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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废寺过夜。[1/2页]

天人幽冥 月海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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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虎寺的庙门歪斜地挂着,朽木上裂着蛛网般的缝,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位喘不上气的老人。墙根塌了大半,露出里头的黄土,蓬蒿顺着断口往外钻,竟有半人高,把当年青石板铺就的庙道遮得只剩零星边角。
     潘青山站在马车旁,望着那破败的寺门和那垮塌的院墙,低头捡起一块碎瓦,指尖捻动。瓦上还留着点模糊的青釉,是当年扩修时换上的新料——他忽然想起,这庙最初原不是这般模样。
     早年间,伏虎山周边的云岳村和十里铺凑钱修这山神庙时,不过是三间土坯房,供着尊泥塑山神。
     法缘和尚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在门前扫落叶,他那小徒弟善来才及腰高,抱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扫帚,踮脚够着台阶上的灰。
     师徒俩把庙打理得素净,香炉里的香灰总筛得平平整整,供桌上的油灯夜夜亮着,像两粒守着山坳的星子。
     变故是从那个秋雨夜开始的。过路的旅人裹着一身尘土,在庙门檐下求宿,法缘和尚给了他碗热粥。
     夜里,旅人对着山神像磕头,声音压得低,却被起夜的法缘和尚听了去——求妻平安诞子,若能儿女双全,必来镀金身、扩庙宇。
     谁也没把这话当真,直到三年后。那旅人从兴元府赶来,带着车马队伍,还带着十几个披袈裟的僧人。
     他真的给山神像裹了层金灿灿的铜皮,又把土坯房拆了,盖起青砖大殿,连院墙都砌得齐整。原来他妻子真生了龙凤胎,这事儿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十里八乡。
     打那以后,伏虎寺就变了。香客踏破了门槛,供桌上堆着红布裹的鸡蛋、新做的虎头鞋,全是求子的。
     平常妇人提着篮子来,达官贵人的马车直接停在庙门口,香炉里的香烧得太旺,连梁上都熏出层黑灰。潘青山记得自己成亲那年,也攥着娘子的手挤在人群里,香炉的热气烫得人冒汗,娘子红着脸把写了俩人名字的红绸系在殿前的榕树上。
     没过半年,娘子真的怀上了,他携着妻子来还愿时,庙里的钟声正撞得震天响,和尚们唱经的声音能传到山道上。
     夜色渐浓,山风掠过破败的山神庙,潘青山回过神来,看着檐角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陈明乾上前一步,声音在空旷的庙门前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赶路到此,遇到山道被堵,来此过夜。”
     守在庙门两侧的镖师闻言,皆是一愣。两人身形壮实,手中的宽刀泛着冷光,此刻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神,眸中满是迟疑。
     居左的镖师眉头微蹙,用眼神向同伴示意了一下,自己则转身快步走进了庙内的阴影里。
     片刻后,庙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名镖师侧身让出位置,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着短打劲装,腰间系着宽腰带,虽未佩刀,却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气度,一看便知是这群镖师的领头人。
     “诸位兄台。” 中年镖头拱手行了一礼,脸上堆着几分客气的笑意,“我们押镖路过此地,也是见前方山路被堵,才暂且来这废寺歇脚过夜。”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陈明乾身后的众人,语气里带着些微歉意:“我们这些镖师都是些粗人,人多手杂难免闹腾,诸位若在此歇息,怕是要扰了清静。”
     陈明乾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如常:“山道受阻本是无奈之事,大家出门在外相互包容便是。我们人少,不求别的,只求能有间遮风挡雨的屋子落脚即可。”
     那镖头闻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却又转瞬即逝,随即笑着劝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山道往东再行七里便是十里铺,那里有家客栈,高床软枕,可比这山野废寺舒坦多了,何不往前赶赶?”
