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爵似在与她对视,又似在发着呆。
“他为什么不认同我?”
良久,他如此涩声问道。
他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就好像这件事他真真切切已疑惑了很多年。
“因为比起‘辅佐西爵成为一代帝王,他从小受的教育,他真正立下的志愿从来都是‘辅佐西爵成为一代帝王,让天下黎民生活富足,不必有机会受战火侵袭,不必流离失所,无处归依。”
而这些年的大陆又是什么样子?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顾西爵眸中冷厉忽被一丝愤怒岔乱些许,“难道没有我战火就会自动消失?难道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早一日令天下太平?”
“是以他虽然没有赞同你,可他也从不曾真正反对你。”顾西陵淡淡道,“这些年他每每下船,难道不是去救你,去帮你,去替你完成那些你自己并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顾西爵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良久,他一手握成拳抵在书桌上,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往后不会再轻易兴起战争,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我没有变,没有因为斩杀很多人就轻视人命,当今天下也不会再有人敢轻易拿我们三人身份说事。往后我和他一起,还是会实现他幼年就已经许下的愿望,我们……”
“只可惜他从小只学会了刚直,而从未学过窃取。”顾西陵打断他的话,“卑鄙窃夺别人的成果这种事,他永远不会赞同你,更不会成为你的合谋者。”
顾西爵脸色有一瞬的扭曲。
其实他有很多话可以辩驳,譬如这帝国的建立原就有他一半的功劳,他拿自己的东西怎么算窃取;譬如王权的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他步步为营又怎么能算卑鄙;譬如他筹谋这一切也从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他有亡国的仇恨,也有治国的才能,还有为天下黎民计的胸襟,他为什么不做?
而后上邪用很简单的一句话,替他总结了为什么他是“卑鄙”与“窃夺”的缘由。
“因为隋棠做了先行者,你有的一切才华她都有。”上邪道,“你一开始选择龟缩在她的身后谋取便利,现在哪还有资格跃居台前?”
顾西爵看着他。
在西唐很多人、尤其军中将士们的眼里,“顾西爵”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无坚不摧。
他总是话不多,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刚愎,但他也总是身先士卒,带领麾下将士一次次夺取胜利。多少次他身中刀剑枪戟,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线上,但他冷酷坚定的意志不止一次次的拯救过别人,同样也一次次的拯救了他自己,他永远都能转危为安——因为他自己。
顾西爵这个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他有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摇吗?
不可能的。
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共同的认知。
但他今晚无疑被上邪与顾西陵两人、甚至被秦关这个初初与他相识的人一戳一个准。
他看上去还是那样一丝不苟的站姿与冷肃的表情,可这屋里的三人都知道他此时已节节败退张皇失措,都看到他在听到上邪“龟缩”二字时目中一闪而过的难堪。
他这样坚定的人,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容易被刺伤了?
说到底,是因为他的心本就提前被他自己撕开了一道口子,就等着别人来往上头撒盐撒土。
就像上邪和顾西陵说的那样,他对于这一场婚姻其实并不真的势在必得。
秦关不由叹了口气。
她看到现在,隐隐也明白了顾西爵心中最在意的是谁。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你们从皇城里逃出来,在船上时沈东昀说了什么?”她向顾西爵问道。
顾西爵蹙眉看她,目中有些惊疑,也有些防备。
秦关当然知道他在惊疑些什么,只是此时她也并不打算解释。
“沈东昀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东昀哥哥也会永远保护小西陵,还有西爵哥哥,不会离开你们半步。”
“而你们从八年前开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大约已不知不觉走远很多步了。”
*
“小关你刚才那最后两句话真是神来一笔!”走在宫廷中长长的回廊上,顾西陵有些兴奋拉着秦关道,“我现在相信你当天之所以看见这幻境,必然就是为了拿它当杀手锏,好令顾西爵精神崩溃,继而制止这场婚礼。”
几分钟前秦关说完那几句话后,顾西爵似终于再撑不住原就经过了伪装的一身强硬,挥手就叫侍从半强制的将几人请出读书楼,关于明日婚礼的话一字不提,显见他们这场劝说是以失败告终了。
但虽说失败,顾西爵却已明显是强弩之末,顾西陵为此而高兴不已。顾西爵大约也察觉到她高兴,在三人出来之前特意说了句:“不必有所顾虑,他们都是我的人。”
这是显摆他在这宫中手眼通天呢?顾西陵听完轻哼一声,但回头就当着侍从面直接说出“制止这场婚礼”这种话来,可见在她内心深处,实则对顾西爵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信任。
王的男人(4)[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