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噼啪爆着火星,将六条甬道的入口照得忽明忽暗,像六只蛰伏的巨兽眼窝。
葛道长捏着指节的手在胸前飞快掐诀,指尖划过的轨迹带起细碎的风,额上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胡须里——他已经推演了九九八十一局,可眼前这六条路,气脉竟诡异地缠成一团,生门里裹着死煞,死门中又藏着生机,任他怎么拆解都像在解一个死结。
“怎么每一个都是生门也是死门?”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所以走每条路都可以?”总把头打量那些黑漆漆的甬道,仿佛能从里头看出条活路来。
李连生喉结滚了滚:“那是走还是不走?这要是一脚踩错了,怕不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张天童背着手站在一旁,他慢悠悠道:“这位道长,眼前可是最后一步,走对了便能出去,可一旦错了,怕是得重新走一遍。”话里的轻描淡写,偏生让火把的光都似冷了几分。
葛道长的眉头本就拧得像团乱麻,闻言更是锁得死紧,连太阳穴都突突地跳。他不甘心地重新排开指诀,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跟冥冥中的什么东西较劲,可越算心越沉,那股子挫败感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师父,”小道士见他指节都泛了白,忍不住上前半步,声音带着怯意,“咱们这么多人,不如一起合计合计?”
葛道长抬眼看向徒弟,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说中心事的窘迫,有对这诡异局势的无奈,还有些不愿外露的挣扎。
他刚要开口,却听张天童忽然轻笑一声:“听说颖王府的第一玄门大师,道法通神,不知道能不能解开这难题?对吧,赵道长。”
“赵道长?”总把头看向葛道长,眼里的疑惑像泼出去的水,“道长您……不姓葛?”
李连生也惊得直起身,嘴巴半张着,目光在葛道长脸上粘住了似的。小道士更是“啊”了一声,往后缩了半步,他看着张天童,疑惑他怎么知道师父姓赵。
赵道长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擦过眉骨时,那抹紧绷的神色忽然松了,竟露出几分释然的笑来。他对着张天童拱了拱手,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阁下倒是消息灵通。既如此,不知阁下对此局有何高见?”
张天童的目光扫过周围几张写满疑惑的脸,沉声道:“想必你们也注意到,每次我们选了路,都会听到咔嗒声——那是机关运转的声响。只是我们走在甬道里轻易察觉不到,这整个石室都在旋转。”
“石室在旋转?”总把头猛地抬头,视线急促地在四周石壁上逡巡,可那些光滑的岩壁和嵌在其中的幽蓝矿石纹丝不动,哪里看得出半分旋转的迹象。
陈明乾也皱着眉转向师父:“师父,我确实听到机关声了,可就算知道石室在转,这些门摆在眼前,还是算不出该选哪条啊。”
一旁的韩幼娘和裴婉君没说话,只是齐齐看向张天童,眼中的困惑明明白白——她们跟着走了一路,只觉得每条甬道都长得相似,从未想过脚下的石室竟藏着这样的玄机。
张天童指尖在石壁上轻轻敲了敲,解释道:“这里一共藏着十二个石室,每个都是一个独立的转盘。我们每次走进一条甬道,机关就会触发旋转,而那些弯曲的甬道刚好挡住视线,让我们看不出石室的动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方六个黑漆漆的甬道口:“其实每个门都能通向出口,但多数路线绕得太远,一旦选错,就会在这十二个转盘里兜圈子,永远走不完重复的路。我刚才算的,是能直达出口的最短路线。”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指向右侧第二个甬道,语气笃定:“走这边,穿过这条甬道,前面就是出口。”
一行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前方的甬道上,赵道长眉头微蹙,一时拿不准该选哪条路。
总把头沉声道:“既然已走到这儿,回头绝无可能。不如这样——咱们先进入甬道,在洞口等着,若那石室真动了,便说明这位先生说得没错。”
旁边的小道士急忙追问:“可要是没动呢?咱们该怎么办?”
总把头瞥了眼张天童,语气坚定:“若没动,就只能另想办法。眼下困在这迷宫里,若互不信任,更别想出去了。”
裴婉君当即附和:“说得对,此时只能同心协力,各怀心思的话,怕是要把命丢在这儿。”
众人纷纷点头,跟着张天童走进甬道。陈明乾最后一个踏入,一行人全停在甬道口,屏息等着石室转动。可等了片刻,身后的石室毫无动静,众人的心一点点沉到冰点——完了,怕是走错了,能不能出去都成了未知数。
裴婉君先看了看身后的石室,又转头望向甬道深处,忽然道:“不对,还没听到咔嗒声。”
总把头也反应过来:“确实,之前每次过石室,都有咔嗒声。”
众人连忙往前挪了几步,刚走到快转弯的地方,“咔嗒”声轻响果然传来。大家急忙后退几步,紧盯着通向石室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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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洞口左侧出现一条黑线,那线渐渐变宽,洞口则慢慢收窄,最后竟彻底消失,只剩一堵平整的石墙。
总把头伸手摸了摸石墙,猛地转头看向众人,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笑意:“对了!走对了!”
