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迢灯忽然想到,宁双城平日里看着自己大约也是这感觉——认不清她是谁,她是什么人,连她从哪里来都不知道。
他是怎么喜欢上这样的自己的呢?
真奇怪。
世间的事看久了,便觉得其中样样奇怪,最奇怪是人们居然都没发现。
修真界不兴民间敲锣打鼓那一套,程含绛问舒迢灯,她也觉得闹的慌,便省去了。
此时一阵模糊的琴音从殿外传来,她在镜前站起身来,茜红罗裙拖在地上,绛红刺金宽带勒出细腰,外披的轻纱衣裳如同晚霞。
她盖上红盖头,出了太清宫,又两个女修搀着她上了轿。
舒迢灯神识往外扫去,雪白的宫殿上层层扎起红缎,在连绵的山上蔓延,给仙山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
轿子一晃一晃,寂静的穿山越岭,舒迢灯神识透过车壁,在玄毋山顶看见宁双城负手而立。
他鬓边不结那两根细辫了,第一次乖乖的全挽至头顶,紫金冠在黄昏的夕晖下熠熠闪光。
说起来红衣,舒迢灯从前只能想起来玄凌仙尊岳安世。他与她在浮山顶朝夕相伴两年之久,在苍茫的万山云海之间,红衣仙尊已成她心头最夺目的色泽。
然而就从她看见宁双城一身红衣,站在山顶等她时,岳安世的身影开始褪色模糊。
舒迢灯能感觉到他炯炯的眼睛注视着轿子,就如同天边夕阳般炽烈。
她在玄毋宫下阶进正殿。
几个女修鱼贯而入,点起来了室内红烛。
舒迢灯眼神不由得便往断春风插过的那处墙上瞥,但是那地方已经弥补的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红烛哔哔剥剥的燃着,烛花该剪了。然而她只是看着烛花歪斜下去,红泪积满底座。
舒迢灯穿着喜服坐在床沿上,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暧昧的昏光,从窗外望去便是青黑的远山。
她感觉一切人物的形象都离自己远去了,不管是祁拓还是钟离接,他们的形象又模糊成了书页里的样子,但是宁双城却空前的清晰起来。
舒迢灯听见外面各派掌门连声道贺,却觉得懒怠动弹。
昏暗天光的最后一抹也在院中消失殆尽,她怔怔的看着天黑下去,直到正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宁双城在外间问了一句,“夫人在么?”
做喜娘的女修在门口低声答道:“在的。”
“好了,你下去吧。”
舒迢灯听见他靴子踏在地上镇静有力的响声,她收回了神识,安静的坐在盖头下面,好像一个普通的新娘。
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她看得见修长笔直的小腿,锁银纹在靴边绣了异兽。
他敛下去了周身煞气,贪婪而不知满足的注视着她。
舒迢灯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这场婚姻本就是利益协调的产物,奈何他先泄露了心绪,从一开始便注定要在弱势地位。
他明知道她是在陪着他演,却固执的相信了她。
因为他一定要娶了她。
宁双城在床头兰?之上放下了断春风,与召霜雪并排着。
他俯下身来,掀开了舒迢灯的盖头。
宁双城在那天晚上或许想过要说什么,可是她终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舒迢灯在结丹。
掀开盖头那一刹那他便察觉了,她原先收敛下去的灵气骤然荡开,金色的涟漪在她身边一环环冲撞,桌上红烛微微摇曳。
跨境乃是极凶险之事,需耗尽全身灵力聚拢于丹田,打乱原先灵力运行法则,将之凝结为丹丸一粒,储于丹田。
悟道即生,不悟便死。
刚刚从殿内出去的女修正挎着同伴一道往外走,正兴奋的说着少主夫人上妆以后是何等倾国倾城,艳色动人,任她一介女子看了也不免怦然心动。
她忽然察觉异动,玄毋宫周围灵气向着殿心齐齐汇拢过去,山顶草木??,山虫受强者威压,慌不择路钻回黑暗巢穴。
舒迢灯灵力属寒,北国气候更宜修炼。
漆黑的天空骤然风云变色,咔嚓一道紫电撕裂苍穹,西方红光闪闪烁烁,宛如太阳即将倒升而出。
长嚣岭百里之间,鸟兽惊恐奔袭,乌压压的鸟群仿佛骤雨,呼啦尖啸着自华丽大殿上空卷过。
不少下山离去的掌门骤然回头,望向紫金交错的长嚣山林。
魏灵岩停剑回头,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老夫马齿徒增两百年,从未见过此等结丹异象……”
那话一出,天地洪荒仿佛骤然惊醒,刷拉一道闪电直劈而下!
与此同时,淡金结界自正殿升出,笼盖住了整座玄毋宫!
山顶女修激动的拉住同伴道:“是少主在护法!”
天雷一击不中,怒海狂涛一般呼啸再来,幽黑的夜空裂开苍白缝隙,顷刻之间,一连三道闪电如同弯月长刀,自当空斩下!
宁双城端坐舒迢灯身后,他一手稳稳的撑住床铺,烁玉流金般炽热灵力自掌下而出,蛛网般密密麻麻的纹络布满了整个房间。
那纹络延伸向上,将舒迢灯牢牢笼在他的护佑之下。
天穹暴雷震响,满室金纹倏然变作亮白,他五指在榻上猛地收紧,吐出一大口鲜血!
“灯灯。”宁双城把额头轻抵在舒迢灯后颈上,低声喘息着道,“你是要我俩在洞房花烛夜一起殉情么?”
舒迢灯甚至都不是标准的修炼坐姿,她就那么垂着腿坐在床边,眉睫轻轻翳动,鬓发乌黑如同凝魔,脸上血色褪尽,仿佛弱不胜妆。
哪怕是俗世间的散修都知道,结丹一道天雷,结婴三道天雷,化神九道,渡劫二十七道,大乘八十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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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金丹[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