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诚心诚意的祈祷,我就能回到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天堂。那时侯,我最爱的女人陪在我身旁。
——斯蒂芬·金《绿里奇迹》
01
小小的少年身着价值不菲的蓝色小西装,站在镂花铁门外,看着眼前的巍峨庄园,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小手。
“别紧张……”小少年身旁着管家制服的男人安慰道,“老爷很喜欢小孩子的,你看,你身上的小西装还是他送的呢。”
小少年点点头,跟在男人身后往庄园内走。
庄园是典型的美国南部的风格,白色的大理石柱,精雕细琢的乌木门框,门口的喷泉池比某些地方的人工湖还大,满庭院娇养着的大多都是他不知道品种的花。
越往里走,小小的少年越能意识到这里与他过去生活的环境大相庭径,也越能够意识到自己和这里环境的格格不入。
天气太热,汗滴不断的从他的额角滑落,一双小手绞得死紧。
“咦?这是谁家的小哥哥啊,我怎么没见过?”
就在少年埋头走得昏昏沉沉之时,突然听到一道稚嫩甜软的女声,像是骤然驱散了所有疲惫,小少年连忙打起精神,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女孩被一袭粉色泡泡裙拢在其中,不显臃肿,反而将其称得更加白皙娇软,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打着一把粉白相间的小洋伞,伞边上还带着白色的蕾丝,她正坐在鸢尾花丛里,甜甜的对着他笑。
只一眼,懵懂的少年就飞快的红了脸。
她好乖啊……
又软又乖,和他所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02
“他就是小鱼?”坐在宽大实木书桌前的中年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打量着小少年。
“是的,老爷。他就是我的儿子李鱼。”管家先生腰微弯,“如果您同意的话,未来两个月他会和我一起生活。”
感受着中年人的目光,李鱼的手心被汗水濡湿,垂眸站在那里,安静又乖巧。
中年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急不缓的。
良久,才屈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随手抽出了一支放在桌面笔筒里的金尖钢笔,递给管家,“去吧……”
管家立马会意,连忙道谢,能够明显的听出他话里的笑意。
“看来老爷很喜欢你。”一进自己的房门,管家便迫不及待的对李鱼说道,“他很少会和小孩子说话,更别说送东西了。先是西装后是钢笔,这两个月你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老爷不会赶你走的。”
管家将手里的钢笔别在了小少年西装的上衣口袋里,鼓励似的拍了拍。
小少年垂眸看着笔帽,沉默不语,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03
李鱼刚刚放了暑假,这是幼儿园毕业的暑假。意味着暑假一结束,他就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不是孩子了。
可是这个暑假,没有妈妈带他去海边玩沙子、挖贝壳;也没有外婆让他农村小院的摇椅上纳凉的声音,和记忆里清甜的西瓜香。
只有面前这个素未蒙面的男人,自称是他的父亲,要将他接走,说去过好日子。
可是从李鱼出生开始,他的生命里就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他的家人只有母亲和外婆。
她们都对他很好。
好吧,有时候也没那么好。
母亲有时候会抱着他说些她很爱他之类的话,可有时候也会扯住他的头发,面目狰狞的将他的头往墙上砸,一边说着“为什么会有你的存在,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一边又在清醒后抱着他不断的哭泣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还会给他买甜甜的糖果。
在别的小朋友会因为一颗糖可怜巴巴的求人时,他的衣兜里却总是装满了各色的糖果,嗯,都是他挨打换来的。
而外婆,也总是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有怜悯,也有怨恨。
他也是在几次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中明白,母亲是一夜情有的他,是意外。因为早些年伤了身子,若是流掉了,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有孩子了。
但他来的确实太早,她还没玩够,也还没赚够钱。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对待他的情感总是又爱又恨。因为她以后的孩子只有他,养老送终都要靠他,不得不爱;也因为他,她们现在,不仅要多养一个孩子,也丧失了经济来源。
当这个管家打扮的男人出现时,看着母亲和外婆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抑制不住的喜悦时,早慧的小少年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和“拖油瓶”画上了等号。
他没有犹豫的跟着管家走了,换上管家为他准备好的小西装,家里的东西他什么都没带走——管家也不会让他带的,既然要把人带走,那么关于这段过去也没有保留的必要。
面对位置的环境、不熟悉的人,小少年的心里很是不安,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乖巧听话——比承包家中所有家务还要听话才行。
04
自从到了庄园,李鱼已经有一周没有踏出过房门了,他害怕未经允许去到某些自己不能去的地方,触碰到某些不能碰的东西会惹上麻烦,或者仅仅是自己的存在就会让别人不喜欢,会再次被抛弃。
小心翼翼的让人心疼。
不过管家的房间是一个很大的套房,他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小房间,还有独立的卫生间。每日的食物管家也会拿回来放在客厅茶几上,足不出户也基本能够满足他的每日需求。
只是、只是每天都待在窗户前看风景的日子,有一点的无聊。
这一日,管家结束工作回房后,发现客厅内的灯还没有关。往日这时候李鱼已经进入梦乡了,看着强撑困意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小少年,管家的眼眸里惊讶一闪而过。
“您回来了。”管家关门的声音吵醒了小少年,他打起精神坐直,怯怯的笑了笑。
管家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不喜,态度冷淡道,“有事?”
