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1章 三足金蟾[1/2页]

我有一座长生当铺 临河鹿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这一年的春日暖得不透,轮番的雨水早已打落了庭院里的春花。
      修剪很好的花树粉粉白白零落许多,残碎的花瓣沾在旧泥里,有些被早些时候的风扑湿在回廊外的玻璃拉门上。
      涓细的水流自檐上落,石板上的绿苔痕被浸的更浓。
      带路的阿婆撑着伞带人走过园中小路。
      路上砖石间未干涸的积水陈影一闪而逝,抬头正看见池塘八角亭那儿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门一动,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那手腕上鸡油黄的蜜蜡坠儿浸到清凌凌的水里,放下一只蓑草编的小船。
      阿婆在雨中叹了口气,后头抱着东西的中年人莫名其妙心里一紧。
      这个时代少有的老园林被装饰得极其适合居住,雕工精美的玻璃绣球灯隐在树丛里,或是许久的年间它一直被置放在那里,总被光照着的一角红绦已褪了色。
      布料商料定这又是哪位大人物的私宅,心里想着这些人家的种种避讳规矩,不由在这一片喧嚣的静默中绷紧面皮。
      待走近了,余光一瞥,亭中已寂然无人,只看到一团碧绿漂泊沉浮在水上,逐渐在渠中漂远。
      阿婆轻轻拉开廊庑底下的玻璃拉门,收了伞,把他让进去。
      戴好鞋套踏进廊内,她稍微探头看到更里面的花厅门开着,提高声量慢慢讲:“客人到了。”
      周遭寂静,只听雨声。
      阿婆停住片刻,走了进去。
      花厅四角高高吊着料丝灯,因为下雨仍旧开着,泻下满地柔软的光,客室右侧隔了一道雕花繁复的圆月门。
      门前置了素绢屏风,屏角随意挂了一件檀木镶金的雕饰,掩住底下绣的几支桃花。
      两分钟后,中年人被让进圆月门后的暖阁。
      老建筑的布局千百年都是如此,但这间屋子的装饰上却别有巧思,毫无陈腐之气。
      博山炉里没有熏香,只当摆件用,现代电器一应罩在雕花罩里,坐具的褶皱当中藏着丝绸的翠色,檐下有银铃随风震响。
      魏翕正垂头看案几上养水仙的青花瓮,手指搭在未开的花苞上,细指纤纤,白如膏脂,衬得柔软的花瓣都显得粗糙。
      听到人进来的响动,魏翕转过头,黯淡天光映在她光洁明净的面颊上,一层薄薄的绒毛,像笼罩在冷玉上的光晕。
      沾了水的蜜蜡串就搁在青花瓮旁。
      魏翕在阿婆不赞成的目光里讨好的冲她笑了笑。
      她的唇瓣形状很美,但颜色很淡,几乎与雪白肤色相近,仿佛立春细雪中的弱花,透着若有若无的病气。
      布料商被招待坐在东面的玫瑰圈椅上,打包好的样布放在桌上,温润的包浆和木料香气使得封面简洁的样布册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外头的佣人对他的到来毫无诧异,并恪守着令他熟悉却也陌生的礼仪和淡漠,在魏翕坐到他对面时送上茶水,之后缓步离开,屋宇间便静谧如死,布料商甚至听不见魏翕的呼吸声。
      “我想做几身旗袍,不要太艳的颜色,料子微厚透气就好。”魏翕轻声说。
      她身上穿的是件藕荷色的禅服,一枝玉兰绽放于肩头,更显得魏翕玉骨珊珊,窈窕秀弱,高挑,瞧着年岁不很大,鸦黑长发用白玉环束于身后,一双翦水美目黑白分明。
      但从她那双眼睛看,这女孩儿也不会太年幼。布料商放下茶杯,从包裹里拿出更多的样布,给魏翕挑选。
      魏翕对这些似乎很熟悉,手指几下拨弄,上好的香云纱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流动的云霞。
      “浪腰这里裁精细些”,中年人听到魏翕说:“再加一道象牙边压缝,打三个盘花扣,这件下摆绣些梨花,这件绣迎春……”
      他们谈了大约一个小时,桩桩件件,打算的十分精细,布料商记下式样布料要求,略一迟疑,问:“您想找哪位裁缝?还有尺码问题……”
      “徽州这地段的老裁缝我都认得,顶尖那几位看看谁有时间接活,你告诉他们是南乡白际长三道儿下的单,数据照旧,钱会全额先转过去,成品按老地址寄过来就行。”
