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菜市场里的“拉肚子”
九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老城区的早市却热闹得冒热气。江德才蹲在自家的豆腐摊后,看着来往的人潮,心里盘算着今天能卖多少块嫩豆腐。他今年六十二,退休前是机床厂的师傅,手巧,退休后闲不住,跟着老伴刘桂英支起了这个豆腐摊,黄豆是乡下亲戚送的,磨得细,点得匀,在这条街上小有名气。
“老江,来两块嫩豆腐!”隔壁卖葱姜的王大爷吆喝着,手里还拎着刚买的秋梨,“今年秋燥,我家那口子说要炖点梨汤。”
江德才笑着应着,用竹刀麻利地切下两块白玉似的豆腐,裹上油纸:“秋分都过了,是该吃点滋润的。我昨儿也买了俩柿子,甜得很。”
收摊回家,刘桂英已经焖好了米饭,炒了盘青菜,还端上一碟酱瓜。江德才洗了手,拿起昨天买的柿子,刚咬了一口,就被刘桂英拦住了:“刚从早市回来,一身凉气,先喝点热粥暖暖。”
“没事,这柿子软乎。”江德才满不在乎,几口就把柿子吃了,又扒拉了两碗米饭,喝了半碗菜汤。
当天夜里,江德才就不对劲了。后半夜,他突然觉得肚子疼,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肠子里钻,一阵紧似一阵。他捂着肚子冲进厕所,刚蹲下就泻了起来,稀里哗啦的,全是水,还带着点黏糊糊的东西。
“咋了?”刘桂英被吵醒,披着衣服过来问。
“闹肚子……”江德才的声音有气无力,额头上渗着冷汗。
这一晚上,江德才几乎没离开厕所,一趟趟地跑,到后来,腿都软得站不住,拉出来的也不再是水,而是夹杂着红色黏液的东西,腥腥的,闻着让人反胃。
第二天一早,江德才脸色蜡黄,眼窝都陷了下去,浑身没劲,往床上一躺就起不来了。刘桂英赶紧去社区医院请了张医生来。
张医生给江德才量了体温,38度多,有点发热。又问了症状,听说是又拉又吐(后半夜开始有点恶心反胃),还带着脓血,皱着眉说:“这像是痢疾,秋天最容易得。”他开了些清利湿热的药,有黄连、黄芩、白头翁之类的,嘱咐刘桂英:“多给他喝点淡盐水,别脱水了。要是还止不住,就得去大医院输液。”
药熬出来是苦绿色的,江德才喝一口就想吐,强忍着才灌下去。可药喝了两天,病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
拉肚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天能有几十次,甚至上百次,有时候刚躺到床上,肚子一疼就得往厕所跑,根本来不及。拉出来的全是赤红色的黏液和脓血,腥秽难闻,像是烂肉汤。他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喝口水都吐,嗓子眼干得冒烟,一个劲喊渴。身上的热也没退,脸烧得通红,嘴唇却干得起了皮。
刘桂英看着老伴一天比一天消瘦,眼瞅着就脱了形,急得直掉眼泪。社区医院的张医生又来了两次,药也调了几次,加了些止泻的,可都不管用。“不行啊,”张医生看着江德才虚弱的样子,也有些犯愁,“这痢疾太顽固,要不还是去大医院吧,输点液补补水分。”
江德才迷迷糊糊的,听见去医院,摆了摆手:“不去……去岐仁堂……找岐大夫……”他年轻时得过一次胃病,就是岐大夫的父亲给看好的,心里总觉得老中医靠得住。
刘桂英也听说过岐仁堂的岐大夫,七十多了,看疑难杂症很有一套。她咬了咬牙,决定听老伴的,赶紧让儿子去请岐大夫。
二、冷汗淋漓的危局
岐大夫是被江德才的儿子江小兵用三轮车接来的。那会儿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江德才蜡黄的脸上,更显得没了生气。
屋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药味,有汗味,还有点痢下的腥臭味。江德才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在发抖。刘桂英守在床边,眼圈红红的,看见岐大夫进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岐大夫,您快救救他吧!再这么拉下去,人就没了!”