李鱼笑容微顿,似是被面前人的态度吓到,有些退缩。但又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想说出口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觉得没有问题后才试探性的开口。
“请问,我……我可以碰您书房里的书吗……”话一旦开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小少年一鼓作气,闭眼不敢看他,“我想学更多的知识。”我也想快点长大。
管家坐在沙发上,松了松脖颈前的黑色领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依旧淡声道,“这世界上,任何东西的索取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少年点点头,然后坚定道,“我会将您的书房还原,并且负责整间屋子每日的清洁和整理工作。”
管家神色不变,“我以为这会是你在这间屋子的食宿和工具使用的报酬。”
小少年沉默片刻,“那我可以在庄园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么?”
管家点头,“可以。”
第二天,小小的少年就成为了庄园里,年龄最小的花匠。
05
老花匠种了一辈子的花,爱极了这些东西。怕李鱼毛毛躁躁的弄坏花房里名贵的花,便安排他去院子里除草。
小小的少年蹲在院子里,揪住草根,将其拽离泥土。艳阳高照,汗水滴落,小小的人儿也没有坐下来偷懒的打算。
李鱼年龄小,力气也小,拔一棵草需要使用很大的力气。不一会,白嫩的小手上就起了一串水泡,上面还有青青黑黑的草汁和泥土。
小少年一声不吭,他咬牙,伸手去拔下一棵草。
老花匠抬头,就看到了院子里正卖力干活的小少年。拔下一棵草,就要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呼一呼,然后又咬牙伸向下一棵草。
老花匠摇摇头,有些看不下去了,起身到杂物间找出了一副半旧的白手套和一顶草帽。
“你的手受伤了,不要弄这个了。”
小少年正拔着草,一道甜软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长时间低头动作,让他在抬头看到太阳的那一瞬间有些头晕眼花。
小女孩察觉到了他状态的不对劲,快步走过去,将她那把红粉相间的小洋伞遮在了李鱼的头顶。
明晃晃的光线被阴影遮挡,小少年回神,抬眼向声源处看去。
“咦?我认得你。”小女孩看清小少年的脸后讶异出声,笑道,“你是那个我不认识的哥哥。”
四五岁的小女孩还不能很好的将她想说的意思表达出来,一会认得,一会不认得,但是李鱼却毫无理解障碍。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再看到小女孩又穿了一身漂亮的蓬蓬裙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换做木讷的点点头。
“你的手受伤了。”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李鱼才注意到自己掌心的那串水泡不知道什么时候破掉了,透明的组织液混着搓开皮肉后流出的鲜血,还有青色的青草汁,有些恶心。
他下意识的将手掌攥紧,藏在身后,仿佛这样就能够遮掩住他的狼狈似的。
“?G!你干嘛呀!!”小女孩娇软的语调里带了一丝嗔怪,“管家叔叔说要用药药,不能藏起来,不然会染染(感染),手手会断掉……”
李鱼其实想说没关系,之前有一次为了追外婆家跑掉的一只鸡,翻山越岭的走了很久,脚上的水泡也是磨烂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第二天还跟着外婆下地种菜。所以没关系的,脚没有断掉,手也不会断的。
但是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他时,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将难看的手掌摊开在小女孩面前。
看着面前血手模糊的小手,小女孩“嘶”了一声,然后满是心疼的看着他,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她受伤了一样。
“小哥哥,你痛不痛啊?”小女孩伸手,像是想碰却又不敢碰。
阳光下的那双泛着暖玉的色泽,真真是个粉雕玉琢的白娃娃。
最终,那双暖玉般的小手还是没有握上来。小女孩低头,在他的伤口处轻轻吹了吹。
“痛痛飞,痛痛飞,鸢鸢吹吹,小哥哥就不疼了……”
06
李鱼受伤当天,管家就知道了。他只是打开客厅茶几下的抽屉,告诉李鱼医药箱在哪里。
至于花匠的工作,他没说,那就是还要去的意思。
管家冷淡的态度并没有让李鱼感到多受伤,相反,他很期待花匠这份工作。
应该说,他很期待看到小女孩灿烂的笑靥。
或许是小女孩长得太过可爱,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也或许是他在这里太没有归属感,小女孩是第一个这么直白的对他表达善意的人。
不管怎样,这个举着小洋伞,爱穿泡泡裙的小女孩,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进了他的世界里。