      说完这些话,魏翕像有些受不住一样低低地咳了两声,她肤色雪白,更兼难掩病容,鸦翅般的睫羽一垂。
      阿婆随即站到了魏翕身边,送客之意昭然若揭。
      既然此间事了,布商顺势告辞,穿花绕柳被男管家带离邻水小榭后,仍能听到身后的咳声越来越重,如被人掐住脖颈而寻求呼吸。
      人总需要换气,就如时间总不可能停留,慢慢的,便都成为一种艰涩的平静。
      这阵咳声惊动了在家里等着的私人医生。
      医生提着急救箱,急匆匆地入内,自圆月门绕过那几扇屏风,携带药物和器具到魏翕跟前。
      阿婆在一侧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的呼吸也变得很重,与魏翕破碎的呼吸相叠着,像是屋里中有谁在胡乱拨弄半张残破的筝。
      “没事了,我没事了阿婆,不要担心。”喘了几口,魏翕一边听医生严肃的嘱咐,一边拍了拍阿婆的手,笑容很轻。
      她现在说话也很轻很慢,因为开口说话也是很累的。
      阿婆倏忽之间觉得有些哀凉。
      她在这个家里看着魏翕出生,早些年女孩子的年纪还很小,是真正的精致和活泼,她小学也交了朋友,前呼后拥带着四五个人跑到园子来,坐在如今她坐的这个位置,仰脸叫“阿婆”,调子响亮,又能在尾音里藏一点撒娇气。
      然而在魏翕的母亲死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即到日前魏翕那没见过几面的亲生父亲葬身火海,魏家明面上的亲族终于只剩魏翕一人,她的身体也终于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上海发来的讣告被压在雕朱雀的镇纸下,晒在窗口落入的春季天光里,一晾便是一整天。
      魏翕不觉得伤心。
      她那倒插门又被魏家名声吓走的父亲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作为魏翕的生父,魏老爷子到底还是给了他一笔钱使他不至于活得艰难。
      现在该回来的又都回来了。魏翕心平气和地想,她父亲没能在离开前把她掐死,大抵会很后悔,但那时他没做到,以后就更做不到了。
      私人医生低头刷刷刷给她开药单,从小到大,药喝了不知有多少。
      大把大把胶囊,一碗一碗中药,喝得魏翕几乎不能再尝出什么味道。
      她的身体坏了,一点风一点冷雨都能杀了她,阿婆简直把她当成某种碰一下就会碎掉的珍贵瓷器。
      魏翕慢慢走到窗边,案几上蜜蜡串干干净净,颜色很美,光亮幽微又娇嫩,发现她喜欢这些鲜亮的小玩意儿后,家里早几代的藏品都被阿婆翻了出。
      然而她刚刚拿起手串,本来不重的物件就变得沉重了,感受到手腕轻颤魏翕的心也微微一沉。
      几乎是在魏翕身体变化的第一时间,旁边的两个人就把视线投了过来。
      压着力气把手收回来,魏翕移动着自己手中的蜜蜡串想要把它套在另一只手腕上。
      但她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手里的东西整个掉了下去。
      硬物砸在地毯上有点轻微的响声。
      魏翕也没有心情再玩了,她什么也没有说,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
      稍稍亮了点的天光把她的睫毛投在脸颊上的阴影描摹得根根分明,像是一朵开败了的栀子花。
      私人医生走过来,他半眯着眼,给魏翕查了一遍体,视触叩听全套做完,半晌不说话,等慢吞吞的收回听诊器,将血压计等一一放回箱子里,才冲魏翕微微展颜一笑,“不用担心,刚刚只是因为咳了太久,供氧不足有点脱力。”
      他下此定论时,神情镇定自若,坦然如故,不愧是见多生死,看淡别离的医生,如果魏翕不是自己心里有数,估计也要相信他了。
      但她不想阿婆再担心,于是展颜笑了笑,垂着纤长的睫毛,“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安心了。”
      阿婆屏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将医生送出去,打算拐去厨房让厨师炖盅火腿鲜笋汤给魏翕补一补,魏翕目送她一程,转头又把目光放在青花瓮里。
      春雨依然淅淅沥沥的,花树的枝桠在莎莎的响。
