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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6 章 第176章 逢君别[1/2页]

笑乱浮沉 栾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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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
      江二夫人随秦恪赶回木香园,半昏迷的李绥绥似将将从水中拉出来般,浑身汗透,连发间睫毛亦是一片湿漉漉。
      稳婆白着脸,战战兢兢回:“这红也见了,羊水也破了,只是,只是公主胯骨窄,生产难免要吃苦头,目下又脱力晕厥,这样下去胎儿易在宫内窒息,大人也会……”
      不啻是晴天霹雳,担心什么来什么。
      秦恪心如火灼,?N住稳婆手腕,切齿插言:“你胡说些什么,她方才还好好的!还能拌嘴,怎么就晕了。”
      稳婆疼得凄然惨叫,立马改口说:“好在胎位正,好在胎位正……老婆子尽力,一定尽力。”
      “哎呀,你就靠边站别添乱!”见儿子方寸尽失,江二夫人强自镇定,扯他退几步,轻嗔道,“别挡着郎中啊,人不醒过来说什么也没用。”
      诸位郎中不敢耽误,紧迫把脉汇诊,而后取穴行针须臾,公主逐渐转醒,为防娩出期她再次昏迷,便间断性捻转毫针令其得气,促进分娩。
      见众医者专注行事,江二夫人示意秦恪出去等,他不肯应,又思及方才他将秦楷往死里打,更笃定刺杀之事为大房算计,她越想越窝火,出门聚来一帮丫鬟婆子又去寻曹荀月晦气。
      同处屋檐下的面子情分,于后代安危前何足道哉,江二夫人的不良善发挥得淋漓尽致,斥其是毒妇,要谋害她儿孙,又说若有万一,她便去面圣。
      曹荀月亦在火头上,横眉冷对道:“你去罢,好似你不是这秦府的人一般。”
      “这秦府不待也罢!但不能让你白糟践人!”江二夫人仗着家底厚,从不怕惹事,索性将数年未撕破的怨怼一并泻空,曹荀月被骂个狗血淋头,素来的端庄压不住脾气,对嘴对舌毫不相让,双方一时吵得不可开交,两院仆从起先是劝阻,人一多难免有摩擦推攘,亦不知谁开头捋袖,竟是当场揎拳打了起来,混乱中不少仆从挂彩,江二夫人还趁隙踹了曹荀月两脚,总算快活一二。
      彼时,最不快活的当属李绥绥,妇科圣手们绕榻转,鼓励、吓唬齐上阵:“……生孩子这事,咬牙挺一挺便过了,羊水破了,不可再懈力,公主一定要坚持,孩子等不起的……”
      李绥绥不是不知利害,委实是心余力绌,连咬牙的劲都攒不出来,腰间酸胀更是无匹磨人,好似被无形的手把着胯骨又扯又拧,疼痛一径攀峰,却不知终点在哪。
      将被褥抓出千万沟壑的手指被秦恪握住,同样冷汗涔涔,李绥绥对彻骨之痛束手无策,又怕丢脸苦撑着没哼哼,终究没忍住,便对他道:“要不,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秦恪这人除却外表冰封般的冷肃,实则只是个紧张过度的丈夫,当下心头七零八落,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予她鼓气。
      “都行,挑漂亮话讲。”
      秦恪顿时明白,她只是想闲扯分散注意,便顺意点头:“好,你喜欢听什么?我说便是。”
      她双睫一低,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后笑笑:“早前,不是同你讲起过宁盛姑姑么,我呢,也不指望你学姑父殉情,你肯诉一番衷情,掉几滴泪,也不枉我遭这一份罪。”
      一屋子忙乱的人霎时安静,颇好奇凶神恶煞的驸马如何柔情表心迹。
      心疼是一码事,乐不乐意被消遣是另一码事,尤其是听她提起宁盛,秦恪脸色倏然黑如陈年铁锅底:“都什么时候了,别闹。”
      “不哭也行……”见他嘴巴紧抿一线,摆明也不愿“诉衷情”,李绥绥没坚持,湿黑的眼睛弯了弯,欲言又止,最后轻叹道,“你不知,姑姑最后是如何生下茉阳郡主的……”
      钻心痛疼再次袭来,她顿了顿,抖抖索索喘气一阵,难受得将他手拖近贴于面颊,辞气轻似自言自语:“早知是今日,我昨夜该好好睡,早上该好生吃饭……现在肚子饿,又困得很,恐怕……若是生不下来,那总是个法子,一尸两命不划算……”
      “别胡说八道!”何须殉情,听她不避子卯讲下去,秦恪自觉要先被气死。
      稳婆们更是忌讳,赶忙插言打断:“公主,你别说话,好好使力,随我吐息……”
      李绥绥依言稍事调整呼吸,察觉腹中的小泼皮已懒动,一颗不安的心又沉到谷底,犹自开口将意思表达完:“若不是姑姑当机立断着人剖腹取子,这世上,便没有茉阳郡主……”
      秦恪早知此事,多次想建议李绥绥终止妊娠,可他们惨淡的姻缘尽数维系在这孩子身上,更何况祸害遗千年,当属命硬的李绥绥,怎么会重蹈宁盛的命运,于是他行险侥幸,准备万全,忐忑等来的还是这微乎其微的概率...
