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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7 章 第197章 故人[1/2页]

笑乱浮沉 栾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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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和五年冬,西北边境线起暴雪。
      本是不宜出行的天气,偏生一支由京官侍从组成的壮阔队伍行而不辍,致力于风雪相博,于是很快自尝恶果,不仅饱受雪虐风饕,还遭到西夏流寇劫掠。
      正值刀起头落的千钧一发,斜里杀来一位披百花战袍的女将军,只见她英姿飒爽,跃马引弩,以两矢分毙二匪,即又呼喊麾下军士,追逐剿杀匪众。
      未及逃脱的恶匪惶遽之下,欲劫拿人质,刀口刚抵上一位青年肩胛,便让一支弩箭直取眉心。
      全歼流寇,耗时不过十个弹指,故知这批玄甲训练有素,皆是行家里手。
      青年短暂愣神,甫直身望向方才箭来方向,两丈之外的辎重车旁靠着一位军士,同样是身披黑氅、毡巾覆首的装束,瞧不得面貌年纪,他并未参与战场清理,只低头把玩着一支白森森的骨箭,似是心不在焉。
      青年步上前,向他揖礼致谢:“下官察院章缪,多谢壮士相救。”
      话未说完,军士忽地连连低咳,还隐然夹带忍俊不禁的沙哑笑意,然他挺着九分淡定,没让指尖飞转的骨箭掉落。
      章缪顿觉可能是称呼不妥,但对方氅衣蔽甲,无从可辩军阶,他再次深揖:“还未请教尊驾如何称呼。”
      军士咳嗽不止并未回答,且吸气伴急促,似罹患重寒,章缪还未抬头探究竟,肩臂即被咋呼冲来的白狐氅公子撞歪,公子索性扶住他肩头站定,激动地向迎面而来的女将军大喊:“我、我我知道你,护国将军晏宁,晏将军,我是蓟无忧,是你们大帅的胞弟啊……”
      闻言,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围来拜会,瞻仰大启第一女将军的风采。
      章缪再顾方才那位军士,见他已转向车舆后方,他便跟了过去,车尾方寸罅隙铺着厚毛毡,军士慢吞吞坐上去,这才无可避免地视来一眼。
      那双仅露的眼睛隐没在兜帽阴影中,乌黑瞳孔浓似化不开的墨,分明了无所见,章缪心头莫名窒了两息。
      “嗯?”大约频繁咳嗽所致,军士声线极为低沉沙哑,“小事,不必再致谢。”
      连声音都不一样,那份熟悉感本无凭证,章缪怅然下落的目光却停在对方悬垂的羊皮靴上,怔忪少倾,茫茫思绪忽掀起一股浪潮。
      扑面分明是醒骨朔风,无端携来夏的炎热,几缕发丝伴着兰香贯入他的领口,他手捧木屐小心翼翼伏跪在金丝地毯中,只敢垂目视衣摆上的雀鸟繁花,不敢唐突那双赤足……
      什么都可以伪装,唯足下尺寸。
      俞家沉冤昭雪那日,他与韩秋水同祭故人冢,一杯寒食酒,追忆起此生最后一面,韩秋水不禁泪潸然:“她仿佛早有所料,我以为她自是胸有甲兵,所以发现奇怪之处也没问缘故……竟成憾事……我如今恢复本名,你信不信,她怕都不知俞凤隐是谁……”
      任谁又敢想,君月不曾黯淡,一直顽强垂影天边,又冥冥中出现在他眼前。
      章缪再次盯住对方的眼睛,尤恐是梦中相逢,他甚至说不出话来。
      似读懂他的反应与眼神,她笑了下,有些惊讶被他轻易认出,但并未说什么,只气定神闲往后一靠,脑袋微偏,注意力仿佛被车旁高亢的议论声所引。
      那厢有人因担心再遇贼寇,恳请晏将军相送至渠城,但玄甲押运的物资要往关外大营,势必会绕半程路,晏将军颇是为难:“我可送你们至下镇,请当地厢军护送,这批物资是为攻打平野准备,晏宁不敢延误军机……”
      他们看中的是玄甲护航实力罢,此时见其不爽利,即有官员不客气指出:“谁人不知西夏自句甬战败又失储君,打击莫大,难以能军,而北狄更是节节败退,如今两国军队被迫龟缩于平野,免战旗都挂了,何时攻伐,你们说了算,哪来延误一说?”
