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和二十四年四月初一。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蒙奏劾工部侍郎旧本检贪墨罪,上查抄其家,得银一百二十九万两,珍宝无数,上极震怒,贬其庶人,充军敦煌荒漠之地,有生之年不许回归中土。
四月初三日,上言刑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旧言“年老多病”,令致仕。
四月初四日,上念旧言年老,又一贯忠心,赏赐珍宝若干,钱财若干。旧言上表感恩,奏中言及致仕归乡事,自言年老,路远难行,乞留京城。准奏。
——《华书》
裕和二十四年四月十七日,传来消息,旧本检收买当地官员,由敦煌偷偷逃回,安身于其老家江西一带。裕和帝却全无动静,不知是没听说,还是改了主意不想管。
还是说,明明知道,却管不了。
“如今陛下活得久些对我们反倒有利了。”徐轩成长长出了口气,“太子现在倒是瞧着我有些不入眼——你和詹仰贤关系如何?”
“尚可。”应青木低着头回答。
詹仰贤是国子监祭酒和右春坊右谕德,恰恰是应青木的上司,比他高上一级。国子监相当于专门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大学,司业算副校长的话,祭酒就是校长。右春坊右中允是专门处理太子往来文书,右谕德则是太子讲官。这两个职位虽然品级也不过从五品,却是至关重要。詹仰贤人也聪明,从不参与旧徐两派的斗争,只是手里牢牢抓着太子。
“他太重要了——你注意着些。”
应青木唯唯,心底却暗暗浮上一丝冷冷的欢喜。
裕和帝生,旧言落败,徐轩成得利,应青木得利。
裕和帝死,太子即位,詹仰贤一步登天,应青木……徐轩成……
这帝王的改换与否,竟是丝毫不会影响他应青木的。
应青木未免有些自得,竟只有他,既有前路,又有后招,进可攻,退可守。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天下要抓在自己手里,才是稳当。
这句话细细想来,真是有理。
“对了大人,上回涵煦送到府上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如何?”
这么问了一句,本也不算十分在意的,徐轩成脸上却显出几分尴尬之色来,吞吞吐吐不肯言明。应青木心中立即觉得有些不对。
“我不过随口一问,大人不必介怀。”
“不是……”徐轩成被这话一激反下了决心,“她……那丫头……疯了。”
“疯了?!”应青木怔了一怔,“怎么会?”
徐轩成摇头道:“我也不十分清楚。上个月她几乎日日出门去,我就派了人跟着,半月前那些跟着的人忽然回报我说,那丫头似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在大街上狂奔呼叫,还抢着要死要活的,他们好容易将人绑了回来,却又昏了几日,梦呓不断,醒的时候整个呆呆傻傻,人事不知,有时似乎灵醒些,却又寻死觅活,嚷嚷着什么要回去……怕见吃人……可不是胡说八道神志不清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看上去却也可怜。”
“这真可惜。”应青木又低下头去,顿了顿道,“要是她的身份真的……就不好了。”
“是个奇怪的姑娘。但是自她找上你已过半年有余,不见她有什么家人,”徐轩成见他脸上并无怪罪之色,于是放下一颗心,话语里却带上劝解之意,“估计她的身份就算特殊,也不见得十分重要。那些日子频繁出门,我当她要做什么,谁知道是想拜一个糕点师傅为师学着做点心……你说说她又有什么出息?我派去跟着她的那些仆役悄悄亮了身份,好说歹说,才逼得那工匠答应了。凤栖,不必在意了。”
“唔?”应青木诺诺应声。
“下官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徐轩成见他不再追问,也就转了话题:“陛下念着往日情分,旧言什么罪也没得,还留在了京城。旧本检虽然被贬了,却也还活着……听说他根本没去敦煌,直接回来了?陛下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恐怕还是想起往日旧言的情分,不肯加罪了。你我还须在意,万事小心。”
“是……不过,我们还有办法的,旧本检此举,正好是无异于自掘坟墓。”
徐轩成“嗯”了一声。
让我们把时间切回那个下午,楚风站在旧府门口进退两难的时刻。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这一句话问得又狠又急,被她拉住的那人吓了一跳,怔了一怔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侍郎大人府里没了一个新来的小妾……”
楚风好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挤出一个字来:“唔。”
那人却是不耐烦听她说话的,一甩袖子把楚风推开,抱怨了一句什么,急急地走了。
侍郎……旧本检。
旧本检没了一个……新来的小妾。
没了一个……新来的小妾。
没了……新来的……小妾。
没了……
没了……
又是一个。
就这么,又是一个没了。
她到这里不过半年有余,已经见过三场死亡。李申,悦来客栈那面凶心和的男子,如今是婉兮。
人命好轻贱。
荒谬,加上某种强烈的失落感。像是最荒唐的圈套,她就像松鼠踩轮里那只松鼠,忙碌地、拼了命地跑,却
第九章(1)[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