      她再照了照,有朵洁白的水仙悄无声息落了下来,在水面漂浮着,影沉沉的水映出她的脸。
      那朵花正栖息在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很静,一道薄薄的水光细镶在她精致修长的眼睑下,仿佛一道妩媚而锋利的刀光。
      【基础生命值724天23小时59分钟42秒(倒计时)】
      没错。
      医生说的一点都不准。
      他想骗魏翕,可惜不成,她注定得不到无知的快乐了。
      树影盈窗,水声隐隐,魏翕撑着下巴,把自己这十八年人生好好复盘一遍。
      然而一回忆就想到曾祖父,祖父,祖母,想到母亲,想到因为各种意外死去的魏家人,想到曾祖父去世前的悔恨和不舍。
      这些回忆带着斑斓血色储存在思维宫殿里不停错杂回复,直到她揉揉太阳穴,才渐渐平息。
      魏家是徽商,然而发家却并不光彩。
      外人只道是魏祖眼光独到,在社会大潮中急流勇退,最终保全根基,魏翕却知道这些不过是粉饰后的花团锦簇,根儿底下埋着却是无数魏家人的尸骨
      ??她曾祖父出身根本不是什么小商户,而是泥腿子摸金校尉,他从墓里带出了一样东西,就是这样东西,保了魏家代代豪富,同时代代早亡。
      魏翕是名义上的最后一个。
      她起身,慢慢走出这间暖阁,幽魂一样避着人一路顺着玻璃长廊到后院,绕过后院红栏金漆的戏台,绕到一座碧瓦灰墙,榆柳垂檐小屋。
      撑着伞,风一起,魏翕猝不及防之下扑了满身湿凉的风,不由撕心裂肺的呛咳了两声,几乎咳出两口血气。
      她捂嘴低声喘了会儿,迈步往前。
      屋前挡着一面影壁,影壁上的缠莲秀藕半藏在门檐下,明明灭灭的颇有几分鲜香。
      魏翕在那只鹭鸶的脖颈处一拨,瞳孔正对着鹭鸶的眼睛,一点红光闪过,咔哒一声,小屋的门开了。
      屋中装饰寥寥。魏翕关门踱步到东边角落,按下某个机关,十根手指指纹一一验过,嘀嗒两声清响,南边的角落里升起一小块墙体,其后一块小凹陷。
      魏翕微微抿唇,从脖上扯出一只红绳玉坠。
      玉色如水,雕着一座精致的弥勒佛,她等了一息,伸手将佛半身取下,只拿左半边嵌入凹陷内,凹陷只填满了一半,这一半却严丝合缝,魏翕捏着另一半玉佛,自己远离一丈,只听一声响,地面竟有一块极大的石板缓缓向旁边移动,很快就露出一条地道,有台阶直通向下。
      阴冷的气息从地底下传来,魏翕甚至闻到了墓地的腐朽味。
      这样东西从民国开始就封在魏家老宅下,除去上面的现代指纹虹膜认证,下面一切都是民国能工巧匠修建而成,百年过去机关竟还完好无损。
      魏翕等了一会儿,待秽气散尽,她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往下走,里面依旧十分难闻,走了百十阶,果然见到一座石门。
      手电的光过后,地底的黑暗像是水一样重新聚拢,像一匹黑色绸缎光滑地流淌不息。
      它们渐渐聚拢在魏翕身后。
      魏翕一无所觉般伸手敲了敲石门,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幽狱般的地下,幽幽雾气与黑暗交融,陡然间如捕猎的毒蛇一样咬在魏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把毒液注入肌理。
      魏翕脚步一顿,刺骨的寒意逐渐蔓延全身,仿佛她周身都生出绵密的骨刺,周围的景象化作重重残影,无边无际的旋转,像要飞到天上,又像要压得她窒息而死。
      在这种令人崩溃的筋骨尽碎般的冰冷痛苦中,魏翕保持住清明,呼出一口寒气。
      这是不对劲的情况,她靠近应该只会听到耳边嘈杂的诱惑呓语,而不是阴寒入骨的折磨,反应如此之大,大抵是门后面的东西不想她靠近。
      不想她靠近……它在害怕魏翕来到它身边。
      这样的结论令魏翕在生不如死中感到一丝聊胜于无的轻松。
      【基础生命值724天23小时36分钟42秒(倒计时)】
      没有大幅降低。总归在诅咒爆发到来的那一刻之前,她都不会因诅咒而死。
      百年来死去的魏家人,他们是她的长辈,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曾经和她一样在这座地下工事里行走,寻找这个家族里隐藏的秘密,最终一个个身体衰竭,或者遇到意外,就此变成了祠堂里竖立的牌位。
