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青石板路上,车轮碾过的声响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李连生挥了挥手,几十个精壮汉子便合力将那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推往后院,粗粝的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闷响。
待掀开厚重的隔雨布,底下竟码着一排排黑沉沉的木箱,边角处隐约透着金属的冷光,不知装着什么要紧物事。
一旁早已堆好了半人高的火把,松脂浸过的灯芯泛着油光,被夜风一吹微微晃动,映得众人脸上光影不定。
所有人都明白,这些家伙什是为洞里准备的,只待里头有了消息,便能立刻动身。
起初,李连生还算沉得住气。他端坐在竹凳上,瓷碗里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竹桌,“笃笃”声在夜露渐重的院子里轻响。
可随着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漏尽,周遭静得只剩下虫鸣,他那敲击的手指渐渐停了,眉头也拧成了疙瘩。
“妈的,怎么还没信?”他低声骂了句,猛地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鞋底碾过地面的碎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压不住心里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走了两圈,他索性提着灯笼灯下到洞口,昏黄的光只能照亮洞口附近的石壁,再往里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吞掉了所有声息。他望着那片幽深,喉结动了动,眼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
无奈地回到竹桌旁,继续等待。沙漏已经被翻了两次。沙子簌簌落下的声音,此刻听着竟有些刺耳。
天边不知何时已泛起一抹鱼肚白,淡淡的晨光透过院墙边的树影洒下来,将一切都染成了朦胧的灰白色,可那洞口依旧黑黢黢的,半点动静没有。
“啪!”李连生重重一拳捶在竹桌上,茶碗里的水溅出了几滴。他猛地起身,几步就冲到洞口,扯着嗓子往里喊了一声,回声在洞里荡了荡,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以往里头的人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出来,这次却硬生生拖了三个多时辰,连点消息都没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他心里头那点侥幸,正一点点被恐慌啃噬。
“李头领,”几个兄弟也按捺不住了,凑上前来,为首的汉子搓着手,语气带着犹豫,“总把头他们进去三个多时辰了,要不……咱们进去看看?怕是……”
“怕什么?”李连生猛地回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去,硬生生把那人后半句咽了回去。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话虽是呵斥,却骗不了自己——再等下去,怕是真要出事了。
正说话间,突然卷起一阵狂风,那风势来得又急又猛,呜呜地嘶吼着灌进周遭,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
屋里屋外悬着的灯笼被这股力道掀得剧烈摇晃,烛火在灯罩里疯狂挣扎,不过片刻便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盏还在风中苟延残喘,将众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更有甚者,几个灯笼的挂钩被直接扯断,灯笼砸在地上,滚了几圈便瘪了下去,烛火早已被狂风吞噬,只剩下一地狼藉。
众人还没从这突变中反应过来,只觉眼前骤然一暗,一团黑雾快速朝着洞窟飘去,那黑雾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擦过皮肤时竟有些刺骨。
李连生眼尖,瞅见黑雾掠过的瞬间,里面似乎裹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形、那模样,分明就是先前跟在那娘子身边的小女孩!
