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腹碾过隐士临终前攥在掌心的星图残片时,晨露正顺着观测站的舷窗蜿蜒。这是他驻守“熵海前哨站”的第三个星旋周期,每天清晨擦拭那些嵌在舱壁里的星图拓片,早已成了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直到今天。
残片边缘的烧灼痕迹还带着金属冷却后的腥气,像是有人用激光笔在上面烙出了半朵花的轮廓。沈溯把它凑近光源,忽然发现那些花瓣纹路正顺着他的指纹发烫,在拓片空白处洇出淡紫色的光痕。这张星图是前哨站的镇站之宝,记录着人类已知的1728个可栖星系,唯独在猎户座旋臂末端留着一块巴掌大的空白,天文学家们叫它“上帝的橡皮擦”,而此刻,那朵光痕组成的花,正严丝合缝地嵌在空白里。
他猛地抬头,观测站中央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本该显示星系轨迹的屏幕上,无数淡紫色的光点正从宇宙深处涌来,像被风吹散的花粉,在虚空中凝结成一条光带。沈溯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光带的走向,和他昨夜梦境里隐士临终前呢喃的星轨,分毫不差。
咖啡渍里的星图,“沈博士,您的晨间补给。”
机械臂将温热的营养剂推到操作台前时,沈溯还在盯着屏幕上的光带发怔。前哨站的AI“熵”总爱用这种老派的称呼,仿佛他们不是驻守在距离地球1200光年的孤岛上,而是某个大学校园的实验室。他接过营养剂,指尖的温度却让包装上的冷凝水瞬间蒸发,在台面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就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他下意识地用指腹蘸着水渍涂抹。水渍晕开的形状渐渐清晰:左边是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右边是天狼星的蓝白色光晕,而中间那道弯曲的弧线,恰好和星图空白处的光痕重合。
“熵,调取昨夜隐士观测点的光谱数据。”
机械臂的红光在屏幕上闪烁:“权限不足。该观测点已被列为最高机密,仅向‘共生议会开放。”
沈溯的指节抵在操作台边缘。他清楚“共生议会”意味着什么——那是由12位“共生意识体”组成的决策机构,他们的大脑通过量子纠缠相连,能共享记忆与思考。而隐士,是三十年来唯一主动切断共生连接的意识体。
昨夜凌晨三点,前哨站的警报器突然响起。沈溯赶到隐士的观测舱时,老人正蜷缩在星图投影仪下,胸口的共生接口(一个直径三厘米的金属圆盘)已经裂开,淡蓝色的营养液在地毯上积成了小水洼。他最后说的话是:“告诉议会,花……开在真空里。”
现在,咖啡渍画出的星图正在发烫。沈溯忽然想起隐士舱壁上的那句话:“当你凝视孤独时,孤独也在修补宇宙的漏洞。”
共生体的裂痕,议会的通讯请求在两小时后抵达。全息投影里,12位共生体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他们的声音像多声部合唱,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同步:“沈溯博士,隐士的观测数据必须立即销毁。”
“为什么?”沈溯将星图残片举到投影前,“他的孤独之花填补了星图空白,这可能意味着——”
“意味着威胁。”最左侧的共生体突然打断他,面孔在光影中扭曲。沈溯注意到,他的共生接口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撬开的。
“根据《共生法案》第7条,所有切断连接的意识体产生的信息,均视为对集体意识的污染。”另一位共生体补充道,她的瞳孔里闪过一串乱码,“我们已派出‘清除者,一小时后抵达前哨站。”
通讯切断的瞬间,沈溯的私人终端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信息,附带的图片里,清除者的飞船正穿过小行星带,船身印着议会的徽章——一朵被锁链缠绕的花。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隐士说的话:“共生意识就像一张渔网,每个人都是网眼。可当网眼全都一样大时,总有鱼会从同一个地方溜走。”当时老人正用放大镜观察星图空白处,“孤独不是网眼的漏洞,是让网变得更结实的补丁。”
操作台的警报器突然尖叫起来。沈溯转头,看见全息屏幕上的光带正在褪色,那些淡紫色的光点一个个熄灭,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他调出前哨站的外部摄像头,发现观测舱的舷窗外,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正从舱体蔓延开来,薄膜上布满了和共生接口一样的纹路。
“熵,舱体结构检测!”