      眼皮子下,她脑袋无精打采耷拉着,神情却如了却心事般放松下来。
      她与他一样,早想过这个问题。秦恪不禁想,这清贵濯濯的祖宗如何肯亏命给他生孩子。
      答案里,仿佛出现体己的“感情”二字,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下,很快又闻李绥绥嘀咕:“若我没了,你务必要清心寡欲三年,才算功德圆满,三年不碰女人,你……”
      “你不能好好说话就闭嘴!”秦恪忍无可忍低吼打断,乱跳的心亦如被车轮碾裂,再不想动弹。
      一旁眉目紧锁的稳婆早听不下去,立刻递来咬布,秦恪毫不犹豫将之堵进李绥绥口中。见公主心气低,郎中旋即提插毫针助力,稳婆亦开始适度拍摩腰腹催产。
      李绥绥齿列深陷软布,正好咬到力,便也没再往外吐,只眉峰蹙起,冲秦恪翻了个白眼,看模样心情极复杂,她沉默着听从指挥攒力使劲,再未造次,最后实在撑不住,天昏地暗中,以为就此沧海桑田,蓦然听到耳畔惊嘶:“已经看到头了,公主再坚持坚持……”
      那一刹,她惊觉五脏轰然离体,神魂出窍,轻飘飘坠入绯云漫天的梦境。
      梦中,时值冬樱灿烂谢红,千瓣万瓣似有情,戏垂髻,拂满身。
      小公主稚气的面庞在暖阳下玉色生辉,她坐井沿,届笑春桃:“二哥哥,可以了,树都快秃了。”
      摇树的二哥哥于是罢手,唇畔莞尔,柔亮双眸静静注视于她,那真是位霁月清风的美公子,连卷在风中左摇右摆的袖裾与鸦黑的发,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俊逸,不带一丝攻击性,儒雅可亲。
      小公主捧起满兜花瓣,视线掠过流光溢彩的铺翠笼裙,略停留,硕长的睫毛颤了颤:“二哥哥知道这条裙子谁送的么?”
      他只是微笑,并未回答。
      她说:“是荆州来的大官,我当时还向他致谢呢,谁知,转头他便被台谏们的口水喷至浪尖,不久又被爹爹贬去黔中……我只知羽毛花花绿绿,喜欢,不晓得他们为何因一条裙子大动干戈。后来爹爹同我讲,此物奢侈,来历血腥,那我便觉得不好,可是爹爹又说,‘左右你还小也穿不得,待笄礼那日准穿一回。”
      小公主笑意盎然的眼瞳,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兀自又道:“你说,爹爹是不是自相矛盾,分明恼怒钻营歪风,却念礼物过于珍稀,还是给了我……我一直觉得他高大如山岳,其实,从来不是……”
      她黯然叹息,百无聊赖拔下一片亮羽,指腹搓旋两下,遗憾道:“其实,再隔不久,永乐殿将被火拆,等不到及笄的……”
      他低眉靠近,折下腰摘她发间落英。
      小公主侧头回视,他便又冁然而笑,眉目间是超然物外的柔和静宁,着实引人亲近,多看一眼,她便想抱抱他,伸手时似想起什么,立刻打消了汲取安慰的念头。
      她的脚后跟无意识踢着井壁,脚畔翎羽贴在水面,带起圈圈涟漪,再开口竟显笨拙:“我、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生孩子,好在你是男儿,这种事一辈子不用体验,生孩子像腰斩,腰斩不好,一点都不好……”
      依稀回想生产时的狼狈惨状,她苦大仇深皱鼻子,俄尔又困惑相问:“二哥哥,我是不是死了?”