岐大夫点点头,示意她别着急。他走到床边,先看了看江德才的神色——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色是那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上面结着一层白痂。
“掀开被子看看。”岐大夫轻声说。刘桂英赶紧掀开被角,只见江德才的额头上、脖子上全是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把枕头都浸湿了。他的四肢冷冰冰的,像冰坨子一样,摸上去没有一点温度。
“喘气也不对劲。”刘桂英在一旁补充,“呼哧呼哧的,像拉破风箱,还总昏迷,喊他半天都不醒。”
岐大夫俯下身,仔细听了听江德才的呼吸,确实又急又促,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喘气。他伸出手,轻轻搭在江德才的手腕上。
诊脉的手指刚放上去,岐大夫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脉象很微弱,跳得又快又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但好在,这脉还在,没有完全断绝。他又看了看江德才的舌苔,舌质淡白,苔薄而滑,一点血色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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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用的什么药?”岐大夫问刘桂英。
刘桂英赶紧把张医生开的药方找出来,递给岐大夫。药方上写着黄连、黄芩、黄柏、白头翁、秦皮、木香、槟榔……全是些清热解毒、止痢导滞的药。
“这些药都是治痢疾的常用药,”岐大夫看着药方,缓缓说道,“按说痢疾初起,湿热下注,用这些药是对的。可老江这病,拖得太久了,拉得太狠了,已经不是单纯的湿热了。”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对刘桂英和江小兵解释:“《黄帝内经》里说,‘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老江这病,起初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秋天天气转凉,脾胃受了寒湿,又化了热,湿热积在肠子里,就成了痢疾,拉脓血,发热口渴,这些都是湿热的表象。”
“可他拉了这么多天,上百次,”岐大夫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就像一口井,不停地往外抽水,井水早就抽干了。脾胃是气血生化之源,就像家里的灶台,他这一拉,把灶里的火都快拉灭了。阳气是身体的火,火快灭了,四肢就会冰凉;阳气守不住了,就会往外跑,表现为冷汗不止;气随津脱,气不够用了,就会喘气急促;神失去了阳气的温养,就会昏迷。”
这番话听得刘桂英和江小兵直点头,又有些害怕:“那……那现在该咋办?他还一个劲喊渴,身上还热着呢,不是还有火吗?”
“这时候的渴和热,是假象。”岐大夫摇了摇头,“就像炉火快灭的时候,会突然窜起一股火苗,看着旺,其实是回光返照。他的渴,是因为津液脱失得太厉害,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他的热,是虚热,是阳气浮越在外的表现。这时候要是再用凉药,就像往快灭的炉火上浇冷水,火立马就灭了,人也就没了。”
他指着江德才冰冷的四肢和淋漓的冷汗:“《伤寒论》里说,‘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老江现在就是太阴脾土虚寒,甚至已经快到少阴肾阳不足的地步了,必须赶紧用温阳散寒、补气固脱的药,把快灭的炉火重新点燃。”
三、附子理中汤的力量
岐大夫说着,就在桌上铺开处方笺,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开始写药方。他的动作很稳,一笔一划,透着股沉静的力量,让焦躁的刘桂英心里也安定了些。
“我给他开个附子理中汤。”岐大夫一边写,一边解释,“这个方子,是《伤寒论》里理中丸加附子变来的,专门治这种脾胃虚寒到极点的病。”
他指着药方上的药名,一个个解释:“这里面的附子,是‘回阳救逆第一品,《神农本草经》里说它能‘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疮,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它的性子大热,就像一把烈火,能瞬间把快灭的阳气重新烧起来,让四肢变暖,冷汗止住。”
“然后是干姜,也是大热的药,‘主胸满咳逆上气,温中,止血,出汗,逐风湿痹,肠澼下痢(《神农本草经》),它能温脾暖胃,就像给灶台添柴,让脾胃的火力旺起来。”
“人参和白术,是补气健脾的。人参能‘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神农本草经》),白术‘主风寒湿痹,死肌,痉,疸,止汗,除热,消食(《神农本草经》),这两味药合在一起,能把脾胃的功能补起来,让它重新能运化水谷,生成气血,就像给身体的机器加油。”
“最后加一味甘草,调和诸药,让这些药的力量能和缓地发挥作用,不至于太过猛烈。”
写完药方,岐大夫又仔细看了一遍,才递给江小兵:“快去抓药,要最好的附子,必须是炮制过的,别用生的,生附子毒性太大。抓回来赶紧熬,这个药得先煎附子,最少煎一个小时,把毒性煎掉,再放其他药,再煎半个小时。”
他又嘱咐刘桂英:“煎药的时候用砂锅,别用铁锅。药熬好后,晾到温温的,一点点喂给他,能喝多少是多少。他现在吐得厉害,别急着灌太多,少量多次。”
江小兵拿着药方,飞似的跑出去抓药。老城区的药店还开着门,听说要治急症,抓药的师傅也不敢怠慢,赶紧按方抓药,还特意叮嘱:“这附子得先煎啊,最少一个小时,听见没?”
药抓回来,刘桂英赶紧找出家里的砂锅,把黑乎乎、沉甸甸的附子先放进去,加满水,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慢慢煎。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药味渐渐弥漫开来,是一种辛辣而厚重的味道,和之前那些苦寒的药味完全不同。
一个小时后,她按照岐大夫的嘱咐,把其他几
第334章 秋痢惊魂:岐仁堂的附子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