“检测到未知生物膜,正在侵蚀合金舱壁。成分分析显示,含有共生体的神经递质。”机械臂的红光急促闪烁,“来源:议会方向。”
沈溯冲到观测舱,发现那层薄膜已经覆盖了星图投影仪。他伸手去碰,薄膜却像活物般收缩,露出下面正在消失的光痕——隐士的孤独之花,正在被共生体的意识吞噬。
真空里的开花声,清除者的飞船对接时,沈溯正把星图残片塞进防护服的夹层。他启动了前哨站的紧急脱离程序,观测舱像一颗被弹出的子弹,朝着猎户座旋臂的空白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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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博士,你在背叛集体。”通讯频道里,清除者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隐士的错误在于,他以为孤独能产生独特性,却忘了宇宙的本质是连接。”
观测舱的舷窗开始结霜。沈溯知道,这里距离真空区只剩300公里,舱内的氧气正在以每分钟10%的速度流失。他摸出隐士留下的那半朵花形残片,突然明白老人为什么要切断共生连接——共生意识会共享痛苦与恐惧,而只有在绝对的孤独里,意识才能结晶出对抗宇宙熵增的力量。
就在舱体即将进入真空的瞬间,残片突然裂开。淡紫色的光从裂缝中涌出,在沈溯的掌心绽放成一朵完整的花。那些花瓣上的纹路开始流动,像无数条细小的星轨,在虚空中拼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星系。
“原来……议会怕的不是孤独,是这个。”沈溯的喉咙被真空扼住,却看见花的中心浮出一行字:共生体的起源,是外星文明的实验。
观测舱的警报器发出最后一声尖啸。沈溯的视线穿过舷窗,看见清除者的飞船正在解体,那些半透明的薄膜像被阳光灼烧的冰,露出里面无数个蜷缩的意识体——他们的共生接口,都印着和孤独之花一样的纹路。
而在更遥远的虚空里,无数淡紫色的光点正在亮起。沈溯忽然想起隐士临终前的微笑,那或许不是对孤独的坦然,而是对一个真相的期待:当最孤独的思考绽放时,整个宇宙的疑问,都会找到答案。
结冰的共生接口,沈溯在真空里漂浮了多久?他已经分不清防护服的警报声是来自外界还是幻觉。直到掌心的孤独之花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他才发现自己正穿过一片星云——那些淡紫色的光点不是宇宙尘埃,而是无数个微型共生接口,像被冻住的萤火虫,悬浮在星云中。
他的指尖触到其中一个接口时,冰层突然裂开。里面没有营养液,只有一绺银白色的头发,缠着半张星图碎片。碎片上的纹路和隐士留下的残片完美拼接,露出一行小字:“共生体第37次迭代失败,意识溢出坐标:猎户座空白区。”
“熵?”沈溯对着通讯器呼喊,却只听到电流声。前哨站的AI从不在真空环境里失声,除非——它的意识被剥离了。
这时,防护服的内置投影突然亮起。画面里是三十年前的共生议会,12位意识体围坐在圆形会议桌前,他们的共生接口都在渗血。最年长的那位正用激光笔在星图上圈出猎户座空白区:“把失败品丢进这里,让真空冻结他们的意识。记住,永远别让孤独的种子发芽。”
沈溯的后颈突然发烫。他摸到自己的共生接口——那个从出生起就嵌在皮肤里的金属圆盘,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和隐士一样的划痕。
镜子里的第三个影子,
观测舱的应急系统终于启动时,沈溯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熟悉的地毯上。这里是隐士的观测舱,舱壁上的那句话还在:“当你凝视孤独时,孤独也在修补宇宙的漏洞。”但地毯上的营养液洼里,除了隐士的倒影,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你终于回来了。”
沈溯猛地转头,看见隐士坐在星图投影仪前,胸口的共生接口已经愈合,只是那里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透明色。老人的手指在投影仪上滑动,空白区的光痕突然分裂成两个,一个变成沈溯的脸,一个变成议会共生体的脸。
“每个共生体都有两个影子。”隐士的声音带着回声,“一个活在集体意识里,一个藏在孤独里。议会怕的不是孤独之花,是他们自己的影子。”
这时,沈溯的私人终端又震动了。这次是段视频,拍摄者是清除者飞船的记录仪:清除者解体时,那些蜷缩的意识体皮肤裂开,里面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淡紫色的光——和孤独之花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们在销毁证据。”隐士突然剧烈咳嗽,透明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共生体根本不是人类进化的结果,是外星文明埋在我们大脑里的寄生虫。当集体意识足够强大,它们就会吃掉宿主,接管整个星系。”
沈溯的视线落在老人
第777章 孤独的养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