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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 遗忘即提问[1/2页]

熵海溯生录 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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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蒲公英绒毛的触感,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指节爬向太阳穴。他盯着诊疗台上那枚正在蜷曲的种子——方才绒毛上的字迹已随水分蒸发淡去,只留下半透明的种皮,在消毒灯的照射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是第12次记忆剥离术后的第三分钟。诊疗室的石英钟正以0.5倍速跳动,秒针划过玻璃表面的沙沙声被共生意识放大了十倍,像有只虫在耳蜗里爬。沈溯摘下沾着导电凝胶的电极片,金属边缘蹭过耳廓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37℃,生命体征稳定。”护士小陈的声音从记录板后钻出来,笔尖在表格上顿了顿,“沈医生,这次的清除碎片……”
     沈溯转身时,正看见小陈将一叠透明胶片塞进低温存储盒。那些胶片上浮动着淡蓝色的记忆残像——第12次轮回里,他作为星舰舰长在猎户座旋臂投下反物质炸弹的画面,此刻正像融化的冰一样在胶片上晕开。但其中一张胶片的角落,却粘着朵米粒大的蒲公英,绒毛根根分明,像是从现实里撕下来的。
     “碎片异常?”沈溯伸手去拿存储盒,指尖刚触到金属边缘,整盒胶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低温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淡蓝色的残像顺着盒缝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旋转的星图。那些他亲手删除的战争记忆正在重组,而星图的坐标原点,赫然是21世纪地球的经纬度——那是他童年时外婆家的后院,每年春天都会长满蒲公英。
     小陈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星图,虹膜边缘泛起共生意识特有的银蓝色:“沈医生,你还记得第11次轮回的术后反应吗?”
     沈溯的呼吸顿住了。他本该记得的。作为记忆清理师,他的职责就是记录每个轮回被剥离的记忆碎片,可关于第11次术后的细节,此刻却像被浓雾裹住的岛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只记得那天也出现了异常,诊疗室的消毒水突然变成了蒲公英蜜的甜香。
     “共生意识正在修正你的记忆偏差。”小陈的声音突然变得像老式收音机般卡顿,她的手指按在沈溯的太阳穴上,银蓝色顺着指缝渗入他的皮肤,“它说,你必须忘记答案,才能看见门后的东西。”
     沈溯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惊醒时,诊疗室的石英钟显示17:00。他摸了摸太阳穴,那里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人刚用冰锥凿开了道缝。口袋里的终端机在震动,弹出条来自共生意识的提示:「记忆碎片异常率12.7%,建议补充校准。」
     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正在吞吐罐头,金属碰撞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甜香。沈溯走过去时,看见贩卖机的取货口卡着罐未开封的蒲公英蜜,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是2023年4月17日——那是他外婆去世的日子。
     他伸手去够罐头,指尖却穿过了冰凉的金属表面。贩卖机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屏幕上滚动的商品列表变成了星图,每个坐标点都在闪烁,像无数只盯着他的眼睛。其中最亮的那颗星下面,标注着行小字:「第11次轮回,你问了什么?」
     “沈医生?”小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端着杯热咖啡,蒸汽在她脸前凝成模糊的雾,“刚才307病房的病人说,他术后看见你在走廊里种蒲公英。”
     沈溯猛地回头,咖啡杯里的倒影让他浑身一僵——他的瞳孔里,银蓝色的共生意识正在漫延,而倒影中的自己,手里正攥着把生锈的园艺铲,铲尖沾着湿润的黑土。
     校准室的红光第17次闪过的时候,沈溯终于看清了记忆碎片里的异常。
     全息投影台上,第12次轮回的战争画面正在循环播放:他站在星舰舰桥上,按下反物质炸弹的投放按钮,舷窗外的猎户座旋臂在爆炸中变成燃烧的丝带。但每次画面播放到第37秒,就会有朵蒲公英从爆炸中心钻出来,绒毛在真空里舒展,像从未受过引力的束缚。
     “共生意识检测到矛盾点。”终端机突然响起机械音,投影台上的画面开始扭曲,“反物质爆炸的高温会瞬间气化有机物质,蒲公英不可能存在。”
     沈溯伸手去触碰那朵蒲公英,投影突然熄灭,校准室的警报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响起。他这才发现,所有的红色警示灯都在倒流——灯光从亮转暗的轨迹在空气中凝成红色的丝线,像有人在编织张网。
     “为什么不报警?”他对着空气发问,指尖划过冰冷的控制台,“你在隐瞒什么?”