让李鱼,头一次在这个庄园里,开始期待起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李鱼就收拾好了自己,换上了干干净净的短袖衬衫——那是管家送给他的。当然,要记账以后还回来的那种。
李鱼换上了新衣服,一举一动都格外的紧张。虽然话依然不多,但还是能够很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
只不过小女孩却没有来。
从热浪袭人等到晚风习习,李鱼眼眸里的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了。
——直到快要吃晚饭前,才听到那一声悦耳的……
“小哥哥……”
一听到这道声音,小少年的脸上便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笑意,转头,看着穿着泡泡裙的小女孩在夕阳余晖中哒哒哒的向他跑过来,这一刻的画面便镌刻进了他的生命中。
“小哥哥,你怎么还来工作了啊……”小女孩堪堪站稳,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便看到了小少年手中的白手套,有些不开心的嘟囔道。
“我找了你好久,以为你离开这里了呢,幸好幸好。”小女孩拍了拍胸口,一副虚惊一场的小模样。
小少年不断飘散的思绪被小女孩的声音唤了回来,收敛起脸上灿烂的笑意,故作老成的绷起个小脸,只是舒展的眉眼暴露了他的情绪。
小女孩并没有多注意小少年的表情,只是埋头,在随身背的粉色小挎包里翻找着什么。
“小哥哥,别弄这些了,你的手还没好呢。”小女孩将小少年手中的手套拿过去,然后神神秘秘的伸出了自己攥在一起的小拳头。
白、嫩、还带着一丝奶香味。他没有碰过,但是入手想必也是极其柔嫩丝滑的触感。
小女孩让小少年摊开手掌,将自己的小拳头放了上去,展开——掌心里攥着的,是一个小小的、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你的手受伤了,他们说要把这个贴在伤口处才可以哦。”小女孩做了一个贴的动作,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有点饿了。
于是小女孩朝着小少年挥了挥手,“小哥哥,记得好好养伤呀,我该走啦!”
说罢,不等少年反应,便一溜烟的跑走了,边跑还边回头看他,奋力的挥挥小手。
这时,自从小女孩开始和他说话,就感觉自己在梦里,没有实感的小少年终于上线了,朝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机械的举起了右手,向招财猫一样挥了挥。
直到夜色降临,天完全黯淡下来,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拂过脸庞,小少年的神思才彻底归位。
看着手中的卡通创可贴,确认这并不是一场梦,嗅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的淡淡奶香味,小少年的脸后知后觉的红了。
07
自那一天起,小女孩会隔三差五的来找小少年玩。
有时候她会跟着小少年的身后除草——但因为她力气小,更容易被割伤手,一根都没有拔下来过就被少年禁止了。
有时候她会坐在树荫下,看着小少年的卖力工作的身影,一旦他停下擦汗,小女孩变会拿着小水壶,哒哒哒的跑过去给小少年补充水分。
她并不介意小少年的沉默寡言。在她心里,这个话不多的小哥哥对她很好,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他会任由自己跟在他的身后还不觉得烦——要知道,自己一旦跟在父亲身后就是被他指挥管家将自己提着衣领丢远一点的下场。
遇到自己不懂的事物,他会耐心的给自己解答,他好像无所不知;他还会做一些小手工,风筝、小木雕,都是一些新奇有趣的东西,他好像无所不能。
小孩子对善意是很敏感的,即便不多说,她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小哥哥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她也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小哥哥。
只不过小女孩好像有很多事情,每天要学习很多东西,并不会长时间的待在这里。
李鱼有一丝的失望,但是又很快打起精神来了。
能一直看到她,还能和她一起玩已经很好了,不能太贪心了。要知足啊,李鱼。
在和小女孩的相处中,李鱼知道了她叫白鸢。
“白鸢?”李鱼沉默了,识字不多的他并不知道“鸢”字的写法。
“是‘冤枉的‘冤吗?”小少年用树枝在土地里写了一个不太工整的“兔”字。
小女孩来到小少年身边,对着地上的字左看看又看看,小小的眉毛拧成一团。
“好像不像哦……”小女孩指了指远处花园里的花,思考道,“他们说我的‘鸢,是‘鸢尾花的‘鸢,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啊。”
小少年默默记下了小女孩的话,等回房后便迫不及待的翻开了字典。
原来这样写……
小少年拿出笔记本,一笔一划的誊抄下来,抄着炒着,自己的脸却控制不住的红了。
鱼跃鸢飞。
小少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小女孩的名字并在一起,有些心虚的看了看门口,发现并没有人后,继续看了下去。
