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口镇没有固定的车站。从县城开来的班车，在镇政府左侧一个操坪上停约半小时，就开走了。经常来回，周汉芳已摸到了班车的时间规律。于是就拿起一旁的一包衣服，和桌上的竹筒，对父亲说，“爸，我走了。”\n 不想，才走到门口，就看到外头下起了雨。而且很大。她赶紧转身说，“下雨了。”\n 父亲赶紧进房拿了一把雨伞递给她。正当她要接过时，母亲在一旁吼叫说，“等等，那是汉学的。”说着重新走进去，拿了一把黑色的长雨破伞出来，递给周汉芳说，“给。”\n 父亲给的是一把刚买的新天堂伞，可以折叠收缩，特别是出外方便。可是母亲竟然要回去了，周汉芳听说弟弟的，二话没说，马上从母亲手里接过那把黑长破伞。这时弟弟却说，“姐，你拿去吧！”母亲却说，“给她，你怎么办，每天让那些学生笑你穷！”\n 这一刻，周汉芳明白，弟弟上小学，可能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于是赶紧安抚父亲说，“好了，没事的，我走了。”\n 父亲忽然说，“离高考还有多久？”\n 周汉芳说，“还有个把月吧。”\n 父亲流泪说，“你去，镇上有人上县里，我托他们给你捎一百块钱，你每天加一个菜。吃好一点。我晓得，读书最花脑子。天天起早摸黑地读，时间久了人吃不消。”\n 周汉芳含笑说，“不用，爸，我挺好的。你每月就那么点工资，妈妈又赚不到钱。汉学又这么小。还是节省些吧。好了，我走了，爸，妈！”\n 最后她还是喊了一声“妈，我走了。”\n 父亲却当她的面抹了一把眼泪说，“做爸妈的有能力生了你们，却没能力让你们吃好穿好，这是爸妈一辈子的痛处。可是，爸妈也是尽了最大的能力啊，只是爸妈暂时只有这个能力！”\n 周汉芳忍不住上前，替父亲擦拭眼泪说，“爸，您怎么啦，没事的，我不是挺好的吗？我马上高考了，只要考到一个好学校，然后读几年，就出来工作，只要工作了，我就有收入了，我每月就会给你们寄钱！”\n 父亲拂开周汉芳的手，说，“赶紧走吧，一会赶不到车了。”\n 周汉芳说，“好了，我走了，不用再带菜了，也不要带钱，我够了，足够了。真的。”说完，嫣然一笑，径自走了出门。\n 她哪里想到，这一走，竟然是她同父亲的永别！\n 快步朝镇政府走。这时是下午三点。估计车子快到。这时，天空的雨越下越大。镇四周弥漫着青白色的雾岚。周边山上也没有参天的大树，和大森林，只有那些鸟都不拉屎的灌木荆棘丛。此时是初夏。被雾岚埋着的荆棘丛偶尔会飞过一群蜻蜓和麻雀。\n 她来到熟悉的操坪子上。\n 此时操坪子上已有十余个人在候车。其中一个是镇干部李保，朝她点头说，“回学校吧？”李保约二十八九岁。她便点头说，“是。”李保又说，“高考了吧？”她又点头说，“是。”李保含笑说，“真快呀，看着你上小学，马上高中，要念大学了。”\n 周汉芳就笑。\n 李保又说，“华镇长说，你成绩了得。将来肯定往名牌大学跑吧？”\n 周汉芳说，“听天由命。”\n 李保嘿嘿笑说，“这话不对，也要讲爱拼才会赢吧。”\n 周汉芳就点头说，“也对。”\n 少等一会，班车就来了。大家上车。周汉芳等别人都找到位置才最后上去。\n 在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来。前头的李保朝她看说，“汉芳，坐前头来。前头平稳。”\n 周汉芳含笑说，“没得事。”\n 司机到镇政府后头厕所上了个小解，然后回到车上，看看车内说，“还有人吗？”\n 李保说，“今天人多，一车都坐不下。下午可能少点。”\n 司机说，“那走吧。”\n 这时西边又走来七八个人，其中两个挑篾丝箩担子，司机便朝他们揿一下喇叭，那些人便赶紧吼，“等等师傅我们进城！”