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二老的筷子像是长了眼睛,不住地往裴婉君碗里送菜,没一会儿,碗里就堆起了小小的菜山。裴婉君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连声道谢,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珠儿也学着二老的样子,往自己的碗里夹菜,那认真的模样让她心头一热,明明肚子已经被撑得圆滚滚,像揣了个小皮球,可每一口饭菜都带着熨帖的暖意,从舌尖一直淌到心底。
堂屋的油灯昏黄温暖,映着桌上丰盛的菜肴。裴婉君一边吃着,一边听老两口说起家中的事。老妇叹着气说,孙女珠儿命苦,生下来就没了娘;珠儿阿爷在她七岁时,就去了西川镇从军,如今还在蜀地守着边关防御外敌,前两年还常写信回家,这几年连家书都少了。油灯忽明忽暗,映着老妇泛红的眼眶。
一旁的老丈连忙放下筷子,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解释道:“去年安贵不是托人捎了些银钱回来吗?他在外面好好干,总能混出个前程来,将来珠儿也能跟着享福。”
老妇却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牵挂:“我哪盼着他当什么官、混什么名堂?只求他能平平安安活着回来,我这颗心就能落地了。” 话音未落,两行浊泪已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
裴婉君见状,轻轻握住老妇枯瘦的手。她的掌心温热,带着无声的安慰,老妇反手攥住她,像是抓住了点暖意。
珠儿深吸一口气,仰起脸对老妇说道:“阿婆,我相信阿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肯定会给我带蜀地的糖糕呢!”
老妇被孙女逗得嘴角微扬,抬手抹了把泪,点了点头:“哎,借咱珠儿吉言。”
一旁的老丈却板起脸,不耐烦地敲了敲碗沿:“吃饭吃饭!好好的饭桌上说这些干啥!” 可他说这话时,眼角的湿润却没藏住,油灯的光落在他花白的眉梢上,映出一闪一闪的水光。
席间,二老始终没问及裴婉君的来历。他们看她眉宇间总凝着层轻愁,知道这娘子刚经了大难 —— 被人欺瞒,在荒郊野岭孤身挣扎,心里的防备还没卸下。老两口本就不是图回报的人,当初出手相助,不过是见不得弱女子遭难,只盼着她能早日寻回亲人,平安归家。所以哪怕心里藏着些好奇,也只是默默给她添饭夹菜,半句追问都没有,让那盏油灯下的晚饭,吃得安静又暖人心。
夜色渐浓,老妇看她眉眼间藏不住的倦意,知道她这几日在荒郊野外定是没睡好,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娘子,快去歇着吧,跟珠儿一个屋,你俩做个伴。”
裴婉君谢过阿婆,走进屋里躺下,鼻尖萦绕着被褥上淡淡的皂角香,看着屋顶简陋却整齐的木梁,连日来的紧绷骤然松弛,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沉沉坠入了梦乡。
再次睁眼时,周遭的一切却变了模样。熟悉的客栈陈设映入眼帘,桌上的油灯跳动着昏黄的光,一旁的香菱睡得正酣。她连忙起身来到香菱的床榻前,抬手想将她推醒,可无论她怎么推搡,都只是翻个身,发出含糊的梦呓。裴婉君心头一紧,猛地想起隔壁的凤鸣和凤锦,踉跄着推开门冲出去,指尖刚触到隔壁的门板,没关严的房门就轻轻开了道缝。
走进屋内,凤鸣和凤锦睡得正熟,灯光在她们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裴婉君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们都在!她急切地想摇醒凤鸣,把那个惊恐又温暖的梦说给她听,可指尖刚碰到凤鸣的衣袖,整个人就僵住了。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自行合上,带着一股阴冷的风。裴婉君汗毛倒竖,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她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身躯僵在原地,心中万分焦急,她想推醒凤鸣,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分毫。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肩头,缓缓向她的脸探来。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只手——青灰色干裂的皮肤,灰色的干枯指甲又尖又长,泛着诡异的光。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裴婉君吓得浑身发抖,那冰冷的手已移到脸上,眼睁睁看着那指甲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阿姐!阿姐!”