出自《诗经·大雅·旱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意思是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
“万物各得其所……”小少年在心中重复道,会的,一定会的。
这样美好的祈愿,一定会实现的。
08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流淌着,小少年依旧习惯性沉默,只是在小女孩面前,才会露出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朝气和活力来。
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在某次管家陪着那个被称为白老爷的中年人出去应酬,喝得醉醺醺回来的时候,李鱼从他酒后吐得“真言”里,知道了自己身世的下半卷。
李鱼知道管家和自己的母亲是一夜情,但他并不知道管家之所以和母亲发生了关系,都是要帮白老爷挡酒的缘故。
显而易见,那杯酒里加了催情的东西,还是依照设定,医学无法解决,不啪啪啪,就会死翘翘的那种东西。
母亲是白老爷临时找来的一个坐台小姐,样貌不错,时间紧迫,人不算干净,但最起码没病。
白老爷出了高价,本就打着钱货两讫的主意。李鱼的母亲却以为这是一条好宰的肥羊,将避孕的东西全都扎了孔,事后也没有吃药的打算。
她自以为这些小动作天衣无缝,但实际上却是白老爷根本懒得理会的小心思罢了。
一个孩子,养还是不养,那是她的事。想用这点小手段来讹白家,心未免也太大了。
很快,李鱼出生了,李鱼的母亲也在孕期被白家的手段折腾怕了,彻底歇了攀附白家的心思。然而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浪了,后悔也没有办法,只能拿李鱼来撒气。
直到六年后,管家的年龄也大了,老一辈的种花家人总讲究传宗接代,而管家一心都扑在白家的经营上面,对自己的私事完全没有任何的想法。
毕竟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人,白老爷做媒无果后,便想到管家在外面还有个儿子,一调查发现李鱼处境并不好,于是提议让他将李鱼接到身边来养着。
管家对白老爷的话并没有异议,又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彻底买断了她和李鱼的母子关系。
这才是他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全部始末。
只是管家见惯了氏族少爷们高贵大方的模样,再看看从小养在妓子妈身边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亲生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过这些对他来讲都不重要了。
无论管家的初心如何,目的如何,喜欢或是嫌弃。但是自己遇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那就没什么值得去在意的了。
反正这里只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的。
他不喜欢自己,不和他产生羁绊,这样更好。
只是李鱼没有想过,这个离开会来的那样快。
很快,暑假就要结束了。这就意味着,他要去全封闭式的学校里读书,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小女孩了。
不,应该说,以后见不见得到还未可知。
09
还是那个压抑冰冷的书房,还是那个压迫感极强的严肃中年人,他蜷曲着食指,轻轻敲击着实木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
李鱼不知道中年人为何喜欢做这个动作,但是实打实的感受到了压力,双手的掌心不自觉的濡湿了。
“马上,你就要开学了吧?”
李鱼有些紧张的攥了攥衣角,点点头。
“学校找好了么?”这话是对管家说的。
“已经找好了,是市小学。”
“是吗?”白老爷看了李鱼一眼,轻飘飘道,“转去实中附小吧。”
管家闻言,心中诧异。眼珠转了转,应声道,“是。”
李鱼依旧站在那处,什么话都没说,像一个乖巧的木偶,仿佛他们二人讨论和决定的不是他的命运一样。
“老爷对你很好。”回到房间后,管家再一次对李鱼说道,“他居然会让你去附小读书。”
看李鱼面无表情的样子,心知他根本不知道在实中附小就读意味着什么,管家解释道,“实中附小是为氏族子弟、豪门贵女提供教育的场所。”
这意味着,他从小接触的人群就不一样,未来的眼界和成就,也会远比仅在某个小学、或是某个小镇待着要高得多。
从小养在豪门的人才会有门第观念,对于市井生活的李鱼来说,听不懂普通人和天之骄子之间犹如天堑般的鸿沟。
他所认为的差距,只是直观的感受到自己和别人家境差异,而忽略了他们背后所享受的资源。
刚刚管家所说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仅存留下一句。
“实中附小是为氏族子弟、豪门贵女提供教育的场所。”
氏族子弟、豪门贵女……
那她……以后也会在那里读书么?
