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原路翻下楼,慢慢踱到门口,待楼中再有兵卒引姑娘出来,便混迹队尾随往正庭,甫登阶台,厅内男子狂放笑声和女子呻\/吟哭叫杂着乐鼓跌入耳。
李绥绥瞳孔骤然缩紧,打眼一望,厅内座无虚席,男女百十,男人们就席亵玩女伴,其中多有平民少女,皆披头散襟,被拼命灌酒揉弄。
只一眼,李绥绥已气得心尖发抖,她绝无可能凭一己之力荡平此间罪恶,只能刻意不看,先将注意力放在他处观察。
足下敞阔的宴会厅,装潢陈设耀人眼花,数十张小案簇拥着圆径丈余的白玉矮台,台上珍馐更是如山,熟悉的奢侈手笔,令她仿佛置身丹阙楼的璇霄厅。
可相较此地,丹阙楼堪称清流。
而那些凶淫酒色的男子,从章幡及?带颜色可辨,大多是高阶军官,他们神情极放松,应是习惯在此夜夜笙歌。
李绥绥不想太被动,还没找到藏匿容身之处,即被无伴的军士一把抱住,常年执刀的手格外粗野刚劲,她肋上一疼,厌恶之情顷刻上涌,几乎是本能抽掌掴去,秒觉不对,小巴掌有气无力落在对方脸上,并以西夏语低嗔:“?G你,真吓坏我了。”
“会讲我大夏语言?”那军士略感意外。
她顺嘴胡诌:“嗯,我阿娘是西夏人。”
边民通婚普遍,这层亲近引军士哈哈大笑,但并没就此罢手,掌下曲线令人爱不忍释,难自抑地想剥肤及髓,他忍不住去亲她,她以掌抵住欺近的嘴,软声细语央求:“好人,换个地方,别在这里好不好……”
虽然面遮流苏,却掩不住举世难寻的琼姿花貌,尤其盯着他的那双眼睛,深邃难描,一波秋水更是怯雨羞云,真是撩人心怀,惹人怜爱。军士喉咙发干,侧头顾看一眼满厅饥饿豺狼,略微踌躇,终是奇货可居,他要吃独食便没就地摧花,在那片欺霜赛雪的额上狠亲一口,快意道:“好,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快乐……”
他将她打横抱起,正欲转身,不想出去的李绥绥立刻指向戏台后的幔帘,偎耳轻哄:“好人,那边,帘子后好不好?”
抱着这么一团莹软娇娆的狐狸,魂都醉了,他哪讲得出“不”。
幔帘在堂屋深处,隔绝前厅与后台,人并不比外面少,不止有忙碌换场的舞姬,还有诸多抱臂督守的兵卒。
军士视线转顾,见左侧一壁有数间更衣耳室,他迫不及待闯进就近边角小室,其间一女子正待镜前整装,仿似吓了一大跳,轻呼一声急急掀帘而出,带起的气流竟将烛火瞬时碾灭。
小室顿时漆黑一团,军士顾不得点灯,他的十万急火刻不容缓,一面胡乱扯拉襟带,一面将她合身压往铜镜,通身蛮力不知轻重,李绥绥背部撞上镜面时,“砰”地一声,那镜子还颤弹了下。
她唇畔蓦地带出嘤咛,双手顺势抱在军士耳侧,正起势旋拧,身后猝不及防落空,那军士如山压来,失去重心的李绥绥难以维持平衡,千钧一发之际,只闻极轻地“噗呲”细响,那是锐器锲入血肉的声音,她嘴巴同时被捂住,背部亦受托,那只手竟承载着二人之重,令他们缓冲着地,没弄出响动。
趴在身上的军士仅微微抽搐两下,旋即一股温热液体流过李绥绥手臂。
整个行凶过程发生在火石电光间,还未惊动一帘之隔的西夏人,足见对方身手老练果决,李绥绥正猜测是否歪打正着撞上那伙狂徒,这时镜门再次合上,漆黑不见五指。
“想活命,别出声。”对方说出第一个字时,手已迫不及待离开她的嘴。
声音极低,熟悉程度令李绥绥情绪登时激动,是翠则!
