——有些行凶者就是这样,他们往往会把别人跟自己放在同一个境地,觉得如果对方面临跟自己一样的事情,也会做同样的举动。刑恒正是如此,第一次犯了错以后会给自己找借口,因为若未给自己的心理进行开脱,他就会无法面对现有的全部认知,无法再撑下去。
至此,一步错,步步错。
“你刚才做得很好,想倒多少?”白色的颗粒状低纯度毒品融化还要时间,倒进颜色深些的液体里才好隐藏,刑恒抓起桌上的温热水,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
“我没记错的话……”刑恒微微一笑,“三倍奶,双倍糖,对吧?”
刑琅呆愣地看着他,难以置信。
【“冰拿铁,三倍奶,双倍糖。我没记错吧?”】
【“……时间挺久的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印象很深。”】
五年前与他在咖啡厅里谈话的大哥面庞与现在的扭曲面容重合。刑琅心头生出一丝荒谬感,“难道你……”
“你小时候总喜欢找我要咖啡喝,我曾想过是否要给你加点东西,但最后还是放了你。”刑恒叹道:“你比父亲幸运。然而,你不珍惜机会,还是回来了。”
刑琅一震,“你从给他泡手制茶时就开始——”
“只是一点诱发帕金森的成分罢了,我不喜欢做得太明显。”刑恒放了两小勺糖量的白色颗粒进去,看起来真像切下来的方糖碎,即使放在咖啡里被人发现,也不会引人注意。况且,进了刑琅肚子里,过一会儿就融化得没了踪影,这个杯子也会被他销毁。
怪不得——!
怪不得刑宗源比起同龄人那么早得帕金森!!!!!四五十岁就坐上了轮椅!!!!
“……你疯了。”刑琅看着他走近,瑟缩着往后蹭。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刑恒是除了张华红以外唯一真心对他的人。
刑恒:“不,疯的是你。”
刑琅:“什么意思?”
刑恒:“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一个好儿子,一个向来风评很好的人……还是愿意相信一个有着吸毒案底、同性恋、早有疑似杀害父亲意图的吸毒疯子?”
【“刑宗源!臭老头!
408 他没错,他有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