10
他要学习,他要成长。
他要让万物各得其所的愿景实现……
开学前一晚,小少年将管家带给他的行李收拾好后,在寝室里写下了这一句话。
暑假结束了,小少年便没有再在庄园里待下去的理由了,管家和白老爷请了半天假,在开学前一天将他送到学校。
实中附小可以选择寄宿,包括寒暑假的时候,都有托管教育服务,管家告诉他这些,多多少少也带有一丝想要抛弃这个“拖油瓶”的意思在里面。
在第二天,看着班上学生们全部都在或父母、或管家、女佣的前呼后拥下陪伴着到学校时,小少年并没有羡慕或是难过的情绪;同样,在班上的富家少爷带头孤立他,排挤他时,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愤懑或是害怕的情绪。
——这些情绪离他太远太远了。
他总是疏离的看待这所学校的人,面对同龄人的强势和恶意的玩笑,他也只是沉默以对,眼眸满是冷漠。
他疯狂的汲取着知识,像是永远吸不饱水的海绵。
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的小少年忘记了时间,因为看一本书而错过图书馆闭馆时间,导致他只能在地板上睡一晚的事情也是家常便饭。
后来他就发觉,地板虽然很硬,但是图书馆离教学楼很近,他每天早上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看书。更何况,寝室里属于他的床铺,早就被同寝室的少爷霸占了。
时间缓缓流淌着,很快,天一天天的凉了下来,图书馆闭馆的时候会关空调,这个时候他要是再睡在地板上会感冒的,他总想着,再等一等吧,天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然而等天真的暖和起来之后,他才发现,图书馆内的窗户都是常年封闭住的,在那里睡一晚,随时都会感受那种“窒息般的热”。
小少年咬牙坚持着,他必须要强大起来啊。
寄人篱下的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11
时间其实过得很快,快到足以让小小的少年开始崭露头角,再抑制不住锋芒。
李鱼用了三年的时间修完了小学的课程,这让偶尔会打听他消息的管家大为震惊。
氏族子弟神童并不少见,管家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因此对他表现得多么热络,管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只是按照老师的建议,将他从小学部跳级到了中学部
——就连手续,都是小少年自己跑着办的。
跳级转班了,小少年自然是要换寝室的,他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放在收纳箱内,回头再看了一眼寝室。
很奇怪,他并没有什么扬眉吐气的畅快感,或是卸下重担的轻松感,这些感情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模糊了起来。
小少年推着巨大的收纳箱从林荫道穿过一栋栋教学楼后方,齿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刷刷声,被家长送学生的声音掩埋。
又是开学季了啊……
小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埋下了头,推着收纳箱继续往前走。
不要看了啊……没有人陪就没有吧,你一点都不羡慕的。
你能有学上已经很好了,要知足啊李鱼。
心里这样想着,可在转弯时,小小的少年还是口是心非的将头转了回去。
就算、就算自己得不到,那看看……看看别人的幸福总是可以的吧。
然而他的目光,却扫到了一个众星捧月般的小身影。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女佣,以及推脱自己有事不来、并教育他要独立的管家。
在触及到管家警告的眼神里,小少年转过了头,咚咚咚的跑走了。
12
李鱼才九岁,自然是初一年级里年级最小的学生。
初中的学生,最起码的三观已经成型,不会分不清恶意和玩笑。更何况李鱼还是跳级上来的,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小孩,自然也不会没品到去欺负他,应该说,不屑。
所以托他们的福,李鱼在这段时间里过得还算安稳。
小少年回到寝室,一边整理衣物,一边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小女孩好像长高了一点,因为要到学校,她没有穿最爱的蓬蓬裙,而是穿着一条嫩绿色的连衣裙,更衬得她肤色白皙,像一个精雕玉琢的小仙女一样。
她的变化不算大,还是那么乖巧软糯的样子,看得人心尖都要化了。
小少年的脸不自觉的红了,小手按住胸口,胸腔内的小鹿正不安分的四处乱撞。
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汹涌的情感起伏了。
小少年的眼眸里有些迷茫,但却又觉得美滋滋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有些憨傻的笑来。
“小鱼儿,你没事吧?”李鱼的室友看着小少年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担忧道。
“嗯?”小少年的思绪被打乱,看着室友的关切的目光,回神道,“没关系。”
似乎是担忧自己讲话太冷漠,干巴巴的找补道,“我、我先去洗澡了。”
室友看着小少年逃也似的背影,轻笑。
李鱼的室友也是他的同桌,名叫白跃。
托实中财力雄厚的福,从初中部开始,寝室便安排成了二人寝。
白跃人很好,对人很有耐心,也是乐于助人的班长,在班上就没有得到过差评。
他们关系熟络的原因,起源于一瓶牛奶。
李鱼年级小,按理说应该注意饮食均衡,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但他好似并不在意这些,满脑子都是读书,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吃,哪里还记得什么营养不营养的。
所以每天晚上,白跃都会将一瓶插上吸管的牛奶递给李鱼,“牛奶已经打开了,不能放到第二天了,如果你不喝,那就只能倒掉了。”
饿过肚子的孩子最见不得食物浪费,李鱼收下一次,就再也阻挡不了白跃投喂他的行动了。
如果是面对恶意,李鱼还能够保持清醒和理智,但是对于这种暖心又善意的举动,他真的有些无所适从。
似是察觉到了李鱼在不安,白跃轻笑着讲述出自己的故事。
他是世家大族的一个旁支的私生子,母亲总想着靠自己扬眉吐气,或许等他足够优秀了,她还能够被扶正也说不定。
所以从一出生,母亲就这样洗脑版的教育着自己要出人头地,更是花了大价钱才将自己送进这个学校。
李鱼虽说只是管家的儿子,但毕竟背靠白家,那些人虽然折腾他,但是手段并不敢太过分。加上李鱼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一副死人脸,时间久了觉得没劲也就不愿意去做了。
但是白跃不一样。
他没有任何后台,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他每一次的奋起反抗,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像是一段永远不会完结的噩梦。
小少年看着眼前依旧带着灿烂笑脸的人,一点也不介意他的自来熟了,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怎么安慰,只是默默无言的看着他。
“噗嗤……”白跃哈哈一笑,“骗你的!”
