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西下,一记铜锣声在楚家村村头响起的时候,三娃妈赶紧从炕上下来,迈动着她那一双小脚,在堂屋中忙活开了。
她先是到院中抱了一大捆柴火,扔到了灶台边的地上,然后便是开始生火、烧水、做饭。
“三娃子,别玩了。你爹要回来了,快点大声地读书。”
忙活间,还不忘了将头从门框边伸进里屋,冲着屋里的三娃子叮嘱一声。
那一声铜锣是爹敲响的,这个三娃子知道。
铜锣一响,便是表明:爹回来了,并且已经到了村头,通知娘赶紧地生火做饭。
爹是个货郎。靠着一双脚板,一副担子,担着些针头线脑、布匹木梳、拨浪鼓铜镜等,行走在周边几十里的村落间,挣一些铜板,为一家人谋食。
爹是一家人的天。
不但娘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一声,就算是已经十八了、能扛着锄头下地种田的大哥,在他面前也是唯唯诺诺,如见了猫的耗子一样。
“呼呼”的风箱声在堂屋中响着,“缘者……时运之结也……”磕磕巴巴的读书声也从三娃子所在的里屋响了起来。
终于,一身黑色袄裤,打着绑腿,个头不高,但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的三娃爹,也出现在了里屋。
“读书呢。”
爹说着,在三娃子那卖劲的读书声中,坐上了炕头,脱掉了鞋袜。这时三娃娘已经将一盆滚烫的开水,静悄悄地送到了三娃爹的脚下。
并递上了毛巾。
货郎卖的是货,那是明面上的事,实际上卖的是脚力。
每天,爹都要走村串乡,要走数十里的路。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烫脚。
看到爹坐上了炕头烫脚,三娃子的读书声也是更加卖力的响了起来:“缘者,时运之结也。缘予不取,反受其咎;缘至不迎,反遭其祸……哦,哦……缘尽不去,必受其扰……哦,哦……”
“这书读得哈?”
爹一边将双脚在滚烫的热水中蘸着,又是皱了皱眉,颇为不满地看了正坐在板凳上、摇头晃脑、装模作样苦读的三娃子一眼,“一本书读了一年了,还是这么磕磕巴巴的。”
不过也只是抱怨了一句,并没有像呵斥大哥那样呵斥三娃子。
“这是新学的。”三娃子立刻反驳。
“新学的,叫啥名?”爹又问。
“《缘论》!”
“缘论。”爹重复着,似有所思,“那句话,‘缘至不迎,哦……反遭其祸,啥意思?”又是问道。
“就是,就是……缘分到了,你不去迎接,反倒会迎来灾祸。哎呀,反正你也不懂,问那么多干啥?”三娃子磕磕巴巴地给爹解释,语气却是很不耐烦。
“缘论……缘至不迎,反遭其祸……缘分到了……”爹却是嘴里念叨着,继续若有所思,“这话谁说的?”又问三娃子。
“圣人说的。哎呀,我背书呢,别打扰我。看看,都忘了。”
“圣人说的,当是不会错的了……”爹没有理会三娃子,继续嘴里碎碎念。
三娃子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也是不低,是唯一一个敢和爹稍稍顶嘴的人。
如果说爹是这家里的天,那么他就是这家里的“王”!
很多时候,就算是他调皮一些。比如又上了谁家的房、揭了人家房上的瓦;又打断了谁家的狗腿,被人家找上门来了。三娃爹也只是不疼不痒地训斥一番,并不会把他怎样。
“咋了?他是天神下凡,一出生就救了咱一家。你们谁能比?”
每当种田的大哥,或是在城里杂货店当学徒的二哥对爹的不公,稍稍显出不满,爹便是一通呵斥。
这事说起来有点滑稽,但爹却是深信不疑。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夜里,三娃娘刚生下三娃子不久,土匪进村了。
那是挨家挨户的抢啊。
什么鸡鸭猪牛,米面油盐,妇人的戒指手镯,小孩子的项圈金锁,都抢。
大户人家,有高墙大院,青壮众多,土匪也不敢轻易去触霉头。也只有去抢像三娃子家这样还算殷实一点的小户人家。
碰巧,前一天三娃子爹正好刚从城里进了很多货。
针头线脑,木梳铜镜,这些小物件就不说了。光是男人们的粗布,女人们的花布,就有五六匹。
都摆在里屋的木柜上。
那可是一家人的所有啊,用来活命的。要是被土匪抢走了,那一家人可就真得要喝西北风了。
“咣当”一声,三个膀大腰粗、凶神恶煞、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执着明晃晃鬼头刀的土匪踹开了院门,闯进了院中。
“把家里值钱的,包括你家缸里的米,灶台上的油,你老婆腕上的镯子,统统给匪爷们拿出来。别等着匪爷们动手、自己进屋去抢!”
一进院,土匪们便是冲着早已在院里诚惶诚恐、像热锅上蚂蚁般乱转的爹一声大喊。
明晃晃的鬼头刀在爹的鼻子尖前晃着。
“匪爷,”爹立刻冲着鬼头刀低头哈腰,“家里已经快解不开锅了,着实的什么都没有啊!”嘴里一个劲地哭穷。
“不拿是吧,那休怪匪爷们自己进去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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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爹的决定[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