      这就是最深的秘密,只在被选择的人之间相传的秘密。
      他们的房子里徘徊着一个看不见的怪物,它隐藏着,用让人渴望且发疯的呓语将继承人们引导到自己身边。
      魏翕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死去,这喜爱昆曲的美丽女人只活了二十五岁。魏翕的爷爷活了四十五岁……而她自己大约只有二十年的命数。
      魏翕在十六岁时继承了这个家的一切,包括老宅和怪物,她已经习惯了伴着呓语睡着,这东西无法摧毁她的意志,也无法影响她的心情。
      直到十八岁后第一个清晨,呓语突然消失,某种更加无法理解的清晰电子音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062号长生当铺主系统已开启】
      【正在评估主世界等级……评估完毕。(s级)(法则健全)】
      【发现宿主遭受到异常物诅咒。】
      【诅咒检测中……检测完毕。】
      【聚财化尸诅咒】
      【正在评估宿主基本素质……评估完毕。】
      【姓名:魏翕
      当铺等级:lv1
      生命值:10%(最低活动阈值)
      力量:1(正常值10)
      敏捷:1(正常值10)
      体力:1(正常值10)
      智力:28(正常值10)
      魅力:20(正常值5)
      财富:800(普通值2)
      幸运:6(正常值3)】
      【正在评估修复宿主身体所需能量……评估完毕。】
      【能量不足。宿主剩余存活时间:729天23小时58分钟42秒(倒计时)。】
      【正在计算宿主开启任务世界所需能量……计算完毕。】
      【可开启任务世界:替身情人(e级)??消耗能量可进行刷新(当前能量不足)】
      【请宿主尽快进入任务世界获取生命值】
      【是否进入任务世界?】
      【是】【否】
      她得到了一个新的怪物。
      魏翕把另一半玉佛连同束发的玉环一并嵌入石门的凹陷里,剧痛在神经末梢沸腾,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手指痉挛,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容。
      说不上是猝不及防还是早有意料,门打开后,碾碎骨骼的疼痛就如同潮水般褪去了。
      手电筒不能将整间石室照亮,光柱穿透黑暗,纷纷扬扬的尘埃如雨般落下,照出民国时候的老旧装饰,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氛围。
      这地方可能很适合做那种民俗恐怖类探险节目。无序的念头在脑中闪过,魏翕忽而感到心深处轻轻地跳了一跳。
      被从墓中带出的“本体”,是一件放置在紫檀桌上的供奉品。
      那是一尊蹲于金元之上的三足金蟾。
      谁吟幽幽百里歌,请君堕入无涯河。
      那尊金蟾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制作的了,也不知道存在过多久,看过多少俗世离合冷暖。
      它有过光鲜亮丽的时日,彼时多少人在它面前上香祈祷,但终究所有的一切都只在弹指之间消失了。
      就像这人世间再如何稳固也终将会消逝的一切东西一样,贪婪,欲望,死亡也无法散去的执念纠结在金蟾红宝镶嵌的眼睛里,呓语如隔山海而来,又像是就响彻在耳畔。
      钱——!!钱!金蟾老爷呀,老子穷苦日子过腻了。养得狗再听话能怎样?又娶不到媳妇。您若听得见,开开眼,也让我小挣一发。这几个馒头,就当是孝敬您了。
      我想去外面!我不想像奶奶和妈妈一样过一生,我不想嫁给村里那些男人!我想要钱!有钱了我就能去都城,去嫁给大官!
      老天无眼!呸你个假东西,拜了这么多次什么用都没有,老子难道是注定了一辈子饭都吃不起,命里就该是苦的?
      什么都好,告诉我一声,我每天都来上香,祈求你,但是为什么家业仍在衰败?
      金蟾大仙儿!……帮帮我,求求了,给我更多的钱。
      它们形成汹涌的洪流,从地面长出触手,从四面八方

第1章 三足金蟾[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