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落起了小雨,至天明时方歇下,院中各处都弥漫着竹叶清香,呼吸间尽是早春风气。
陆宸踏着未干的积雨往偏院行去,才至回廊,便听见一声清脆剑鸣从藏剑阁传出,略顿数息,又一声响起,再顿,再响。如此间隔有致,及她走至阁门,“铮铮”之声已响了十余次。
她透过门缝探看阁内形景,只见苏凛立在一床剑架前,左手持黑剑往下猛劈,与那搁置的宝剑双刃相碰,顿时又一声清响。
他抬手看了看黑剑,摇摇头,踱步走近相邻的另一床剑架,举剑再劈,再观一眼,又去寻别的宝剑了。
昨日他失了许多气血,如今劈过这几剑,已是体力不支,只强撑着才堪堪站稳。又一剑劈下,力道与速度却大不如前,黑剑擦着静置的“群芳”往旁一倾,带着他险些撞上群芳剑刃。他勉力稳住身形,站了片时,终于轻叹一声,就地坐下歇息。
陆宸推门而入,走至他身旁道:“你身体未愈,行动不可过重,切记。”
他只垂头低喘,口里微微应答一声,再无他话。
她来时带了药物与刀布,见苏凛左腕又渗出鲜血,便矮身为他处理伤口。包扎间隙,她问:“你想折断这把剑,是么?”
他轻叹道:“我铸剑时只想着如何使其锋利,未想到竟有如此戾气,既无力制伏,便只好毁了罢。”
她沉静道:“果真是剑自主伤人么?”
苏凛一怔,低了半日头,苦笑道:“陆姑娘这一问,我竟无话可说。”
“我来时只见他收招,未见叶??口中与你形貌相似那人,或许是她担忧我心生怨恨不为你治伤而特意诌的谎。且就算真有那影子,他腰上那一剑却是你亲手所伤,亦是我亲眼所见,你如何证明非你本意?”
他垂眸看着搁在腿上的黑剑,低声道:“我……无言可证。”
陆宸一面轻柔包扎,一面道:“非我无端揣测,我行医数年,所见所闻亦非常人所能想象。许多伤害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且施害者与伤者多相识交好,更有甚者,竟是本该亲密无间的枕边人。你与叶??虽互为知己,这几月独处却未必没有龃龉——你起初伤的并非风,而是叶??,不是么?”
他张了张口,道:“我没想伤她。”
“你心中如何想暂且不提,我只相信我所见的。”陆宸顿了顿,继而微笑道,“我所见的,是叶??为了寻她哥哥不惜孤身跋涉千里;是你一路护送叶??进山寻药,且为了替巫师正名不惜背离剑道;是风多次护我与叶??,不愿我们身陷险境。”
苏凛怔怔看着她,不解何意。
她为他包扎完毕,凝视他双眼道:“故而,我信叶??不会是非不分,为伤了她哥哥的人编造谎言;我信你不会心生歹意,对叶??拔剑相向;我信风不会不顾叶??和我的安危,任你继续握剑伤人。”
他神情一恍,道:“你是说——”
“为了护我们,他最后那一招本可重伤你,抑或刺伤你手臂——如你自己所做那般。”陆宸将目光移至他右臂伤处,“可他昏迷之际仍只以剑柄相对,不肯伤你分毫,你可想过为何么?”
苏凛恍惚无言,她又道:“我对剑了解甚少,只知他如此行事一定有理由,或许是想传达什么,这却需要你自己领悟了。”
“剑柄……”他喃喃念了两遍,忽然醒悟道,“我明白了,多谢!”说罢抓起黑剑便走,陆宸见了,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苏凛一路走进铸剑室,也不管地面散乱的碎石,径直走近储物台,抓了那三尺长的莹黄玉石便动手雕刻。这是一尺月的原料,他最初铸剑时便已留意,只是未想到还有此等妙用。
昨日他为剑所控,共清醒三次,分别被千息剑柄击中了肩背、手腕及胸口。剑柄自不会有何功用,只是其上还系了一物——黄玉剑坠。
第一百〇一章 暖玉惊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