     陈明乾抬眼望了望沉沉夜色,缓缓回道:“兄台必然清楚,如今天色已黑,山路崎岖难行,贸然赶路实在不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不过是前往兴元府省亲的路人,绝非歹人,兄台大可放心。”
     那镖头见他无意退去,也不好拒绝,毕竟他们也是来此歇脚的路人而已,只得点头应下,侧身让出庙门:“既然如此,诸位请进吧,庙里地方虽破,遮风挡雨还是够的。”
     陈明乾向那镖头点了点头以示谢意,便带着一行车马走进寺门。那镖头借着庙门悬着的昏黄灯笼,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这几位不速之客身上扫过。
     只见为首的一老一少身形寻常,衣着也都是素色布衣,瞧着并无特别。唯独后面那辆马车,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 车身木料新旧混杂,接口处还留着未打磨光滑的毛刺,显然是临时拼凑而成,连层漆都没上,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粗陋扎眼。
     马车旁随行的两人,一个牵着马匹,皮肤黝黑粗糙,手上布满老茧,显然是驾车的马夫;另一个则身着长衫,面容清瘦,倒像是位文弱的中年书生。
     最后走来的是一位紫衣女子,她牵着马缓步跟在马车后,身姿清丽却步履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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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青山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陈明乾师徒二人身后走进院子。方才在门外还能瞥见院内火把熊熊,此刻踏入其中,却见火光已弱了下来。
     那些镖师们已将马匹卸下鞍鞯,牵到了一旁。院子里原先的马厩,半边已塌成断壁残垣,剩下的半边也歪歪扭扭,木梁斜斜地支棱着,看着随时都可能散架。
     无奈之下,几匹高头大马只得被拴在马厩旁的拴马桩上,时不时甩着尾巴打个响鼻,显得有些焦躁。
     院子一侧那段还算完整的院墙下,整齐停放着七八辆马车,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都用厚实的隔雨布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内里装着什么货物。
     大殿旁那棵曾需数人合抱的参天榕树,两年前遭雷击劈中,连带着枝桠上挂满的香客祈福红带,都被那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如今它依旧枯槁如炭,焦黑的枝干虬结伸向夜空,光秃秃的不见半片新绿,就这般萧条地立在殿侧,像一尊沉默的炭雕,衬得周遭愈发荒寂。
     大殿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站在中间,身着常服,虬髯垂至胸前。
     他身旁站着两个与方才门口交涉的镖头穿着同款衣裳的汉子,看样子也是镖局的头领。而在虬髯男子另一侧,却立着两个身着蓝色道袍的道士,一老一少。
     老道士须发花白,手臂上搭着一柄拂尘;年轻道士瞧着懵懂青涩,众人说话时,他却只顾着低头盯着地面发呆。
     这时,方才在门口交涉的那位镖头也快步走了过去,凑到虬髯男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说话间,那几人的目光频频朝潘青山他们这边瞟来,交头接耳几句后,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客气却带着审视的笑意,眼神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张天童师徒三人先将坐骑牵到拴马桩旁系牢,韩幼娘快步走到马车边,轻轻撩开车帘,扶着珠儿和裴婉君下了车。
     陈明乾转身回来,帮着潘青山卸下马具,将马车的马匹也拴在桩上,还特意把缰绳放长了些,让马匹能低下头啃到脚边的青草。
     马匹与马车都安置妥当,潘青山和通文叔各自从车厢里拎出沉甸甸的包袱背在肩上,跟着陈明乾等人的脚步,朝着大殿走去。
     刚走到大殿门口,一阵风卷着枯叶从脚边滚过,潘青山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大殿屋顶塌了个骇人的大洞,正中神龛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 当年那尊镀了金的山神像,不知被谁掀翻在地,半边脸深深埋在碎瓦砾中。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村里,自己拍着大腿跟邻里吹嘘 “这庙灵验得很” 时,嗓门亮得能惊飞檐下麻雀。
     可如今殿内早已一片狼藉,几十个汉子在里面生起数堆篝火,就地歇脚。往日的香火鼎盛荡然无存,只有穿堂风在殿里打着旋,卷起地上的落叶与灰土。
     潘青山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些年的烟火气、往来人声、晨钟暮鼓,还有自己当年揣在怀里的虔诚与欢喜,好像都随着这庙宇的破败,一同烂在了这荒寂的尘埃里。
     大殿门口那几人正朝着停妥的怪马车打量,目光又齐刷刷落在几人身上。火光忽明忽暗,将那紫衣女子的脸庞映得愈发清晰——眉如远黛,眼含秋波,秀丽中透着几分难辨的气度。
     她缓步走到车旁,车帘被轻轻掀开,先跳下来的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梳着简单的发髻,一双眼睛像浸了水的黑琉璃,懵懂地转着圈,把院子里的人和物都看了个遍,那怯生生的模样倒让周遭的疑云淡了几分。
     可没等众人回过神,车里又走出一位女子。一身的锦衣绣着暗纹,裙摆扫过车辕时带起微风,身姿亭亭如荷,眉眼清丽得像晨露未曦的花。
     这一下,院里的人更糊涂了——这般一看便知是金枝玉叶的小姐,怎么会屈身坐这种连漆都没有的马车?