她循声而望,无法看见任何轮廓,但能感知密室逼仄,只方寸大小,空气不流通,以至于两人呼吸清晰可闻。
终是语多难寄,她半张的唇最后黯然阖上,自个儿将身上重物推开,没想到甫站起身,莫名被他掀开按到墙上,面壁而趴的姿势已是难堪,且那混账东西颇用力,抵在背心的手铁桩般,恨不能把她生钉入墙。
不及着恼,她已回过味,方才挡住他视线了。
她面向的墙体有几处高低孔洞,孔洞之外似覆盖琉璃,洞内存光微弱,不足以投进室内,状似贴在墙上的蒙尘玉子。
李绥绥见经识经,霎时想到丹阙楼的窥眼,无暇腹诽某人无处不在的别致趣味,毕竟她好奇心更胜,于是短短静默,她脑袋悄无声息偏往近处孔洞。
下一秒,即为宴厅变故所震,老四口中的不靠谱正在发生,席间男女接二连三“醉”倒,门口三对岗哨亦被送酒的舞姬们齐齐扭断脖颈,不仅舞姬有问题,为数不少的妓子仍清醒,她们以极利落的手法,扼断身旁半迷或已晕厥的男人呼吸。
与之同时,自戏台后贯入几十名大汉,严丝合缝接替死去的西夏官兵,以满腔地道的西夏话,佯与妓子继续推杯换盏的嬉闹,成事仅几个弹指,乐律都未曾乱,无比诡谲。
须知在场多为西夏大员,其中不乏猛将与参谋,绝非个个满脑肥肠,竟都栽得如此整齐,计划之周密,个中曲折远非表象看着简单,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打草惊蛇功亏于溃。
李绥绥猜测,这批人应是秦恪结交的悍匪之流,果然是铜心铁胆,行事从容镇定,“悍”名非虚。
这事干得大快人心,后顾之忧尚未挤进理智,抵在她后背的手忽又添来三分力,胸都快挤扁了,敏感觉出应是翠则发现她在偷看有些不满,她于是佯以发抖示弱,抖得属实过分,对方大抵深会她的惊慌与娇弱,终于将铁桩收回。
李绥绥将将重夺呼吸,下一瞬,他竟又以半片胸膛压来。
“……”
李绥绥衣着清凉又久贴凉壁,胜似冰茬的身躯,被他赛暖炉的体温烘得一哆嗦,既别扭又熨帖。
熨帖?分明是古怪!她还没到寒不择衣的地步,心底咒骂这厮平素人模狗样,竟暗室欺人,臭不要脸!她不动声色以肘回抵后方身躯,试图支开距离化解当下尴尬情状,很快,未离窥眼的视线又被外间引住。
此时,宴厅内的女人们正一边作戏一边恢复现场,而加入其中的皂衣人则剥下死者衣裳递予大汉们换装,并将尸体及昏迷的姑娘拖往后台。
偷梁换柱一气呵成,配合之默契委实称绝。
但李绥绥发现一处巨大纰漏——他们摆鸿门宴,无非是要钓大鱼,此城最大的鱼莫属元赫扬,可即便悍匪加以伪装,元赫扬绝对能一眼识破,那么以上力倍功半的冒险实则多余,完全可以等大鱼到齐一锅端。
以他们之谨慎,不该出这样明显的疏忽。
还有,后台显然已清障,为何翠则还不滚出去?