      立刻又有人直言不讳补充道:“常年战事,劳民伤财,本应该见好就收,让国库民生得以喘息,可偏生玄甲、虎豹两厢较劲、逞凶斗狠,以征战邦国偿其大欲,我还听说,两军已在平野左右扎营,欲在攻打平野时,比试摘将人头,以此赢获美酒千石,晏将军如此着急,是怕玄甲输此彩头?”
      年轻的女将军不善辞令,面对言官们咄咄逼问,略惊讶,一时没有回答。
      章缪着意眼前人的反应,她似不惧不恼,自怀里摸出只巴掌大的铁匣,摘下一只手套,从中取出一块琥珀色糖片,又蓦地回视他,迟疑了下,细白的手递来糖片,章缪微愣,忙拘束摆手谢过,即也领会她的意思,虽然很想看她拉下毡巾,仍竭力按捺好奇,悄然转视一旁。
      含入糖片,咳嗽声似乎立时稀疏。
      章缪心中百感交集,这才鬼使神差开口替那些官员低声解释:“官家初登大统时,因朝中大员重损,他借此吐故纳新,整顿吏治,同行官员中多是台谏新吏,还有几位是章缪同窗。帝王仁德,开言纳谏,因这一年边关情势斗转,朝中谏争如流,不乏反对再战的声音,各自立场皆在理,官家索性借慰问之名,让他们实地考察一二。”
      她听罢,并未置词。
      此刻,一壁出现蓟无忧的声音:“我看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要忘了,当初西夏北狄沆瀣一气,破我城池屠我百姓,是如何丧心病狂的。你们方才也见识过了,他们粮草凋敝,靠抢也不降。而我大启军士自刀山火海磨砺出,正是虎跃龙腾,一派蓬勃之势,凭什么要主动诏安议和?何况正值年关,挂个彩头激励大伙,此事值得说道?”
      反对的官员还未再辩,蓟无忧即又伤感补充:“我都五年未见兄长了,一想到他孤家寡人在此吞风饮雪,我夜夜不能安枕。啊,你们再看看这些战士,都还是孩子!你们问问他们,谁爱打仗?人家守你们一方太平,不是让你们吃香喝辣乱弹琴!指望别人送,态度就不能好些?”
      风水轮流转,曾在朝堂上替李绥绥鸣不平而被一语怼辞绝的公子哥,如今好一通麻利谈吐,夹枪带棍敲得别人难组词。
      车上人因此又笑了下,见她似乎心情尚佳,章缪没头没尾继续道:“徵和二年科考,秋水入一甲探花,章缪入二甲进士,又得贵人提携同进御史台任职,他得以正名后,便自请回定州赴任,半年前,老师还替他牵线缔结良缘……章鹿儿现在身体大好,她喜欢洛阳,决意留在医馆行医,一切都好……”
      即便无回应,他也乐意以自说自话的方式,向她汇报这几年的零零碎碎,可没说几句,有若蚊蝇的声音已微微哽咽。
      恍惚想到她会感兴趣的话题,他缓了缓情绪,轻声道:“我在宫中应卯时,曾见过几次小侯爷,虎头虎脑的,开朗又聪敏,官家待其亲厚,总会抽出时间教导小侯爷六艺……对了,官家念其思父,还允他到沣安郡团年,算时间,应在行程中……”
      她垂下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复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愈发剧烈,牵拉着身体不禁微弓。
      恐是不恰当的言辞令她情绪驿动,章缪略感不安,无措道:“边塞气候恶劣无常,惹风寒极难痊愈,若贵人不嫌,我让鹿儿来照顾您……”
      “多谢。”晏宁转过来对他淡笑一声,“我便是军医出身,祛风散寒之事尚能看顾,大人也去收拾一下吧,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去下镇,指挥多发咳疾,不宜多言。”
      章缪也是明白人,怕久缠此处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遂郑重一揖,默默旁退。
      晏宁低问:“送吗?”
      “送。”李绥绥轻笑嘟囔,“文臣一张嘴,胜过千军万马,小皇帝遣他们来,是要让他们回去大书特书边关艰难,力求支持,可别拆台,按他们的要求,先去渠城,反正这批物资,我瞧着,不影响大局。”
      “好。”晏宁见她咳得委实厉害,一壁抚她背脊,一壁劝慰,“届时指挥也留在渠城养几日,不必再去大营。”
      李绥绥困极,靠着车壁还未出发便已入睡,缭乱碎梦倏忽还乡,她睡得极沉,错过很多有趣插曲。
      譬如此时,晏宁一如往常替她盖棉被、备暖壶,尤其是搓?崴?氖郑?庖惶跏浅吕纤那ФM蛑觥??侨赵诰漯?纪猓?钏缢绲氖志驮谒?菩穆??┑簦?招┏晌?松?西剩?展橐跤耙膊磺场V梁罄矗??抢?爬钏缢绨莅炎樱?蛋莅炎拥哪芡?晖?滤溃?忝?壬?邓?兴商沃?伲???美钏缢缯此?F?
