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
大锤小锤交替落下，节奏疏密。
大锤沉稳，晨钟暮鼓。
小锤穿插在大锤的间隙中，轻或重，一下，两下，不断修煅材细节，使之趋于完美。
起先，还有哀嚎声。
乃后只剩下血花迸溅的场景，碎骨、乌血被排出，送入炉火中继续煅烧，再捶打。
如此往复。
渐渐地，萧云山的样子变了。
身躯被拍扁、拉长，看不清首尾，不辨五官四肢，整个浑然一体，修长笔直，宛如一柄宽厚剑胎，血色的纹路烙印其上。
一种腐败的、凶戾的、暴虐的气息不断弥散，整柄剑，也因为这些纹路而显得极为邪气，阴冷。
另一个房间中。
一处格段内，邱岳身形佝偻地盘曲在角落。
其头顶，黑色的影子还在挣扎，不断有丝线探出，而后斩断与本体间的联系，欲要逃走。
但每次，其颈项上的圈，都会轻轻一震，继而那一缕黑线溃散，化作阴冷的烟气，再次回到身躯中。
他的身体逐渐变化，双腿缩短，掌指并拢，指甲厚而尖锐，口鼻拉长，眼睛向两侧移动，耳朵立起，耳蜗变深。
遍体生黑毛，尾骨突出延伸。
他，变成了一只似人非人的黑毛怪物，眼冒凶光，宛如刀锋凌厉。
给人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
身躯已被降服。
识海中，一团凝练的阴冷化作刀形，锋锐无匹，似能斩天裂地，却被无数铁链束缚，兀自挣扎，形体濒临崩溃。
哗哗……
随着锁链越拉越紧，刀印出现裂痕，邱岳眸中再次出现了一丝清明，而后一段陌生的记忆，从其脑海中剥离了出来。
他看到。
那是一个黄昏，青袍皂靴，网巾束发，腰悬宝刀，少年侠气的年轻男子走进一处山村中。
村庄里，正发生着炼狱般的场景。
山贼掳掠，强迫妇女，年轻漂亮的，更是绑上马带走，余者斩下首级，割去左耳。
猪牛鸡鸭，更是无一幸免。
刀客出刀，青衣如风，刀光成林，惨叫咒骂声声，人头纷纷落地，村人得救，感激涕零，却劝他离去。
刀客一往无前，询问山贼所在，而后孤身一人，按刀而行，过三山四水，挑匪寨十八，少有漏网。
而后出山，向朝廷报备，然而迎来的却是官府围剿，称奇为匪，派高手围杀。
更是发现，官匪勾结、蛇鼠一窝，当世宗师亦亲自出手缉捕。
刀客重伤远遁，却意难平。
归返途中，惊闻其整个家族，已被谋逆斩首，他成了朝廷通缉犯。
“这，不是我，我是邱岳……”
邱岳心里惊恐道，想起之前的事情。
他因为怀疑王川藏有宝物，于是在竹林里监视，而后发现一座坟，怀疑其中藏宝，于是扒开……
念及此。
一股莫大惊惧浮上心头，正值此时，恢弘、霸道的意志降临，神明般威严，要他臣服、要他归顺，在这道意志面前，邱岳感觉自己像巨壑下仰望的蝼蚁，本能战栗，本能屈服。
他拜倒，虔诚称颂。
“主，主人。”
轰！
心境打开。
强烈的痛楚，刺入灵魂深处，他感觉，他的一部分不属于自己了，脑子深处，有什么轰然破碎，有个声音在嘶吼。
“不……”
……
嘶哑的叫声后，一人一狐的意识空间再次崩塌，这次没再复原，一个疲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时候了，快走。”
哗啦！
水珠飞溅，王川跃出池水，回头，池中依旧空无一物，清澈见底。但他清晰感觉到，一双看不见的眸子，正静静注视着他。
“我会信守承诺。”
他道，而后出门。
门口，白狐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离开后院前，他回头看向左边第一间，和中间房间。这两间房屋愈发沉凝，远远观望，都有一种大恐怖的感觉，使心脏狂跳，隐隐不安。
“初始的位置。”
王川低语，大步往前，走向正殿。
灵魂交流中，白狐告诉他回到进来时的位置，就有机会出去。
他到道观中，最初的位置，自然是正殿。
第一次出现，便是直接在正殿中，第二次夺门而出，也是回到了正殿。
正殿。
王川发现，正殿的大门，居然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能瞧见其中烛火暗淡，似要燃尽，烟气淡薄，炉中线香似也熄灭。
而神像依旧高大伟岸。
吱！
推门，大门阴冷、沉重，触感完全不像木头，或是在极阴之地沉寂不知年月。
大门沉重，仅推开数尺缝隙，王川便挤了进去。
烛光摇曳，隐隐幢幢，只一眼，他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汗毛根根立起。
第一次，立柱高耸，供桌在二十步外，堂下很宽阔。
而现在，狭小如厕。
站在门口，供桌到了身前，伸手，就能取到桌上的新鲜瓜果……
目光落在供桌上。
王川目光又是一凝，瞳孔剧缩！
烛台，桌上的两座烛台。
他清楚记得，早先与萧云山动手，曾拿烛台当作武器，但现在，它们却好端端的摆放于桌案两角，无丝毫无移动过的痕迹。
正自低头吃惊之际，烛火忽然熹微，摇摆，似乎即将熄灭，身后也传来沉重的摩擦声。
豁然惊觉时，一种压抑闭塞的窒息感悄然而生，明明手脚自由，也未身陷囹圄……
嘎嘎嘎……
声响愈发沉重。
王川抬头，赫然发现，高大伟岸的神像，已到了眼前，正低头静静注视着自己。
第13章 石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