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怕她伤了身子气,连忙道:“娘娘,咱回宫吧。”
萧承邑的三军从北地班师回朝,这一回来又是一个多月,她腹中的孩子已八月有余,约莫着快要临盆了。
王珩日夜盼望夫君能够在自己生产前赶回上京,却还是没能赶上。
四月里的天已经微微有些燥热了,她这日醒来动了胎气,腹中的孩子闹腾了一番,嬷嬷见状便知道她要生了,连忙催着宫女去找太医,一番折腾下来王珩心中恐慌,拉着嬷嬷的手慌道:“陛下不在我身边,我这心中总是慌。”
嬷嬷此刻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宽慰道:“娘娘的命已经好过这世间许多人了,从前疏贵妃娘娘在宫里的时候不也总说,您一定会是在这深宫之中安度余生的人,这腹中的孩子就是您最大的一张护身符,一定会平平安安落地的。”
王珩对于沈如疏的情感说不上有多深厚,但是绝对是最特别的存在,她曾经恨过这个她也敬佩她,如今却总在梦中梦见她,梦见她那日在承宣殿外拉着自己,劝诫自己要做好中宫之主的身份,这辈子不要被外戚所累,一辈子顺顺当当做她的皇后娘娘,生下一儿半女傍身,一辈子便会顺心如意了。
如今自己的命运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顺顺当当。
伴随着一阵啼哭,大郢守昭年间的第一个皇子出生了,王珩听着孩子的啼哭声,喜极而泣。
嬷嬷将孩子抱过来,喜笑颜开道:“皇后娘娘,这孩子长得真是俊俏,日后和陛下一定十分相像。”
她摸着孩子柔软的胎发,心中一片温存,欢喜道:“为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长大,日后做什么都由着你。”
王珩心里知道,萧承邑未必喜欢这个孩子,他的一颗心估计已经死在了关外,再也回不来了。
就连班师回朝这一天,满朝文武在谷阳官道上迎接陛下回宫,众人都难以得见天颜。
萧承邑一回宫就将自己关在承宣殿中,任谁来都不肯开门。
这一关就是十几天。
最后是王珩拖着病体去承宣殿将人给骂醒的,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这天下的黎明百姓也不只有沈如疏一个人,他既然做这天下共主的位置,就必将要担起责任来,再这么颓唐下去,谁也救不了他。
自那以后,他仿佛真的振作起来了,可是王珩明白,那只不过是萧承邑强撑着精神担起一个帝王的责任罢了,他早已没了心。
沈如疏走后的第五年,大郢已经在一片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气象中呈现出一派繁华的盛世苗头,沈青山在这一年告老还乡,回了临州,走之前萧承邑特地将他请进宫叙了一场旧。
沈青山是真的老了,两杯酒下肚,醉的不省人事了,萧承邑握着暖杯,自顾自道:“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朕了,朕最终终究是要变成这天下的孤家寡人。”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但是却越喝越清醒。
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是怎了,再好地琼浆玉液,也醉不了了。
他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惩罚,叫自己永远清醒着不糊涂,便是在尘世间浑浑噩噩的度日。
王珩在大捷那年生下一个小皇子,按照大郢嫡长子的身份,她这个孩子将来身份尊贵不可限量,萧承邑班师回朝后也没顾得上自己,潦草地给孩子取了个名字,之后便一直忙于政务。
她知道那年陛下为了沈如疏之死伤心,一度连早朝也不肯去上了,那日她抱着孩子进承宣殿中,第一次看见如此落寞地萧承邑,他蓬头垢面,抱着一根竹簪子喃喃自语,走近了才发现他嘴里一直念着沈如疏的名字,身边放着她用过的长鸣剑,她就这样慢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轻巧巧说了一句话。
“陛下听说过一句话吗?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如今都人去了,又何必在这里伤怀呢?沈如疏的性子这么洒脱,这辈子与其背负着愧疚活着,倒不如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一旁的海公公第一次见这柔柔弱弱的皇后娘娘说话如此刻薄,忙道:“陛下正是伤心时候,娘娘少说两句吧。”
王珩冷声道:“沈如疏留给您的天下,不是让您兀自颓废自暴自弃,倘若是真的想她九泉之下安息,不如振作起来,了却她想为陛下创下盛世的心愿。”