     疑惑正浓时,那几人已簇拥着锦衣女子上前。领头的年轻男子拱手而立,声音温和却沉稳:“诸位兄台,我们本是往兴元府省亲,谁知山路遇阻,实在找不到别处落脚,才冒昧来此借宿一晚。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话音刚落,台阶上那个虬髯男子走下台阶,身后几人也连忙跟上,目光在锦衣女子和那辆怪马车之间来回打转,显然还没解开心里的疙瘩。
     那虬髯男子拱手回礼,声如洪钟:“大家萍水相逢便是缘分,你我皆是在此歇脚的路人,不必多礼。”
     “这位兄台想必就是镖局的总镖头吧?” 张天童忽然开口问道,目光平和地落在对方身上。
     虬髯男子闻言朗声应道:“正是在下。”
     张天童微微颔首,拱手问道:“我看贵镖局押着这许多货物,为何不走官道,反倒选了这崎岖山道?”
     总镖头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苦笑道:“兄台说的是理,只可惜路上遇了些琐事耽搁了时日,如今离交货的约定之期越来越近,不得已才走了这条捷径。”
     他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谁曾想走到前头,才发现山道被滑坡堵死,瞧那样子一时半会儿根本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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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天童颔首劝慰:“兄台也不必急,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总镖头闻言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说罢他转身指向大殿后方,抬手示意道:“这大殿后面的禅房倒还保存完整,眼下还有两间空着。西侧柴房里堆的柴火也还能用,诸位只管自便。”
     说罢,他抬手朝一旁的镖头示意。那镖头立刻会意,转身从一旁取过一支燃得正旺的火把,双手递到陈明乾面前。
     陈明乾颔首一笑,伸手接过火把,火苗跳跃着,映得眉眼间添了几分暖意。
     张天童拱手谢道:“多谢总镖头。” 其他人也纷纷拱手行了一礼,裴婉君敛衽对着几人轻轻福了一福。
     珠儿站在她身侧,看着众人行礼的模样有些茫然,犹豫片刻便也跟着婉君阿姐的样子,怯生生地福了一福。
     几人绕过大殿,通往后院的青石板道早已被疯长的野草侵占,半人高的草叶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几乎要没到胸口。
     张天童与陈明乾走在前首,两人脚步轻踏间,身旁的野草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轻轻拨开,纷纷向两侧倒伏,在身后留出一条清爽的小径,让随后跟上的裴婉君等人走得省力许多。
     即便如此,裴婉君仍需不时提起裙摆 —— 草叶边缘带着细齿,稍不留意便会勾住裙角。一旁的韩幼娘与珠儿见状,连忙上前一边一个帮她提着裙裾,三人并肩而行,总算避开了野草的牵绊。
     这细微的一幕,恰好落在了后面不远处的一双眼睛里 —— 正是方才在寺门口与他们交涉的镖头。
     他目送众人走进后院,便转身快步回到大殿前,凑到那总镖头身边低声道:“属下瞧着这几人,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行,带着仆从家眷的样子。”
     旁边一个瘦脸镖头也接口道:“方才我仔细打量过了,为首的老者瞧着沉稳,像是府里的管家;那年轻后生身手利落,定是随行护卫;还有那紫衣女子,眼神清亮步伐稳健,一看就是那位娘子的贴身护院。
     至于那个小姑娘,瞧着怯生生的,怕是从哪个乡野地方买来的丫鬟。”
     另一个眉间浓须相连的镖头也点头附和:“不错!那赶车的汉子手上全是老茧,确是干粗活的车夫;边上那个穿长衫的中年书生,文质彬彬的样子,多半是管账的先生。”
     总镖头捻着胸前的虬髯,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确实,那位娘子一看便知是千金之躯,那份从容温婉的气质,寻常人怎么也伪装不来。”
     他目光扫过身旁几位镖头,沉声道:“尽管如此,大家夜里还是多留个心眼,仔细些巡查,免得节外生枝。” 几个镖头齐声应道:“诺!”
