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吴家大小照旧重聚，这是梁老太丧夫那年立下的铁规矩。
吴家上下，三代同堂，先设供桌，共缅先人，再设家宴，同庆团聚。
每次家族宴席，都摆在吴才英家，谁也不知道这是惯例还是习惯。
大宅是吴才英贪早摸黑捕鱼抓虾，十几年前从嘴里省下的钱起的。
这房子在小渔村里算上上等，面积大、格局好。
挨着村里的大马路，人来车往挺热闹的。
宅子像简约版的四合院。
堂屋和左右耳房是水泥钢筋浇灌的平房，紧接着的左边是楼梯间、小便房和冲凉房，右边是杂物间和厨房，往下还有左右两个厢房，庭院中间有个门楼。
大门外有个大凉棚，是胡才英一家子乘凉做事的好地方，上边爬满了丝瓜藤，左拐角种着一棵大叶榕，树叶是逢年过节做叶搭饼的必备。
今天的宴席，就设在这里。
两张大圆桌上，各围坐着几口人，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这是吴家一年当中最热闹的一天，当地有清明大过年的说法。
每年老天的脸色和粮食的收成都在变，但不变的是饭桌上的祭拜完吴爸的猪肉、公鸡、老鸭和白米饭。
但唯一入得了吴才德眼的，只有煮熟的生猛海鲜。
他认为自己是家里最成功的子女，是吴家的骄傲，单位里是个大领导。
每天来自底层的吹捧让他欲罢不能，回到家依然是官威不减，感觉家里人都要供着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关爱他，好吃的他先吃，只有他能读书。
自己就是这个家中的灵魂人物，没有他，就像军队没了政委，光有大哥这个能干司令打不赢。
“这些鸡鸭鹅，我们天天吃，都吃腻了。只馋新鲜海货，县城不靠海，有钱买不了新鲜的。”
吴才德向来心直口快，哪理会餐桌下胡美丽已经踩了他几脚。
“叔，多好，符?D以后跟着你有口福了。我爸一年买不了几回肉，我天天馋得慌，巴不得多打几只鸟打牙祭。”吴才英四儿子吴文梅笑着说道。
“噢，不，我们在县城也很少舍得吃肉，平常都是咸鱼青菜，你叔是说在工厂应酬，别人请他吃饭。”
胡美丽急忙对付小侄子的话，左手腕关节硌了才英两下，暗示他别再说这事。
“来，妈和?D儿，多吃点肉，平时我也买不着。”
吴才英站起来分别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梁老太和符?D的碗里。
梁老太用筷子把鸡腿挡住，落到大儿子碗里，只留住符?D的。
周红艳也赶忙把两个小鸡腿和四个鸭腿，全夹到五个子女和自己碗里。
吴才英瞧见，低声吼道：“看把你能的！”
“别说她了，谁的爸妈不疼自己的孩子？符?D该吃，他们也是我孙子，也该吃。”
梁老太这句话明显是特意讲给二儿子儿媳妇听的，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几个鸡腿在农村绝不是小题大做，有的穷苦人家一年都开不了荤。
吴家清明一天的家宴，宰的是养了大半年的鸡鸭。
这可是吴才英家平常一个季度的家禽类肉食量，可最多是吴才德家一个星期的伙食。
大女儿、小女儿伴在梁老太左右，不停地挑着菜夹给老娘嘴里，一口菜一勺汤地喂，算是这顿饭最温馨的画面。
“才德，妈得了青光眼，我们每天早起种地，照顾不了?D儿。”
吴才英见机切入话题，符?D读书的事，因弟弟极力反对，去年不了了之，今天非成不可。
“?D儿前几日犯病，打针吃药是好了。但医生说这病容易复发，不要让他吃太咸，才德口重，弟妹得注意着点。”
“嗯，知道了。我们……”胡美丽吞吞吐吐，干咳一声。
吴碧桂、吴碧玉看出了端倪。
吴才德只顾吃喝，一个又一个大虾，剥了壳就往嘴里塞，好像不要钱的似的。
“二哥，以前妈一个人带我们四个孩子。为了供你读书，我们姊妹也跟着妈和大哥去赶海，螃蟹还夹得小妹痛哭，我们一个螃蟹一个螺，捡出了你读高中的学费。”
吴碧桂夹起一只大螃蟹，剥开了壳，剥去蟹腮蟹胃蟹肠，掰成两半，往吴才英和吴才德的饭碗里各送了一半。
“爸总是教导我们，一定要听妈的话，孝敬妈、对妈好。她宁愿守寡也没抛弃我们，还供出了一个国家干部。妈守了四十多年寡，早该享清福了。”
吴碧桂算把话说到要害了，吴才德唯一敬重的家人就是父亲。
他认为父亲是旧知识分子，是母亲的地主身份害了他。
大人桌上瞬间鸦雀无声，似乎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四十年多前，吴爸去世后，吴妈为了这个家不散，主动到生产队申请工分，大男人都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她一个小女子都揽了。
她顶着烈日去挑石头建水库，冒着风雨田间地头忙活，就是为了通过“社会教育”洗清吴家冤情，让地主富农的身份实至名归为贫农。
后来在她的带领下通过勤劳努力，一家人过上中下农的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吴家每个孩子心里。
今天旧事重提，给吴才德一个警钟。
让他清楚知道，现在的工作和地位相当来之不易，这是一家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二哥，符?D都叫我四年妈了，纸始终包不住火，以后怎样还是要怎样。”
“好曲子唱三遍嘴也臭，符?D读书的事板上钉钉。”梁老说得斩钉截铁。
“是啊才德，像我做儿媳妇的，都要听妈的，主要这事在理，搁谁都得答应！”
“大嫂说的对！我们女儿家在娘家都听妈的，在夫家都要听家公家婆的。”
吴碧桂觉得这是大嫂在抛砖引玉，便趁机追击。
“妈，我们也想接他去身边，才德是看我转正没几年，怕出点意外饭碗不保。”
“这可不，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又不是你们负担，我怕是要下岗！”吴才德怒道。
“现在风头没那么紧，我们小老百姓更知道政策的厉害。”梁老太回了一句。
梁老太知道二儿媳妇在她面前只会叫苦连天，二儿子只会唯己是图。
什么才德也是为家里好，他才刚站稳脚，还有文财文宝，一家子要养。
谁不是一家子要养？大儿子养自己，还要帮他们养儿子呢！
吴才德后知后觉，他知道当下是四面楚歌，就算再多理由也站不住脚。
“美丽别说了，这事就这样吧，让他去。”
“凡事好商量，家和万事兴。没有过不去的坎，有困难大家一起扛。”
吴才英这句话像是鼓舞，更像是叮嘱，无论如何，这桩难题算是解决了。
吴碧桂碧玉从小姊妹连心，她们都知道，二哥生性好强，面子看得重，饭桌上应的事，就是敲定了。
她们瞅了母亲一眼，同声舒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符?D吃得得劲，也不忘把这些话都收入耳朵，一连串的问号从他脑海里冒出。
梁
第五章：家宴锯战[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