      晏宁只把自己当军医,照料伤员从来都细致入微,对李绥绥就更莫说,哪想分外的怜惜与钦慕,落在言官眼中成暧昧,纷纷揣测其中男女私情。
      再得知被女将军特别“优待”的只是一名营指挥,于是咸嘴淡舌又说:“小小指挥倒是金贵讲究,将军骑马,他坐车,知道的是在行军,不知道还以为是贵公子出游呢。”
      这一句,直接戳在蓟无忧脊梁上,他立刻反诘:“说谁呢!你们又在指什么桑骂什么槐!我不就跟个道搭个伙,出游探亲碍着谁了?”
      明知蓟无忧维护他大哥的兵,此为故意曲解,对方仍尴尬解释道:“宣奉郎莫误会,我可没说你。”
      此言一出,忍耐多时的士兵们甲胄相擦齐齐围来,异口同声问:“那你说谁!”
      自持满腹经纶敢尔在朝堂犯颜极谏,却不想此地尽是些浑不吝,那人吓了一跳,讪讪缄口。
      ——
      西北边陲线,渠城。
      寸楼望见即将抵达的辎重队,迅速转下望楼出城迎接。
      晏宁下马抱拳,咦了一声:“蓟相也回渠城了?”
      “得晏将军传信改道,我们昨夜便返城,半路得急报,相爷又亲自去讨贼戡乱,也就半个时辰前刚到,这会在别院休整。”寸楼一壁答,一壁递来只木匣,“陈老四不好意思送,非托我带来。”
      掠过身旁的辎重车上传来一声调侃:“定情信物?”
      晏宁接匣子的动作一顿,颇是无奈:“指挥莫要玩笑。”
      寸楼转身向李绥绥拱手,眉眼皆是笑:“寒指挥别来无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哈?这夯货送人定情信物,还用同个匣子捎带别的?”李绥绥跳下车,高高挑起的眼梢挂着朽木难??俏叮?扒魄啤!
      匣内是一对摩喝乐,寻常稚童手中的玩意儿,二女瞥物一眼,即又面面相觑,李绥绥开心地笑出声,晏宁疑惑道:“这?送给我们的?”
      “嗯。”寸楼笑意加深,一边将她们往别院领,一边解释,“营里有个小鬼祖传的泥塑手艺,陈老四学了好几个月,挑得可都是得意之作,他知指挥有位……嗯,于是又专程做了个男娃娃。”
      “这样啊。”李绥绥便不再笑,遂摘下手套拿出男娃娃把玩。
      留意到她目光有些失神,晏宁沉默片刻,移开视线对寸楼道:“差点忘了,客人们还落在后方,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还要劳烦你通知管县令前去迎上一迎。”
      “这些毋庸操心,管县令办事一向妥帖,早已安排好。方才还让我留你们在此过冬至,说是从卫山拉回一批羯羊,非要尽尽地主之谊……”说道地主之谊,寸楼神情微滞,忽然挪不动脚。
      晏宁略略侧目:“怎么了?”
      李绥绥仍低头把玩泥塑,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寸楼看着那道背影,一筹莫展扶额,尴尬道,“管县令有些尽心过头,他知蓟相返城,不仅安排了好酒好菜,还……不是……寒指挥别……”
      见李绥绥熟门熟路径直推门,寸楼表情一瞬活似见鬼,只来得及大叫:“相爷,寒指挥来啦……”
      可惜通报太晚。
      下一瞬,满室酒肉香扑鼻来,最先入目是炭架上的小羊羔,再是后方茵垫中来不及收拾的好风光。蓟无雍坐得笔直,只堪堪将趴在腿上的美婢掀开,视线对上来人一瞬,动作亦是快得一流,几乎在同时,已扯过地上氅衣掩住美婢赤白的身躯。
      室内微妙地寂静两息,李绥绥慢吞吞往里走,语气玩味道:“丞相好雅兴。”
      蓟无雍“啧”了一声:“门都不敲,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怎知你今日会还俗?”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李绥绥微笑颔首,怡然自得去一旁盥手。
      见人脸皮厚,全没避嫌的意思,蓟无雍都不好意思无所适从,遂喊了声寸楼,后者站在门口,看着裹着丞相大氅赤足跑出的美婢,整个人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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