熟悉的声音像一道光劈开恐惧,裴婉君猛地回神,映入眼帘的是珠儿带着担忧的小脸。窗外,清晨的阳光正穿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姐,可是做噩梦了?”珠儿看着她满头的冷汗,连忙用袖子帮她擦拭。
裴婉君强作镇定地摇头:“没事,没事。”可剧烈起伏的胸口,急促的心跳,却把她的惊魂未定暴露无遗。
珠儿想起阿婆昨晚的嘱咐,知道这位阿姐定是受了不少惊吓。她记起自己以前做噩梦时,阿婆总会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那温暖的力道能驱散所有恐惧。于是她也学着阿婆的样子,挨着裴婉君坐下,手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慢慢揉着,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日上三竿,阳光已经越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大片光亮,裴婉君从珠儿口中得知。原来阿婆一早来看过她,见她睡得沉,想着她这些日子定是累坏了,便没叫醒她,只让珠儿晚点再去瞧瞧。珠儿依言进来时,正撞见她在梦中惊悸,脸色发白,这才知道她是做了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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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婉君抬眼望见院中竹篙上晾晒的衣物,正是自己那身沾满尘泥、被划破好几道口子的衣裳。珠儿在一旁轻声解释:“阿姐,这是阿婆一早起来就帮你洗好的呢。”
听着这话,再看着阳光下随风轻晃的衣裳,裴婉君心头一暖,鼻尖骤然酸涩,方才强忍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滑落脸颊。
此时院角的老妇已在木盆里盛好了清亮的温水,见她望过来,便温声唤道:“娘子,过来洗漱吧。”
裴婉君连忙用袖口拭去眼角泪痕,快步走到老妇跟前,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哽咽,却依旧轻声道了句:“多谢阿婆。” 她望着老妇慈和的眉眼,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笑意,柔声说道:“阿婆,您往后唤我婉君就好,不必总叫我‘娘子这般生分的称呼。”
老妇听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温和地笑了笑,点头应道:“好,好,那我往后便唤你婉君。”
裴婉君简单洗漱了一番,珠儿早已把留好的早饭端了过来——还是温热的胡饼,配着一小碟酱菜和半碗米汤。她匆匆吃了几口,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梦,一时有些恍惚。
早饭过后,珠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转身跟屋里的二老说了一声:“阿翁,阿婆,我带阿姐去通文叔家写信啦。”阿婆听了,连忙从柜子里翻出几张裁好的黄表纸,塞到裴婉君手里:“带上这个,省得去了再找人家要。”
二人出了门,沿着村路慢慢走,不过经过两三户人家,就到了通文叔家。裴婉君抬眼打量,这院子和宅邸,看着和珠儿家也大差不差,都是土坯墙,院里种着些花草,透着一股朴素的烟火气。
院子里,一棵桃树枝叶繁茂,树下坐着一位男子。他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正捧着一本《论语》,垂着眼默默地看着,神情专注,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珠儿清脆的嗓音划破屋中的宁静,一声“通文叔”带着几分熟稔的亲昵。
那正埋首书间的男子闻声抬眸,目光自书页上移开,落在门口时已漾起温和笑意:“是珠儿啊,何事来找你通文叔?”待瞥见珠儿身后的女子,他指尖轻轻合上书本,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