此时,她折起的肘弯已被气势夺人的身体压直,不知他今日吃错什么药,孟浪至极,距离无间,说是无意未免牵强。
李绥绥皱起眉扭头瞪他,眼神无法冲破黑暗传达她的不悦,仅是本能动作,转头之际,额头顺势擦过带硬茬的下巴,扎得她赶紧别头躲开。但他并无自觉,旋即,一缕懒怠怠的呼吸拂进她耳廓,均匀而温热。
她猝然一僵,忽觉异常。
这当头,镜门外传来一声轻叩,有人道:“回来了,没找到鹰还在外面发脾气,再等会儿。”
这句话其实已为纰漏释疑,明显是元赫扬到场又临时离去,实施中的计划无法中断,只好应变生策。
李绥绥对此既无恍然亦无惭愧,拍在耳朵上的呼吸仿佛聚鬼厉之气,令她瞬间凉了半截——身量不对,翠则七尺躯,正常情况下巴不可能碰到她额头,翠则有洁癖,不喜与人肌肤相触,方才接她都表现得极勉强,又怎会此般唐突……
“好,不着急。”翠则开口答。
听见声音在三步外,李绥绥整片背脊都在飕飕冒凉气。
是了,翠则善避影匿形,呼吸轻易能控制到不可察,她对翠则无戒备,又专注宴厅动态,想都没想去怀疑那道呼吸属于别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李绥绥整网心绪霎时扑至后方。
小室重归死寂,大约枯等无趣,他忽然以手罩向她头顶流苏,李绥绥心头乱糟糟的,不知有无可能因彼此太过熟悉,所以不用眼睛,也能分清你我,她甚至极端地设想,下一刻,他会揭下面纱击燃火镰。
好在,并没有。他的手短暂停留后,顺着流苏落到她颈侧,然后沿着锁骨不轻不重慢慢捏向肩头,那只手的温度灼烫,仿佛引烧她的五内,令呼吸不能。
但他动作并无轻佻,反倒像医者摸骨。李绥绥猝然意识到不对,仿似他对这具身躯如指诸掌,方才是在确认身量,现在又试探骨头的熟悉程度。
这能摸得出来?他为何不干脆摸脸,或开口问话。
所有人都知道永乐已死,她又未露马脚怎会引他无端猜忌。她宁愿相信,羁于声色的男人在陇上饔飧不继,从而饥不择食寻欢风尘女。
可他指落肩胛两寸,几乎要碰到那块箭疤。
李绥绥心底蓦地一炸,慌张撇开他的手掩住双肩,乱成一团的脑中仅剩拙劣演技,于是再次瑟瑟发抖,状似恐惧被他染指。
沉默几秒,他自身后慢慢抱住她,动作极轻柔。
他甚至屏住呼吸,太过安静,连空气中都莫名浮起一层压抑与寂寥,仿佛不尽离思终有处可托,又仿佛暗昧中的梦幻泡影易碎,适才,令他不愿作任何考证。
这一刻,李绥绥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N住,疼得无以复加。数月后的重逢,悲君亦自悲,生命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抱抱他。
但前事后事乱透,不容她感性动摇。
他终归也非自欺之人,短暂温存后,他的手逡巡向腰腹,对此印象还停留在她产子后的软绵,可细窄的腰身摸不出一丝赘肉,皮下纤薄的肌肉亦因紧张而绷到极致,硬邦邦的触感稍解头脑昏聩,他骤然撤手,手背却不经意擦过及腰发尾,他反手攥进掌心,顿了很久然后彻底放开她。
但下一秒,他又低首轻嗅,奈何脂粉气扑鼻浓,这回果断大退一步。
李绥绥如蒙大赦,忽然又觉得他有些傻,唇际不禁浅扬,眼眶却已涩。
明知系捕风捉影,终不可得,何来失望一说,但他终是难以忍受,蓦地拉开镜门,李绥绥立刻窝进角落抱臂埋头。
怕他回头,发现她可笑的眼泪,终归两道脚步声未作停顿地迈向沸腾异常的大厅,隐然听见元赫扬的声音,李绥绥勉强平复低落的情绪,自孔洞望去。
甫入厅门的元赫扬连同随侍已遭暗伏一举拿下,刀剑架脖,那厮仍气冲斗牛与人吹胡子瞪眼。以李绥绥视角,可以看见门庭之外如潮涌聚的西夏士兵,但无法看到秦恪。
待听清元赫扬在骂什么,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说:“秦恪你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丧事都办了,你找我要人!老子是王,却不是阎罗王!”
回答的是翠则,人亦在李绥绥视野盲区。
“不必否认,我检查过公主马匹,纵然摔得皮开肉绽,但左臀刀痕明显,当时公主右手负伤,位置与刀口切入可辩,是她自行刺马,她欲以惊马引开注意,又怎会坠崖,她既活着又不见踪影,那么只可能是被你所擒。你到底将公主藏于何处,还不快交出来!”
闻他言辞笃定、条理明晰,元赫扬不由愣了下,满腹坏水倒是反应快,即压着刀口笑得前仰后合:“小子不错啊,跟亲眼瞧见老子抢人一样,是,抢了,让老子费尽心思的女人,到手之后,不得把闱中寸刻
第 195 章 第195章 何处寄相思[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