     总镖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老道士,语气添了几分恭敬:“道长,那之后便全靠您了。”
     老道士抬手将拂尘轻轻一挥,颔首道:“放心,此事交予贫道便是。” 拂尘的银丝在篝火映照下,泛着一丝冷光。
     张天童几人来到后院,果然见另外几间禅房里亮着摇曳的灯火,唯有东边两间禅房还黑着灯,显然是空着的。
     几人走到近前,陈明乾抬手轻推外间禅房的房门。那木门早已朽坏,被他轻轻一推便 “吱呀” 一声应声倒进屋内,掀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他举着火把拨开门口结得厚厚的蛛网,火光探进屋内细细查看 —— 屋里陈设极简,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榻、一张斑驳的旧案桌,墙角还堆着几个草编坐垫,层层叠叠落满了灰。
     案桌与床榻的表面都积着厚厚的尘土,轻轻一碰便粘到手指上厚厚的一层黑灰,四壁更是爬满了纵横交错的蛛网,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火光照亮屋角时,几只躲在暗处的虫子被惊得慌忙爬进墙缝,消失不见。
     他又转向隔壁禅房,伸手轻轻推了推房门。那木门虽同样斑驳破旧,边角处甚至脱了漆、裂了缝,却还能勉强开合,吱呀一声便缓缓打开了。
     里面同样是简单的床榻配着旧木桌和草编的坐垫,处处蒙尘结网,更糟糕的是靠里那间的床榻断了一只床脚,斜斜地塌在地上。好在两间禅房相邻相连,倒也能相互照应。
     陈明乾当即安排道:“幼娘、婉君娘子带着珠儿在靠里的房间歇息,我们几个男人在外面这间。” 说罢便与潘青山、通文叔一同去了西侧柴房,不多时三人各抱了一捆木材回来。
     通文叔一手举着火把,怀里的柴薪便少了些。那些木材虽因年久有些干朽,引火取暖却足够了。
     陈明乾先到里间帮着韩幼娘她们生起火堆,火苗 “噼啪” 舔着柴薪,很快便将屋子照得亮堂起来。
     他走到院外折了些枯枝充当扫帚,刚走到床榻前,扫帚轻轻一碰,那床榻便 “哗啦” 一声彻底散架塌在地上,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韩幼娘与裴婉君她们连忙挥着手扇开,珠儿还皱了皱眉。
     陈明乾将散碎的床板清扫到一旁,又细细扫净地上的积尘与墙上的蛛网,直到屋里清爽了些,才转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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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幼娘站在门口轻声道:“多谢师兄。” 裴婉君也跟着颔首道谢:“多谢郎君。” 陈明乾摆了摆手笑道:“客气啥。”
     转身回到外间时,潘青山与通文叔早已将屋子打扫妥当,床榻上铺好了自带的毡布,桌上摆好了水囊与干粮。火光在墙上投下几人的身影,随着火苗轻轻晃动,倒添了几分安稳暖意。
     韩幼娘将三人的包袱轻轻搁在桌上,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显然是记挂着方才那床榻散架的窘境,生怕这案桌也经不起折腾。好在案桌还算结实,稳稳承住了重量,她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取出块毡布,仔细铺在地上,转头对身旁的裴婉君柔声道:“出门在外,这般歇脚是常有的事,住上几晚就习惯了。”
     裴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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