      “别怕,过往皆梦,只是梦而已。”他怜惜揉着她发顶,终于开口回应,音质清澈,缕缕丝丝皆是温情。
      她似恍然:“原来是梦啊。”
      身处无忧梦,月可求,花可得,一切美好触手可及,若非她貌似稚童,他却不再少年,那何必纠结梦始于何时,是周梦蝴蝶,间或蝴蝶之梦为周。
      是以,他明明摸着她的头,却揉碎了她的心,终是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视线落在脚下黑如深潭的井水中,却是奇怪,她能透过黑暗,将井底小弓看得真切,上头镶嵌的宝石,五彩争胜,流漫陆离,煞是精美。
      “可后来,我跳进这井里,梦便塌了……天地龟裂鬼魅横生,却无人顾我,我心中惧怕又悔恨,试图将裂隙修补,可一?g黄泥如何补天柱地,甚至应付不了一场暴雨、一场烈火,还惹一身泥泞,教人人耻而退避三舍,终明白是高估自己了,索性任其烂下去吧……他们又指着头顶通天缝与我讲,那里面尽数是与我骨血相通的冤魂,我若不补下去,他们永无安宁,我若不补下去,他们的血肉将洒我身……”
      梦中才敢言的忧伤,令他悄然色变,为防她掉进这口不详的井,他匆匆捉住她肩头,催她下来:“我们离这井远些,再不来便是……”
      “躲是躲不掉的……”她唇角维持着笑的幅度,指着一旁的井衍,满含期待的话却菲薄已极,“可我再不想重来,二哥哥若肯将它盖上,让我永生沉这井下,或许,一切大不同,或许,二哥哥也不用死……”
      那她也可以永远是李三岁,爹爹依旧是为她撑起天地的盖世英雄,赶在天地坍塌前死去,她的快乐将永恒,虽短,却能留住常人无法企及的光芒。
      “……多好啊。”
      那才是心中所期的美梦,她迫不及待赶赴,半身没入水中,他却抓着她手腕不松,失去笑意的眼眸顷刻湿透,似含着一池子的清水,伤心再无法止息。
      “二哥哥别哭……”
      现实中,从未见他落泪,他好似任何事都可以包容理解。
      记得有回,他三弟弟混来副银铠跑来抖威风,她瞧不得他?N瑟,两人于是又比划上,拳脚还没输,先输重量,三四十斤的甲胄添上少年敦敦实实的身板,直接压得仅有铠甲分量的小孩起不来。
      她被笑话惨了,牙都没长硬非咬得响,她说日后要做女将军,要让秦三公子给她当马前卒。只她二哥哥肯配合,他说那他便去做火头军,伺候女将军三餐四季。
      小公主于是又乐,大发豪情道:好,咱们作伴,著鞭跨马,踏遍大江大河,不到天涯不回头。
      纵年少自负,壮思山河,不堪世事无常,终被蹉跎到面无全非。
      若秦三公子只如故事开头般狂放不羁,予她慷慨安生而撒手感情,她将遵从自己,无所忌惮。偏他玩不起,是否日久生情无从考证,他掏心窝子要替她重新撑着天,弥补憾缺,她却手持龙泉劈破他甲胄,挑筋扒皮。
      “放手吧。”
      难视感情如草般轻贱,不如阔别解脱,她疲惫挣着手:“世上无我,你们都可安生……”
      “不是那样的,那不是你的错。”他双手并用,却没能将小小的人儿捞上来,他因此而沮丧,黄粱美梦也开始晃晃荡荡,如潮记忆,变成有形的漆黑恶鬼,在他身后蔓延开,霞姿月韵的公子神思逐渐崩溃,片刻间,面容扭曲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他趴跪在沁凉的井壁上,焦急到语无伦次,以至于喊哑了嗓,“是我对不起你,说要护你一生,我、我竟然……不、不,那些都是梦,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会醒的……你其实不用承担什么,若觉得累了,便只做自己喜欢的,毋庸拿余生纠结烂人烂事,万物皆有定数,喜爱有时,恨恶有时,恶人也将德尽必灭……你别灰心,你本是那样聪敏果敢,那样乐观热爱,你会得到最好的,别灰心……”
      只一声“对不起”,足将经年恨事化泡影。
      世上谁人对错可追究,唯他,她平生不能。
      “行的,不灰心……”看不清血泪淋漓的面容,只余清亮水泽泣数行下,大滴大滴垂湿她面颊,小公主语调亦趋渐哽咽,“二哥哥别哭了……别哭,你哭得我没办法。”
      他立即应她,可悲声难忍:“我镇日想,该如何面对你,我没能为你挡下劫难,甚至无颜说一句安慰,分明是恨极自己的软弱,我、我是疯了才会讲出那些伤人的话,我不知自己怎么了,真的,那些话不是针对你,是无心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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