他心头正 “咯噔” 一跳,满是惊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方才被他们用药迷倒的那一行人,此刻正快步奔了过来。
李连生心头骤然一紧,瞬间戒备起来,他手臂猛地一挥,周围的弟兄们立刻会意,“唰” 地抽出腰间长刀,刀刃在残灯下泛着森冷寒光,齐齐围在了洞口,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裴婉君满脸焦急地紧跟着韩幼娘,裙摆被地上的杂草牵绊得歪斜不已,她脚步踉跄着却丝毫不敢放慢;潘青山与通文叔也在一旁大步追赶,两人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如铁,紧紧盯着洞口前对峙的人影。
“你们……你们不是昏迷了吗?”李连生盯着眼前的人,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满是不解。
陈明乾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就你们那点蒙汗药的小手段,糊弄糊弄寻常百姓还行,想放倒我们,还差得远呢。”
李连生没心思计较这些,目光飞快扫过几人身后,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焦急之色——他在找自己留在那边看守的弟兄。
陈明乾见状,淡淡道:“放心,你们既然肯放我们一条生路,我自然不会伤了你们的弟兄,他们只是被困在了原地,没受半分伤。”
听到这话,李连生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弛下来,暗中松了口气。
陈明乾往前踏出一步,神色恳切了几分:“实不相瞒,我们一个同伴方才被一只邪魅抓进了这洞窟里,情况危急,还望诸位行个方便,让开道路,容我们进去救人。”
李连生自然不肯放行,立刻回道:“这山洞是我们先发现的,已经派了弟兄进去查看。洞里情况不明,凶险得很,你们这时候进去,怕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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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旁边的张天童闻言,重重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亏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只可惜啊,你们这些盗墓贼,今日怕是撞到了硬茬,进去的人,我看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李连生心上。他想起总把头带人进去的确有些太久了,迟迟没有动静,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被张天童一说,更是惶恐不安,手心都冒出了汗。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沉声道:“先生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押镖路过此地,见这山洞透着诡异,才派人进去查看一番,并非什么盗墓贼。”
“哈哈哈——”张天童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押镖?”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扫向一旁停着的马车,落在车厢里的木箱上,继续道,“你们这一车的箱子,明明全是空的,嘴上却说在送货途中。这么多箱子,就算装的是绸缎这类轻物,也该在地上留下些深痕。可你们看,这车轮碾过的痕迹,浅得几乎看不见,这又算哪门子的送货?”
李连生和周围的弟兄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借着那几盏残灯的微光,果然见马车经过的地方,车轮印确实浅得可怜,与他们口中“满载货物”的说辞完全对不上。
众人脸色不由得一阵发白,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慌乱。
李连生还未反应过来,张天童便继续细数疑点:一是他们所穿的镖局衣裳人人皆新,过于可疑;二是若运送重要货物,荒山废寺院中竟无人看管。
面对这些质问,李连生无法辩驳,只得承认他们的目的是洞中墓穴。
陈明乾顺势追问寺院废弃是否也与他们有关,潘青山听闻,联想到两年前寺中闹的诡异事,才明白是这些盗墓贼为墓穴所做的手脚,只是他从未听过伏虎山有墓穴的传闻。
李连生未回应寺院的事,只称他们也是为了生存,并告知他们的总把头和葛道长带人进洞已三个多时辰,他正担心时,又见一团黑雾裹着个女孩进了洞,于是提议双方合作,一同进洞,众人救人,他们寻人。
陈明乾、韩幼娘等人都看向张天童,等待他的决定。
张天童此时回想起来龙去脉:他先前识破吃食中的迷药,制止众人后假装昏迷,趁看守不备点了他们的穴道,留下韩幼娘照顾其他人,带着陈明乾查看寺院,发现了这帮盗墓贼挖掘的大洞。
正回去找韩幼娘等人时,他察觉到阴邪之气,随即看到黑雾飞进山洞。韩幼娘她们跑来后,他才知晓,那邪魅本想抓裴婉君,被韩幼娘阻拦后抓了珠儿,还威胁裴婉君进洞交换,否则珠儿性命难保。
裴婉君也说,她与同伴走散就是因这邪魅,这邪魅竟然从长安一路跟随,在客栈袭击她们,才让她落得这般境地。
看着焦急万分的裴婉君,张天童最终答应了与李连生合作。
