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未见的夫妻,终究还是有些陌生。
赵帝似乎很有耐心,眼露温柔地就这样看着尹木唯,一直看了许久,却怎么也看不够。
她还是像当年刚离开时一般模样,洒脱大气,即使苍白着脸躺着看起来也是那样的有生机。
全然不像自己似的,两鬓斑白,一副垂垂老矣之态。
赵帝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为何要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此刻他竟有些羞于见她。
烛火燃了一半,天色将明,赵帝终究沉不住气,“木唯,你同阿宝一道回宫为何不愿来见我?”
尹木唯在赵帝开口之时转过了头,“不知道该不该见你。”
“对不起。以往是我太过狭隘。”一向杀伐果断的赵帝终究是在自己挚爱面前低了头。
“错与不错又有什么,我都快忘了当初我们是为何吵得那样不可开交。你我皆要强,当初你骗我,我心里始终有结。”尹木唯直言不讳。
“以往年少,自己喜欢的就想方设法要拿到手中,全然不顾你的意愿。若是放在如今,我只会放你天高海阔去。”
“赵竭,你老了,心也软了。”尹木唯颇为感慨。
在她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风华绝代的模样,发已花白,眼里竟也都是浑浊。不知何故,心里陡然一疼,这夫妻间的事哪里论得清对错。
当年她不愿低头不过也是借机发作,归根究底是想泄一泄当年赵帝骗她的愤。
那时两人年少,一心只为着自己。
“是老了,你若再不来,怕是看不到我了。”赵帝嘴里吐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前些年他不愿死,尽心料理身体,可是啊年岁越大没有她的日子便越发难熬。于是他开始放纵,一国之君终究是没脸没皮的用起了苦肉计来,就妄想着她看着自己命不久矣的份上回来看看他。
他那时想了很多想要对她说的话,他一定好好悔过,认真地道歉,可今时今日人在自己眼前他却一句好话也说不出,唯有干巴巴地歉意。
“赵竭,你好好养病,日后……”尹木唯顿了顿,似乎是在仔细斟酌,而后才继续道:“日后,我陪着你。”
赵帝初闻这话心里便泛起了暖意,一瞬间身上的疲惫似乎都消失殆尽,他觉得自己精神气儿好了不少。
“木唯,你真的不走了?”临近古稀之年的赵帝小心翼翼宛如孩童,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尹木唯。
尹木唯不由莞尔,“不走了。”
“好,那就好!”
赵帝听到尹木唯的答案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他是真怕啊,怕尹木唯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随即便要离去。
“别傻乐了,快到榻上歇一歇吧,天都要亮了。”
“你先歇着,我去看一看他们几个孩子将事情处置好了没有。”
“也好!”尹木唯遂疲惫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赵帝脚步轻快地出了屋,直接拎着樊归的衣领将他叫醒。樊归夜里也是疲累,好容易靠着柱子歇会儿便被人叫醒本是一脸的怒火,可睁眼一看竟是赵帝,随即心有余悸地跪地,“圣上,奴才该死!”
“无碍,随朕去御书房。”赵帝说了话便率先离开。
樊归一头雾水地迈着僵硬的步子跟了上去。
赵帝亲自动手推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樊归,将大印拿出来。”
樊归心里咯噔一下,这圣上连觉都不睡便到这御书房动大印,这……
不由他想太多,赵帝再次催促。
“是,奴才这就去请印。”
再看这赵帝,甚至都没闲暇等樊归回来,自顾自点燃御桌旁的灯,手上拿着墨块便开始研磨。
待樊归手捧玉玺来到赵帝身侧,只见圣旨之上已是洋洋洒洒写了满篇,其中最醒目的无非是“退位”二字。
樊归心中一动,险些站不稳,圣上竟是要退位?
“愣着作甚?用印。”赵帝随意将笔放下,再次催促樊归将匣子打开。
樊归此刻宛如做梦一般,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可还是强打精神将盛放玉玺的匣子打开放在了赵帝手边。
“圣上……”
赵帝利落地落了印便将圣旨递给樊归,“天明上朝便去宣旨,朕去歇着了,无事别打扰朕。”
樊归欲哭无泪,正想追上去,赵帝却在殿门处转身,“别跟来了,好好办差。”
“是。奴才遵旨!”樊归颤颤巍巍跪地,朝着赵帝的背影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直起身的一瞬却是脑中一阵眩晕,如此便是改朝换代了?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将才圣上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不需要人伺候了。
樊归拖着无力地身体一步步向着正乾宫而去,宫中这条走了半生的路今日他却觉得十分陌生。
一步一顿直到殿门处,天色尚早,他屈膝跪坐于檐下,只是捧着圣旨呆呆地坐着。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第92章 冰释前嫌(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