小少年的眉头紧紧拧着,他刚刚感受到的悲凉和痛苦的情绪不似作伪。
看着小少年有些苦恼的模样,白跃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短发,轻笑,“真真假假,谁能分清呢?反正都过去了,不是么?”
13
自那次谈心之后,李鱼和白跃的关系飞速的进展着,白跃更加肆无忌惮的投喂小少年,甚至开始督促起他的一日三餐,尽量纠正他的生活习惯。
李鱼很是配合的接受了,投桃报李的当起了白跃的家教,硬生生的将他的成绩?高了一百多个名次。
在那时,能够拨动小少年情绪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白鸢,一个叫白跃。
那时候小少年还因为白跃的名字比自己的好听,听起来更适合“鸢飞鱼跃”这个成语,闹了点小小小的别扭。
一头雾水的白跃还是照常投喂他,搞得小少年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偶尔的偶尔,小少年也会打着去看曾经老师同学的幌子,偷偷跑到小学部去看刚上一年级的白鸢。
小女孩长得好,到哪里都受欢迎,更别说有家境加成,多的是人讨好,众星捧月般被人拥簇在教室中央。
她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合该用天底下最珍贵的事物精养着。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巧合的缘故,就在小少年偷偷透过教室玻璃偷看她的时候,小女孩也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眸里满满都是笑意。
小少年瞬间惊惶的躲了起来,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平复着呼吸。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变态,躲在暗不见光的地方才能够肆意的窥伺着不属于他的光亮。可他却想放任这样危险的想法。
她是他不愿沾染玷污的光亮,亦是无法肆意光明去看的存在。
那么,就这样……
在阴暗的角落里,悄悄的、偷偷地,再看一眼,一眼就足够了……
白老爷自然是舍不得白鸢住校的,每日都由管家亲自接送,周围还有化身老师、清洁工等各种职业的保镖埋伏在暗处。
小少年并不算隐蔽的举动被人看在眼里,毕竟有年龄优势在,李鱼没有被他们列为对白鸢不利的危险人员,而是将这件事情汇报到了管家那里。
管家的眉头皱了皱,心中不满。
可是想起开学时偶然那一面,又觉得好似一切都有预兆。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他以为的埋怨或者失望,而是躲避。
想来,那眼神多半也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吧……
14
“混账!”向来以礼仪著称的管家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在房间里大声的吼叫。
面前的小少年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看得管家更是心头火起,抄起手边的笔筒就往少年的身上砸去。
木质的笔筒棱角分明,只一瞬,少年的额头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汩汩的鲜血不断涌出,模糊了视线,少年连擦一下都懒得,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
原本失手伤人的管家有些愧疚,但看到少年又是一副“死人脸”的模样,不就愧疚消散了,连火气都更大了些。
“我不同意!”管家提高音量,重复道,“你给我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同意。”
很早很早之前,小少年就知道,普通人和豪门之间是有壁的。
上层的资源只有那么多,被一些人独占着,且一直独占着。
富商的儿子生来就是富商,可花匠的儿子长大后也只能成为花匠——顶了天由室外拔草,变成室内弄花。
至于成为白领或自己经商,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很悲哀的是,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这种壁,却无法打破它。
李鱼也曾试着努力过,结果就是,哪怕自己的成绩力压全校所有学生,可白老爷还会因为自己是管家的儿子来反对他和白鸢接触。
——是的,早在这三年间,他恶补了豪门贵族间的礼仪知识。
说通俗点,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是有鄙视链的。他们很看重身份和血统,尤其是白家。
白鸢是白老爷的独生女,自然是举全家族之力来培养的。和她接触的人,必须是天之骄子,亦或是某行业的佼佼者。
其次则是出身。
但这样的人,不是老学究,就是不屑于和小姑娘一起玩。当然这也有白老爷的意思,想和她一起玩的同龄人,都被白老爷拒之门外了。
但白老爷也会担忧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因为接触不到同龄人而不能够健康的成长,于是像李鱼这样,只会出现一个夏天或一个寒假的小孩们便出现了。
——既能够满足自己女儿和同龄人玩耍的需求,也能够在事后轻易的将他们打发的远远的,而不干扰到女儿的正常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白鸢在看到李鱼第二面时发现他没走会那么惊讶,因为她已经习惯分别了。
李鱼尝试过让自己变成神童,让自己变成佼佼者,有能够陪伴在白鸢身边的资格。
可他没能够成功。
也是,白家在这里扎根已久,在庞大财力的支撑下,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行业的顶尖人才。
那么看重门第的白老爷,怎么可能会允许他的存在?