一切安排得紧锣密鼓。陈明乾与韩幼娘将宝剑稳稳负在后背,剑鞘贴着衣料,勾勒出沉稳的弧度。
陈明乾转身看向潘青山和通文叔,语气凝重:“我们若过了正午还未出来,便即刻去报官,务必通知御常寺。”两人郑重应下,眼底藏着担忧。
另一边,张天童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递到裴婉君面前:“戴上,贴身戴着。”裴婉君指尖触到玉佩的凉意,小心地将它挂在胸前,细绳勒着衣襟,倒像是多了层无声的护佑。
“珠儿暂时无碍,”张天童望着她,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对方的目标是你,你暂且不露面,她便安全。”
裴婉君应着,眼神里满是坚定——这些天的磨难早已磨去了这位刺史千金的柔弱,心智如被打磨过的玉石,愈发坚韧。
李连生则招手唤来几个兄弟,粗声交代:“看好洞口,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安顿好后,他带着另外几十人抄起家伙,与众人汇合。
火把被依次点燃,橙红的光焰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晃动,映着一张张紧绷却决绝的脸。
一行人不再多言,举着火把,脚步坚定地踏入洞穴深处,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只余下火光在蜿蜒的通道里渐去渐远。
张天童举着火把走在最前,焰苗在他掌心噼啪作响,橙红的光团泼洒在前方甬道,将嶙峋的岩壁照得忽明忽暗。
身后跟着的人群里举着的二十来根火把,连成一串摇曳的光带,把幽深的通道烫出一道蜿蜒的亮痕,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裹在暖黄的光晕里,在岩壁间撞出嗡嗡的回响。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出现三岔洞口。三个洞口大小不一,左侧宽得能过马车,右侧仅容一人猫腰,中间那处洞口的石壁上,一道三角刻痕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是弟兄们留的记号!”李连生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兴奋,粗糙的手指在刻痕上蹭了蹭。
张天童颔首,举着火把率先迈入,身后的光带立刻跟着拐进窄洞,火把的光晕交叠在一起,把洞内照得亮堂了几分。
走了百十来步,眼前陡然开阔——竟是个足有三个厅堂大的洞窟,五处洞口像巨兽的眼窝嵌在岩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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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幼娘举着火把扫了一圈,指着最东侧的洞口:“那儿有记号!”众人簇拥着往里走,火光在洞窟里晃出大片晃动的光斑。
接下来的路愈发曲折,时而钻进低矮的洞窟,火把烤得人浑身冒汗,干燥的尘土混着汗味呛得人直咳;时而踏入潮湿的石室,地面覆着滑腻的青苔,火把的光映在岩壁的水珠上,闪闪烁烁像碎星。
期间又是好几处岔洞,这山洞内如同迷宫一般,若是没有那些标记,怕是要找到先前的人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众人跟着记号转了三四处岔路,半个时辰过去,沿途却连半片骸骨、一丝盗墓的痕迹都没有,反倒让人心头的疑虑又重了几分。
终于,众人穿过一处开阔的洞窟,前方豁然出现一个三丈见方的洞口。洞口两侧的石壁中,各嵌着一块圆形巨石,一左一右如守门巨兽,此刻仅露出小半圈石身,边缘还沾着未褪尽的尘土。
地面上两道沟壑与巨石宽度恰好相合,沟壑深处留有清晰的磨痕,显然是巨石启闭时滑动所致。“这便是墓道口了。” 张天童低声道 —— 看这情形,先前闯入的人早已挪开石门,进了墓穴深处。
众人不敢耽搁,脚下加快了步子。又行一盏茶的功夫,穿过另一处幽暗的大洞窟后,眼前忽然现出一条异常规整的甬道。
这甬道高足有十余丈,底部宽两丈有余,四壁打磨得平滑如镜,连一丝凿痕都难寻见。
奇特的是,甬道并非平直向上,而是缓缓向上延伸,越往上越窄,两侧石壁渐渐向内收拢,到了尽头处竟细如一线,恰似一柄锋利的刀刃直刺天际,透着股说不出的森然与诡异。
一行人在这条甬道里走了近一刻钟,张天童忽然停步,举高火把向前望去:“看前面。”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甬道尽头隐隐透出一片柔和的光亮,不同于火把的跳跃,那光芒沉稳而磅礴。“到了。”张天童的声音在甬道里荡开回音。
众人加快脚步,当跨出甬道的刹那,所有人手中的火把都顿了顿——眼前的景象让几十支火把的光晕都失了色,众人一个个张着嘴,手里的火把明明还在燃烧,却忘了要继续举着,只任由那片震撼攫住了全部心神。
众人所在的地方,一道缓坡正缓缓向下铺展,像是被无形的手梳理过,将脚下的路温柔地引向洞窟深处。
坡面上覆着层薄薄的黑色不明物质,踩上去带着轻微的滞涩感,每挪一步,洞顶的“繁星”便仿佛离得更近一些——那些不知由何物燃起的光亮,有的细碎如萤火,有的却明澈如皓月,疏疏密密缀在百丈高的穹顶,连岩壁上交错的石棱都被映出深浅不一的轮廓,恍惚间竟让人忘了身处地底,倒像是站在夜空下的山坡上。