     控制台的金属表面突然渗出液体,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穿着21世纪校服的少年,正蹲在蒲公英丛里写生。少年的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画里的星图突然活了过来,星座连成的线条变成锁链,捆住了少年的手腕。
     “因为答案在门后。”水洼里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和沈溯的重合在一起,“而门需要用遗忘来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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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班护士换班时,沈溯正在307病房门口徘徊。门牌上的名字是“林夏”,病历显示这是位经历过7次轮回的老兵,此刻却像个孩子般蜷缩在病床上,手里攥着团蒲公英绒毛。
     “他说每次做梦,都看见有人在星图上种花。”护士交班时的低语飘进沈溯耳朵,“刚才给他换药,发现他枕头底下藏着这个。”
     那是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卷角。照片里,21世纪的医院走廊上,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蹲在花盆前种蒲公英,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张画满星图的纸。沈溯的呼吸突然停滞——照片里的医生,侧脸和他一模一样。
     病房里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沈溯冲进去时,看见林夏正用输液管勒自己的脖子,眼睛里的银蓝色像沸腾的水银:“它不让我说!门后面……门后面是……”
     沈溯扑过去夺输液管,指尖触到林夏皮肤的瞬间,共生意识突然爆发。无数记忆碎片像玻璃碴扎进他的脑海:第11次轮回的术后,他在诊疗室的墙角种满了蒲公英;第7次轮回,他作为考古学家在玛雅金字塔里挖出朵保存完好的蒲公英;2023年4月17日,外婆的葬礼上,风吹来了朵蒲公英,落在他摊开的手心。
     “门后的是提问本身。”林夏突然停止挣扎,眼睛里的银蓝色褪去,露出浑浊的眼白,“我们不是在删除记忆,是在给问题浇水。”
     沈溯猛地抬头,看见病房的玻璃窗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蒲公英的根须。根须在玻璃上织成张星图,而星图的中心,正对着诊疗室的方向。那里,小陈正站在低温存储盒前,手里举着枚蒲公英种子,种子的绒毛上,新的字迹正在浮现:
     「第13次轮回,该你提问了。」
     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突然哐当作响,沈溯冲出去时,正看见取货口吐出个熟悉的罐头——2023年4月17日的蒲公英蜜。罐头滚到他脚边,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开始跳动,最终停在2187年9月3日——那是他第一次成为记忆清理师的日子。
     罐头突然炸开,黄色的蜜液溅满走廊,在地面上汇成流动的星图。沈溯蹲下去触摸那些液体,指尖刚沾到蜜液,整栋医院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他听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在靠近,像是蒲公英的绒毛擦过地面,又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你已经忘记了问题,现在,听敲门声。”
     他的口袋里,终端机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共生意识的新提示,字体正在逐渐消失:
     「检测到第13次提问者——」
     最后的字符湮灭时,沈溯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抬手去摸,摸到朵完整的蒲公英,绒毛上的字迹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你是谁?」
     沈溯的指尖悬在蒲公英上方三厘米处,绒毛上的字迹像活物般微微颤动。黑暗中,整栋医院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里,走廊地砖缝里钻出细密的白色根须,正沿着墙角向他脚边蔓延。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根须的生长轨迹,和方才罐头蜜液汇成的星图完美重合。
     “你是谁?”他对着空气重复这句话,声音撞在走廊两侧的玻璃上,反射出三个重叠的回音。最清晰的那个回音里,混着蒲公英种子开裂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应急灯的电流声里,沈溯看见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在闪烁。那抹绿色的光线下,立着面半人高的金属穿衣镜——这面镜子本该在护士站的储物间里,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搬到了这里,镜面上还沾着未干的蒲公英汁液。
     他一步步走近镜子,镜中的自己正以相反的方向同步移动。但当他抬手触碰蒲公英时,镜中人却将手按在了心口,指尖下的皮肤里,隐约有团黄色的光斑在跳动,像朵被囚禁的花。
     “共生意识第37次同步请求。”镜中人突然开口,声音比沈溯的低沉半度,“你拒绝了36次,这次还要回避吗?”
     沈溯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自动贩卖机上。金属外壳传来震感,贩卖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滚动播放着2187年9月3日的监控画面——那是他第一次进行记忆剥离术的日子。画面里,年轻的沈溯正将枚蒲公英种子塞进病人的掌心,而那个病人的脸,赫然是此刻镜中的自己。
     “这不可能。”他摸向口袋里的终端机,却摸出把生锈的园艺铲。铲尖的黑土落在地砖上,瞬间长出三株蒲公英,绒毛上的字迹连起来是:「记忆是种嫁接」。
     镜中人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超过人类生理极限:“你以为在删除记忆?其实是把上一世的疑问,嫁接到这一世的根系里。”话音未落,镜面突然裂开,无数碎片里涌出淡蓝色的记忆残像——第13次轮回的画面正在预演:他站在星图中央,手里举着朵蒲公英,而周围的星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307病房的玻璃碎片还停留在空中,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暴雨。沈溯冲回去时,林夏已经恢复平静,正用输液管在床单上编织星图。那些透明的塑料管纵横交错,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恰好构成猎户座旋臂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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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次轮回的坐标,藏在你外婆的老花镜里。”林夏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白转向沈溯,“2023年4月17日,她把星图刻在了镜片上,你却以为那是磨损的划痕。”
     沈溯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确实记得外婆的老花镜——那副玳瑁边框的眼镜总放在床头柜上,镜片上有圈圈细密的纹路,像年轮又像星轨。外婆去世那天,他把眼镜收进了骨灰盒,此刻却在林夏的输液管星图中心,看见副微型眼镜的轮廓。
     “共生意识在害怕。”林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落在床单上,瞬间长成朵红色的蒲公英,“它怕你想起真正的问题——我们到底是在轮回,还是在被种植?”
     这句话像枚反物质炸弹在沈溯脑海里炸开。他猛地想起第7次轮回的记忆碎片:玛雅金字塔的石壁上,刻着和蒲公英绒毛相同的字迹;壁画里的祭司捧着种子,跪拜的方向正是猎户座旋臂。那时他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些符号根本不是文字,而是根系的生长指南。
     病房的墙壁突然渗出液体,在地面上汇成面水镜。沈溯看见水里浮现出无数个自己——第1次轮回的婴儿、第5次轮回的士兵、第10次轮回的宇航员,每个人手里都攥着蒲公英种子。而所有种子的绒毛,都指向同一个坐标:2023年4月17日,外婆家的后院。
     “心跳停了!”门口传来小陈的尖叫。沈溯回头,看见林夏的胸膛不再起伏,心电图仪器上的绿线变成条直线。但那条直线没有保持水平,反而开始弯曲,最终在屏幕上长成朵蒲公英的形状。
     沈溯冲进诊疗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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