所以若是想要留在白鸢身边,他只能剑走偏锋——他要当她的管家。
在这个圈子里,管家与雇主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因为他们是与雇主最亲近的人,也是知道他们秘密最多的人,他们的身份很特殊。
真要说的话,就像是古代的皇帝和太监的关系,当然,人道点,他们不用去势。
管家往往是从从小培养起的心腹,但很明显,这样的行为处于灰色地带的。虽未明确规定这样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毕竟太不人道,若是商业对手攻讦,这就是最好下手的点。
于是管家教育学院便应势而生了。说好听点是培养家族管家的学院,可说难听点就是一座洗脑学校。把他们的三观、日常统统洗掉,将服从根植在脑海。
管家是从小跟在白老爷身边长大的,因为他是个孤儿,年幼时被还是小娃娃的白老爷救了之后就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照顾他。
他的情况特殊,所以在他心里是十分瞧不上专门培养管家的学院的,更别提把人送到那所学校去培养了。
更何况那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他不讨喜,他对他不关注。
可小少年并不在意管家的反应,连例行通知都不算。
——要不是管家那里有他的护照和身份证明,他连告诉他都懒得。
不过看管家的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同意了。
不过无所谓,不同意有不同意的办法,只是麻烦了点。
管家一眼就读出了少年心底所想,不由得更气了,将桌子上的杂物扫落,气愤道,“你给我滚!”
小少年深深的瞥了管家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少年的脚步渐行渐远,管家的心底没由来的一慌,嘶吼道,“你要是出了这个家门,你就别回来!”
小少年连步伐停顿的动作都没有,继续前行。
看着少年坚毅的背影,管家颓丧的坐在座位上,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精气神。
说是一往无前的少年,却在出门前用余光偷偷看了眼瘫在座椅上的管家。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渴望陪伴,受欺负想找倾诉对象的时候,他连一丝一毫的关注都不愿意停留在自己身上。
现在自己变得冷冰冰的,以为这样自己再也不会受伤的时候,为什么他要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上演这样慈父孝子的戏码呢?
就像他不懂为什么家庭伦理剧,说完“你给我滚”之后,一定要加一个“你要是出了这个家门,你就别回来”一样,真不懂他们到底是想让人走还是不想。
15
少年只身偷渡到了雾都,没有身份,没有钱,他的外语水平也是磕磕绊绊还不算合格。
他在街上流浪了好一阵,他因为一枚硬币被周围的小乞丐打得遍体鳞伤,发烧到晕厥;也被黑心的商人骗走险些做了矿工,一辈子只能暗无天日的生活。
好在这些都有惊无险的熬过来了。
管家学院不止招收贵族子弟送来的人,也会接收一些无家可归且可塑性强的孤儿。李鱼便在某次学校招生时混了进去。
只不过贵族送来的人身上难免沾染一些世家子弟的习性,捧高踩低、狐假虎威更是屡见不鲜。小少年的处境远比之前更糟。
毕竟之前的人好歹知道分寸,现在不仅贵族送来的人欺负他,连同是平民的孤儿也因为他外来者的身份而排挤他。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少年过得多么艰辛可想而知。
小少年一边忍受着屈辱,一边承受着学校的洗脑,抽出时间便疯狂的汲取知识,那架势远比之前还拼命。
这都是他自己选的路,他要走下去啊……
他不能回头,也不愿意回头。
为了能够站在唯一一个对他释放善意和温暖的小女孩身边,他别无选择。
小少年将那个有些褪色的卡通创可贴放在了心口位置的口袋里,嘴角勾起了一抹有些僵硬的笑。
时光荏苒,一晃小少年变成了少年,这些年来,他的日子过得很难,可还是坚持下来了,并且以远超第二名的成绩拿到了毕业证书。
管家学院的学生不缺出路,尤其是名列前茅的。因为越是优异的成绩,就意味着他越是全能且忠诚的狗。
身穿毕业服的少年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offer,有些不耐烦的将他们归拢在一起,然后丢到垃圾桶。
“诶诶诶……别扔啊,你看你那那么多,我这里一个都没有,兄弟,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话是这么说,但那道自来熟的声音主人却并没有伸手取接offer的打算。
“走,出去吃好吃的,我请你。庆祝我家兄弟出息了。”那声音的主人搂住了少年的脖颈,笑着把他往出拖。
那声音的主人不是白跃还能是谁!
七年前,白跃也到了这里,白跃对他到这里的原因绝口不提,只是笑嘻嘻的说家族内斗,他被放在这里保平安的。
不过不管原因为何,李鱼实实在在的因为白跃的因素在学校里日子好过了不少。
十年的砥砺,让少年绽放出了冷冽的锋芒,看似变了,实际没变。
他的内心还是柔软又怯懦的,他会以冷漠来包裹自己,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一旦有人站在他的身亲,哪怕不是披荆斩棘,都会让他的心软成一汪水。
他们互相鼓励着度过了一段格外艰难的岁月,在李鱼心里,白跃虽然比不上白鸢,但也是无可替代的朋友了。
小小的少年还傻乎乎的上网查过,朋友之间要如何相处,被白跃知道还好一阵的嘲笑。
“这种事情怎么会有标准答案呢?”白跃拿起啤酒瓶咽了一大口,坦率道,“按照自己舒服的模式来相处就好了啊,朋友不就是这样一种包容性的生物吗?”