顺着缓坡往下走,七八十丈宽的洞窟内壁在“繁星”下隐约可见。有的地方悬着倒垂的钟乳石,尖端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在顶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有的地方则凹陷出幽深的石窟,黑黢黢的洞口像是蛰伏的兽眼,不知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那二百余丈深的幽暗里,宫殿的轮廓逐渐分明,檐角的飞翘刺破黑暗,与洞顶的“繁星”遥遥相对,仿佛两座隔空对望的星河。
最惹眼的仍是大殿前那道五彩斑斓的光,此刻随着脚步下移,竟看出几分流动的意趣,红如玛瑙,绿似翡翠,紫若云霞,在幽深的洞窟里炸开一片绚烂。
而那条光带,正从缓坡尽头蜿蜒而出,像是从宫殿前的彩光中延伸出的绸带,泛着温润的光晕,将脚下的路映照得明明灭灭。
众人的呼吸都放轻了,望着那光带与缓坡无缝相接的弧度,心中疑窦更甚:这坡是天然形成,还是与宫殿、光带一同,出自某位旷世奇人的手笔?连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带着几分刻意铺就的意味,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片颠覆想象的秘境。
众人走到那片光带近前,才看清原是道路两侧点着的长明灯。韩幼娘走向左侧,见那些灯火都安置在石制护栏上的石灯幢里,灯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裴婉君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灯幢里那盏样式华丽的灯盏上,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手腕却被韩幼娘轻轻按住。
“还是不要乱摸的好。” 韩幼娘温声提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裴婉君连忙点头,收回手继续跟着她向前走。
韩幼娘越走越觉得这条路古怪 —— 除了两侧的灯火,四周竟是一片漆黑。她不禁将手中火把往道路外侧伸了伸,火光刚探过护栏边缘,她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座桥!”
众人听得她的惊呼,纷纷驻足走到道旁向外查看,这才发现脚下之路竟是架在深谷之上的石桥。
桥下是二十来丈宽的深谷,谷底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连通着地底冥界。裴婉君望着这悬空的石桥,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这般工程是如何造就的。
“跟紧了!” 张天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几分凝重。众人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分心,紧紧跟着他的身影继续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桥面上轻轻回荡,与灯火的摇曳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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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队尾的一个汉子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深谷石壁上闪过一点红光,像林间萤火虫般微弱,却又转瞬即逝。
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停下脚步,死死盯着方才闪光的地方,暗自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啪” 的一声轻响,另一个汉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快跟上,别走丢了。” 他这才回过神,只得转身快步跟上队伍。
从石桥开始,周遭便皆是人为建造的痕迹。走过空旷的方形广场,顺着层层石阶向上,一座气派非凡的大殿赫然出现在眼前。
殿门前立着一块两人来高的方形大石,通体如玉般通透,竟是由一整块巨石切割而成,四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张天童站在大石前,目光落在顶端那个琉璃般的圆球上。他扫过四周八个石灯幢,又转头望向他们走来的洞口,恍然道:“原来方才那五彩斑斓的光亮,是这圆球发出的。”
“这好像是块天然水晶打磨而成。” 陈明乾凑近细看,忍不住惊叹。
李连生在一旁连连咋舌:“这般大小的水晶,打磨得如此光滑如琉璃,真是世所罕见!”
裴婉君顺着水晶石往下查看,正对自己的石壁上刻着精细的浮雕 —— 画面里一位女子正在家中理事,四周家仆环伺听从召唤,屋外仆役们正各司其职忙碌杂物。
她缓缓走到另一侧,石壁上刻的却是女子身着劲装、在郊外骑马狩猎的场景,一众甲胄卫队紧随其后,下方则是士兵驱赶山中野兽的画面。
再转到下一面,浮雕中女子身着华服,正带着仆从向一位身着冕服的男子行礼,男子身旁还站着位同样华服的女子,下方刻着三幅女子和冕服男子日常相处的生活场景。
待裴婉君走到最后一面石壁前,恰好正
第123章 洞中古墓。[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