也正是这一番话,叫萧承邑醒悟过来,他这一辈子犹如流沙,想要的手中都握不住,如今能拥有的也就是这完整的天下,不知道换取了多少人的心血,终将是要好好经营的。
如今一转几年过去了,王珩看着健康长大的孩子,心中一片宁静,她对着身边的嬷嬷道:“转眼又到新年了,今年也按照往年一般,宫中不可铺张浪费,一切从简。”
嬷嬷迟疑道:“可今年是大年,一切从简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王珩笑笑道:“陛下都不怕简陋,你怕什么,横竖这张灯结彩的也不会有人来看,倒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省的有人心里头不舒服。”
这个心里头不服的人便是宋郗,每年到了年关的时候,他便格外与萧承邑不对付,处处在朝觐上找茬,喝他唱反调,底下若是有文官稍稍弹劾他几句,明日必定会写一篇又长又臭的千字文上表,骂得他祖宗十八代不重样。
就连身边得小厮也是愈发摸不透他得脾气了,好几次都忍不住问道:“公子这几年脾气愈发像老先生了。”
他冷笑一声道:“我要是我师傅,我就先把你这张嘴给封起来,省的聒噪。”
小厮嘀咕道:“陛下对公子已经够好的了,您在朝堂之上如此不留面子,他都没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您的面子...”
“必然陛下这么好,不如你自行阉割了,去承宣殿做太监吧。”
一句话瞬间吓住了小厮,他连忙跪地求饶道:“公子,我上有老下没有小,要是做了太监可真的就绝后了。”
宋郗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走出翰林阁,老远就看见白术带着桑枝超芳华殿走去。
当年沈如疏死在关外的消息传回上京城,桑枝一度想要殉主,在家中哭闹了大半个月,白术以死相求,总算是将人稳住了,这些年大约是不寻死觅活了,只是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入宫来,在芳华殿祭奠一番,出嫁的宫女再入宫本于理不合,但是萧承邑默许了。
白术朝宋郗一礼,道:“宋大人可要随我们一同去芳华殿?”
宋郗迟疑了一下,道:“走吧。”
到了殿中,桑枝又忍不住触景生情,哭哭啼啼了许久,才抽抽噎噎道:“小姐,今年江南那儿的收成不好,藕花酥味道也差一些,你将就着吃,等我买到了好的,再给你送过来。”
历经岁月的洗礼,她已经不是从前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了,细细看也有了几分嫁作人妇的温婉贤淑。
白术见妻子眼眶红红的,不忍心道:“年年这个时候都要哭上一场,今年可不许哭了,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应当好好保重身子。”
桑枝抹了把眼泪,难受道:“小姐生前最怕冷了,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北地,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宋郗看着芳华殿中得每一样摆式,忽然瞥见架子上的长鸣剑,心中一阵悲凉,萧承邑以她的小字做了年号,可她却没有同这守昭的年号一般,见着盛世长安。
桑枝烧了些元宝蜡烛,然后起身去了内殿,拖出一个箱子道:“宋大人,我家小姐留在这殿中还有一些东西,里头有一直兔子灯,是我前些日子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大约是准备给您的。”
这灯一看就好些年岁了,上面的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但是看这做工和手艺,一看便是出自沈如疏,也只有她,才能将一盏灯做得如此潦草。
“这灯是很久之前,小姐从临州带来的,她之前一直絮絮叨叨说骗了个人,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但是奈何手艺不精,没法复原当年那盏。”
“宋大人拿走吧,不要嫌弃才好。”
宋郗只觉得心头一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本以为经过这许多年自己已经不会因往事再起波澜了,可是没想到心底还是因为这盏做工粗糙的兔子灯,变得格外难受。
桑枝还掏出两本画本子,苦笑道:“这是当年小姐在王府的时候写的,白面书生与红衣王爷的故
九十二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