“真的是按照自己舒服的模式来就可以吗?”小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询问道,“那你能把啤酒瓶拿开吗?你每次喝啤酒都爱打酒嗝,臭死了。”
“而且……”少年全然不知自己毒舌模式打开了,继续补刀,“而且你还未成年,酒喝多了,会变傻。”
“臭小子……”白跃朗声大笑,拿起酒瓶就往少年脸上怼,“来来来,你也喝,大家一起臭……”
又是那个小酒摊,这次少年破天荒的也开了一瓶酒,和白跃碰杯。
“哟,难得啊,我要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白跃装模作样的伸出头去看了看天,然后一本正经道,“忘了,雾都随时都有雨,没有太阳……”
少年轻笑,抬杯示意。
酒过三巡,白跃有些醉了,又菜又想喝,说的就是他。
“说真的,那么多offer你都扔了,是决定好要去哪家了吗?”白跃眼眶红红,有些醉醺醺道。
“嗯……”少年垂眸,他随身的包包里装的是白家聘用管家的证书——自从收到后他便随身携带着了。
他不会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自然不会中途返航。
“真好……”白跃眼眶依旧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一般,笑嘻嘻道,“那就祝我们,心想事成。”
“嗯,心想事成。”
玻璃杯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细小的白泡顺着杯壁在黄色的酒液里不断升腾,跃出水面又沉寂。小酒摊上昏黄的灯光被玻璃杯折射,映照在人脸上的光晕有些诡异。
16
一个月后,少年出现在了白家庄园门口。
与十年前胆怯忐忑,穿着小西装总像是偷穿别人衣服的羞涩模样不同,少年身上的衣物裁剪得恰到好处,一举一动都适宜得体,让人感觉很是舒适。
也不像之前那般无人在意。他一出现,门口早就有女佣迎了上来,帮他拿行李,走进庄园,还可以用观光车代步。
偌大的庄园依旧巍峨壮观,不管是花园的打理,还是建筑的修建保养都做得极好,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岁月对待景与物宽容,但对待人却不是。几年不见,管家老了很多,鬓边有了白发,尽管他看起来依旧精神,但在李鱼看来总有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李鱼没有改名字,但他的资料全部都是管家学院补办的,加上不管是样貌还是气度,都与过去大相径庭,说是另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管家看到李鱼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公事公办的交代着注意事项,全然一副职场前辈交代后辈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认出他了还是没有。
“管家伯伯,你说今天我的管家要来,他到了吗?”正在二人交接完毕之时,一道娇俏甜软的嗓音从二楼传来,打破了客厅内若有若无的僵持氛围。
一听到那人的声音,少年眼眸像是瞬间被星光点亮,璀璨极了。
“呀,你就是我的管家吧?”人未到,声先闻,小女孩的嗓音由远及近,最后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出现在了李鱼眼前。
当年那个小豆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柳叶眉、含情目,娇俏可爱,轻飘飘的看你一眼,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她。
少年的心跳有些加速,像是浑浑噩噩的旅途中,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温暖、安心。
未等少年回答,白鸢又笑眯眯的打量着他,疑惑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一个四岁小女孩的记忆能够保留多久,谁也说不好。更何况,那个人还大变样了。
原本有些怯懦的小少年成长为一个有些刻板的绅士,面无表情的脸变成了连弧度都计算好的微笑,他变成了像是批量化生产出的机器人,再不复她所熟悉的模样。
说起来,也是他先不辞而别的,就和之前的人一样,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呢?
忘就忘了吧,反正以后我能够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少年闻言,垂眸,轻笑道,“怎么会呢……”
17
怎么会呢?
这是小少年在十年后与小女孩重逢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在今后数年最后悔说出口的一句话。
白鸢对李鱼这个管家很是满意,和老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他到了自己居住的副楼中。
一路上白鸢像只小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讲述着家庭背景和每个人的性格注意事项,事无巨细。
哪怕李鱼什么都知道,依旧觉得心中熨帖,嘴角含笑,眼眸满是鼓励,加上杀伤力十足的笑脸,让白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脸蛋红红的噤声了。
另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小女孩脸红,自己脸蛋也红了个透彻的李鱼不好意思的埋下了头。
两个人之间相处仿佛有奇妙的磁场,仅仅一面就能够碰撞出奇妙的火花。第二天起来时,白鸢对待李鱼的态度就像是对小时候的他一样,有空就会找他玩。
唔……应该说看着李鱼处理公务——那些原本都是白鸢应该处理,但因为她年龄太小,于是交权到了李鱼这里。
这是这次二人的角色互
第48章 鱼跃鸢飞(李叔VS白母)[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