珠儿侧身引着裴婉君上前,脆生生道:“通文叔,这位是裴家娘子,想向您借些笔墨写封信。”
裴婉君敛衽行礼,身姿端庄,声音轻柔却清晰:“见过通文叔,小女子特来借笔墨一用,写封家书。”
通文叔连忙拱手回礼,目光在裴婉君身上稍作停留。见她虽身着略小的衣裳,难掩局促,却肤白胜雪,举止间自有一股娴雅气度,绝非寻常人家女子。他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这般气度的千金怎会在此处,还穿着这身衣裳?但转念一想,如今世道纷乱,许是遭了变故,便压下疑问,微微一笑:“写信啊,随我去书房。”说罢,引着二人走向屋侧的厢房。
裴婉君一踏入厢房,便觉一股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扑面而来。这屋子不大,却处处透着雅致——三面墙前皆立着书架,层层叠叠摆满了书,竟无一丝灰尘,显是常被打理;墙隙间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幅尤为醒目:两座青山一高一矮,山间白鹭振翅,山脚下正是依着山势而建的潘家湾,村前小溪蜿蜒如带,活脱脱便是眼前景象。落款“翠岳闲人”四字,想来这通文叔是自号闲人,许是科举失意,才有此称号。
屋中间一张案桌,上面摊着几本书,一侧叠着的几张宣纸被镇纸压住,门口溜进的微风拂得纸角轻轻颤动。案桌中央,一叠黄表纸裁剪得方方正正,码得整整齐齐。
通文叔走到案桌前,抬手示意:“笔墨就在此,娘子请便。”语气温和,带着几分闲适。
裴婉君再次颔首道谢,款步走到案桌前坐下。目光却先落在了砚台之上——里头的墨汁仍泛着湿润的光泽,旁边笔架上的毛笔,笔锋还凝着未干的墨痕,显然是方才还在用着。
她将黄表纸轻轻放在案上,取过一侧的镇纸压住纸头,免得被穿堂风扰了字迹。而后拿起那支带着余温的毛笔,在砚中轻蘸了些墨,悬腕落笔,笔尖在黄表纸上缓缓游走,留下一行行温润俊秀的字迹,笔锋间透着几分书卷气。
通文叔在一旁的书架前翻找片刻,从一个木盒里取出个预先糊好的信封,转身轻手轻脚放在案桌侧边。目光不经意扫过信纸,见那字写得端庄雅致,不由得暗暗点头:这裴娘子不仅气度不凡,竟还有这般好笔力。
裴婉君执笔的指尖轻颤,待最后一笔落下,才缓缓将狼毫放回笔架。笔杆与木架相触,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响,在这静室里却格外清晰。她捻起那张素笺,就着窗边漏进的微光细看片刻,随即微微俯身,对着上面尚未干透的墨迹轻轻吹了几口气。温热的气流拂过纸面,墨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下来,原本带着水光的字迹渐渐显出沉稳的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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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信笺暂且搁在砚台旁,取过一旁裁好的米黄信封。笔尖饱蘸浓墨,在信封右上角写下收信人的地址,一笔一划都透着仔细。末了在正中写下那个名字时,手腕微顿,似是凝了凝神,才落笔成文。
等信上的墨迹彻底干透,不再怕蹭脏,裴婉君才将信纸细细折起。她折得极规整,四四方方的,恰好能妥帖地滑入信封。封口时,她用指尖将边缘压了又压,仿佛这样就能将满腔心绪都稳妥收好。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起身,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极淡的皂角香。走到通文叔面前,她敛衽行了一礼,声音温和却清晰:“多谢通文叔,小女子已写好了信。”
“甚好,甚好。”通文叔脸上堆起慈和的笑,“后日信使便会来村里,往常都是正午前后到,你直接去村正家找他就行,错不了。”
“多谢通文叔告知。”裴婉君再次道谢,眉眼弯起,带着几分释然。
一旁的珠儿脆生生道:“多谢通文叔!”说着便上前挽住裴婉君的手臂,“阿姐,咱们回吧?”