司机便一笑，看着他们小跑过来上车。这时跟票的上车说，“上车的先买下票。”\n 等前头的人都买好，轮到她了，周汉芳才掏出五元钱递给她。\n 司机扭头说，“没事了吧，那就走了。”\n 说着就发动了车子。\n 车子还顺当，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n 周汉芳从车站出来，径自往学校走。\n 秀川中学在靠近北面一处山坡下。莫看只一栋平凡的中学，据县志记载，秀川中学建校已一百二十多年历史。而秀川县城更是从北周武帝天和年建立，至今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n 因为周末。寄宿生基本上都回家。而县城居住的走读生，此刻都在家里。\n 走进中学大门，只感到整个一座学校都空落落的。\n 还好，雨下到路程的一半，就停了。\n 寄宿生宿舍在右侧。那是一栋高达三层的砖瓦结构房屋。据说七十年代初建的，很旧了。其中一栋教学楼外墙还有裂痕。靠左侧墙前，挂着一道水泥砌楼梯。寄宿生上下楼都从这上下。\n 走到楼梯前，她忽然发现楼口上竟然站着一个人。\n 先以为哪个学生家长，仔细一看，竟然是他！\n 此时周汉芳与陈鹏之间，已处于那说不清道不明或剪不断理还乱的地步。\n 毕竟，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已经三年。而且他们的关系似乎在高中公开传播了。因为陈鹏父亲是县财政局副局长，所以中学校长都不敢得罪他。学校公办的，所有开支费用都须财政局拨款，其中夹着一个县教育局。但教育局也要走财政局。所以，吃皇粮的部门，对财政部门都很依赖的。\n 进入高三后的陈鹏，对周汉芳的感情升级到恨不得马上要娶她！事实上，陈鹏先后三次陪周汉芳往盘口镇周家看望她的父母，还买了不少东西。而周汉芳无论对内对外，依然不承认自已同陈鹏是恋爱关系。这让陈鹏总费解。\n 这个周末，陈鹏要约周汉芳上成都玩。可周汉芳坚持要回家。陈鹏又说要陪她回去。可这一次，周汉芳坚决拒绝。陈鹏好像总要周汉芳给他表态，最好明确表示，他们在相爱。而周汉芳总是那句话，“陈鹏，马上高考了，你我都马虎不得，一切等高考后再说吧！”\n 你不能说周汉芳说的不是理由！\n 尽管父母亲没少问儿子同周汉芳的关系，陈鹏还是认为，周汉芳的回答是正确的！\n 周汉芳不但自已做到平静如水，还不断规劝陈鹏，静心苦读，争取高考出好成绩，然后，她希望看到他们走进国内任何——至少是一所名校吧？\n 周汉芳说得言之凿凿。陈鹏觉得不无道理。\n 所以，他只能克制。\n 周汉芳马上发现陈鹏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就埋怨说，“怎么搞的，你淋了雨吧？”\n 不想周汉芳问了两句，他依然站着一动不动。\n 周汉芳便奇怪问，“你怎么啦？”\n 陈鹏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说，“我都来四次了。”\n 周汉芳说，“干嘛啊，我说了我周日下午回。你不晓得吗？”\n 陈鹏忽然一笑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好像你提前回来了似的。”\n 周汉芳忽然看看楼上说，“有同学回来吗？”\n 陈鹏说，“卢敏和徐采莲回来了。”\n 周汉芳说，“喜鹊呢？”\n 陈鹏摇头。\n 周汉芳想，只要喜鹊没在就好，否则她那张嘴，明天又得全班飘扬。\n
第5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