裴婉君点点头,跟着珠儿往外走。门帘被掀起时,阳光涌进来,在她素色的衣袂上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信封装在袖袋里,隔着布料也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期盼的分量。
回家途中,珠儿轻声对裴婉君说道:34;通文叔原是娶过妻室的,只可惜那位婶娘进门第三年便染病去了。后来,好几个媒人都上门和他说过媒,都被通文叔回拒了。村里人都说,通文叔念着亡妻的情分,这些年一直没有再续弦。34;
裴婉君听着,心中暗忖这通文叔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只可惜姻缘浅短,终究是错过了长久相伴的缘分。正这般思忖着,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
刚跨进院门,就见阿翁阿婆正弯腰将农具往竹筐里归置。竹筐旁放着两个粗布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想来是备下的干粮,旁边陶壶里的水晃出细碎的涟漪。裴婉君脚步微顿,走上前轻声问:“阿翁阿婆要下田里去?”
老妇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笑着应道:“是啊,田里的粟米刚出穗,得赶着去施肥,误了时辰就少收些了。”
裴婉君望着二老鬓边的白发,心里微动,便道:“阿婆,我同你们一起去吧,也好搭把手。”
老丈闻言直摆手,声音洪亮:“这如何使得?你是娇养着的娘子,哪干得动这些粗活?在家歇着便是。”
老妇也跟着劝:“老头子说得是。你留着和珠儿看家,傍晚帮着做顿热饭就行,别累着。”
一旁的珠儿也帮腔:“是啊阿姐,你哪会施肥呢?去了也是添乱。”
裴婉君被说得一时语塞,只得点头应下,目送二老挑着担子出了院门。
转过身,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总觉得坐不住,便问珠儿:“家里有什么我能做的活计吗?”
珠儿想了想,拉着她往偏房走:“那阿姐帮着劈些柴吧,灶房里快见底了。”
偏房墙角堆着些粗木段,旁边立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珠儿拿起斧头,掂量了下,选了段细些的木头放在石砧上,挥斧劈下。“咚、咚”几声,木头便裂成了均匀的木条。“就是这样,阿姐试试?”
裴婉君接过斧头,只觉沉甸甸的。她学着珠儿的样子,将木头放稳,刚要抬手,指尖忽然一刺,缩回来一看,竟是扎了根细木刺。她蹙眉捏着刺尖拔出来,指尖渗出点血珠,也没在意,重新握住斧头。
这一次她使足了劲劈下去,斧头倒是嵌进了木头,却没劈开,反而卡得死死的。裴婉君用力拔了拔,斧头没动,木头倒被带得离了石砧。她手一松,木头连带着斧头“哐当”砸在地上,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深吸口气,弯腰去拔斧头,可那铁家伙像是长在了木头上,任凭她怎么晃,就是纹丝不动。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衣襟上,她索性按住木头,另一只手攥紧斧柄使劲往上提,脸都憋得泛红,斧头依旧牢牢卡着。
“这木头倒是倔强。”裴婉君低声说了句,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望着那根顽固的木头,一时有些无奈。
珠儿在廊下看得清楚,见裴婉君跟那斧头较了半天劲,脸上满是疑惑,便走上前:“阿姐,我来试试。”
她俯下身,一手握住斧柄,另一脚稳稳踩在卡着斧头的木头上,手腕一使劲,只听“啵”的一声轻响,斧头竟应声而出。珠儿掂了掂斧头,抬眼看向裴婉君,眼里带着点促狭。裴婉君望着那把被自己折腾半天的斧头,又看看珠儿轻松的样子,不知怎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珠儿也跟着哈哈哈笑起来,院子里顿时漾起清脆的笑声。
笑够了,珠儿无奈地晃了晃斧头:“看来劈柴不适合阿姐。要不……阿姐帮我喂喂小鸡?”说着从墙角拎过一个小木盆,里面盛着金灿灿的谷料,递了过来。
裴婉君接过木盆,跟着珠儿往后院走。后院牛圈对面的院墙角,用细竹条编了个栅栏,里面十几只小鸡正叽叽喳喳地踱着步,胎毛还没褪尽,看着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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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就喂它们吧。”珠儿指了指栅栏里的小鸡。
裴婉君端着木盆,看着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家伙,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抬头问珠儿:“该怎么喂?”
珠儿愣了一下,眨着眼睛问:“阿姐连柴都没劈过?”
裴婉君摇摇头。
“那……也没喂过鸡?”
裴婉君又摇了摇头。
珠儿嘴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半晌才又问:“那……饭总会做吧?”
裴婉君这才点头,语气笃定:“饭自然是会做的。”
珠儿这才松了口气,挠挠后脑勺,抓起一把谷料,轻轻往栅栏里一撒。谷粒落在地上,小鸡们立刻“呼啦啦”围过来啄食。“就是这样,很简单的。”
裴婉君见状,心里一松,也学着珠儿的样子,抓起一把谷料撒进去。看着小鸡们争先恐后啄食的模样,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喂完小鸡,珠儿又带着裴婉君去井边挑水。木桶刚放进井里,裴婉君握住井绳往上提,只觉那水沉甸甸的,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能拎起半桶,晃悠着走没两步,水就洒了大半。珠儿虽年幼,身子却稳当,踮着脚将木桶灌满,扁担一挑,大半桶水稳稳当当压在肩上,步子轻快。裴婉君看着自己手里晃荡的小半桶水,只得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脸颊发烫。
到了正午,日头正烈,裴婉君望着厨房,对珠儿说:“别的事我帮不上忙,做饭总还可以。你在院里歇着,我去弄午饭。”
珠儿本在门槛上坐着乘凉,没片刻就见厨房里冒出滚滚黑烟,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她心里一紧,连忙跑进厨房,只见烟雾缭绕中,裴婉君正蹲在灶前,一手捂着嘴咳嗽,一手慌乱地拨弄灶洞里的柴火,脸上手上早已沾了不少黑灰,活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猫。
“阿姐!”珠儿赶紧上前,伸手从灶洞里抽出好几根半燃的木材,堆在一旁。没了堵塞,灶膛里的火苗“腾”地窜起来,黑烟渐渐散去。看清裴婉君的模样,珠儿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直喘气。
裴婉君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沾了满手黑,看着珠儿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眼角笑出点水光。
笑够了,珠儿才捂着肚子问:“阿姐,你不是说会做饭吗?”
裴婉君理了理额前被熏乱的碎发,有些无奈:“做饭确实会,只是……从未自己生过火。”
珠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连火都不会生,竟是怎么长大的?她摇了摇头,也不多问,只道:“那我来生火,阿姐掌勺吧。”
于是珠儿蹲在灶前,熟练地添柴引火,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小脸通红。裴婉君则在灶台前忙碌,洗菜切菜,倒油下锅,动作虽慢却有条不紊。不多时,厨房里便飘出饭菜的香气,冲淡了方才的烟火气。
暮色将临,天边的云霞正由金红渐转为淡紫。裴婉君伸手取下晾干的衣裳,目光落在自己那件锦衣上时,动作蓦地一滞。
料子原是上好的云锦,却在上面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指尖抚过那粗糙的裂口,这些天的惊惶奔逃便又涌了上来——被逼入密林时的狼狈,与凤鸣、凤锦失散时的哭喊,还有那不知前路的茫然。想到凤鸣总爱摩挲她这件衣裳的绣纹,说配色像极了天边的朝霞;凤锦还笑她穿得太娇,遇事时反而成了累赘……她们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正为前路忧心?有没有找到安全的落脚处?
正怔忡间,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邻家下田的人扛着农具陆续归来,不多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翁阿婆踏着暮色回来了。老两口将农具收拾放好,在院角的石板上搓掉脚上的泥。裴婉君用水瓢舀了水到木盆中,给二老洗去身上的尘土。随后,二老便在院中矮凳上坐下,稍作歇息。
裴婉君在堂屋倒
第119章 山间劳作。[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