赵道长对着张天童躬身行了一礼,由衷赞叹:“阁下的算数真是惊人,在下佩服。”说罢侧身让开道路。
陈明乾与韩幼娘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对师父的肯定与赞许。裴婉君微微一笑:“既如此,咱们继续走吧。”
一行人立刻紧随张天童身后,沿着甬道继续往前走去。刚转过弯,耳畔便飘来隐约的流水声,细碎如私语。总把头脚步一顿,扬声问道:“前方莫不是有瀑布?”
葛道长侧过脸,凝神细听,眼珠转了两转,笃定道:“确实有水声,不过听着水势不大,落差估摸着也就两丈上下。”张天童在旁点头,显然认同这判断。
一行人脚步不由得加快,转过一道弯,果然又撞见一间石室,与先前的格局相似,只是这回石室里只孤零零一个洞口,流水声正是从那洞口里漫出来的。
张天童带头走进洞口,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这里的石壁再没有先前那种会发光的石头,表面凹凸不平,摸上去冰凉粗糙,通体是沉沉的黑色。
走了没多远,前方忽然透出一点微弱的红光,众人脚下不停,随着越走越近,流水声渐渐变得轰鸣,那红光也越来越亮,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终于,在一片汹涌的红光中,众人踏入了一个硕大的洞窟。
这洞窟足有五十来丈宽,三十来丈高,七八十丈深。最惹眼的是洞窟中央——一座小岛似的石丘上,竟长着一棵通体泛红的奇树,枝叶间流淌着暖融融的红光。
一条丈余宽的石路蜿蜒曲折,从众人脚下一直通向小岛。
再看四周的石壁,上面嵌着数十颗大小不一的水晶,虽未经打磨,却在红光映照下折射出万千光点,把整个洞窟染成了一片红彤彤的世界,连空气都仿佛浸在暖红里。
洞壁上还分布着七八个宽窄不一的瀑布,有的细如银线,有的宽若白练,哗哗地坠入脚下的水潭,那水潭占据整个洞底,正好将中央的小岛轻轻环抱。
众人刚踏上洞窟中那条黑色的通路,身后便骤然传来一阵震耳的轰鸣。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洞口上下两块巨大的黑石正缓缓相向合拢,石面摩擦的 “嘎吱” 声混着碎石滚落的脆响在洞窟中回荡,不过片刻功夫,两块巨石便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将来路彻底封死,连一丝光线都未曾漏出。
归路被断,一行人却并未惊慌,反倒相视一笑 —— 既已走到此处,退路本就不在考量之中。
李连生拍了拍腰间的长刀,总把头整了整衣襟,众人目光重新投向张天童的背影,脚步不停,继续跟着他朝着潭中央的小岛走去。
一行人沿着通路向着湖心小岛缓缓行进,脚下的道路看似与寻常路面无异,凹凸不平的石面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潮湿的光泽。
陈明乾走着走着,无意间低头一瞥,目光触及路面边缘时,心头猛地一震 —— 这看似坚实的通路竟是悬空的镂空结构!靠近小岛的部分路面没入水中,隐约能瞧见水下的一段道路,而整条通路足有二三十丈长,宽厚都在丈余,除了两端与石壁相连,中间竟悬空架在水面上,下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立柱支撑,一眼望去只有泛着淡红光芒的水潭。
他暗自心惊:莫非是靠某种法力维持?可什么样的法力,能如此持久地支撑起这样一条通路,始终不消散?
裴婉君边走边望着岛上那棵醒目的红色树木,忽然脚步微顿,目光紧紧锁在那棵红树下——那里竟站着一个人影。她凝神细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不是珠儿吗?
瞬间,张天童方才的叮嘱在耳畔响起:“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
“是幻觉……”裴婉君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闭上眼,指尖微微发颤,竭力稳住翻涌的心绪。
“那不是珠儿吗?”身旁的韩幼娘突然一声惊呼,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同行的总把头也凑近了些,眯眼瞧着:“没错,确实有个丫头就在树下站着。”
小道士忍不住发问:“这地方进来如此不易,她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接连的声音让裴婉君心头一紧,难道不是自己的幻觉?她猛地睁开眼,再次望向小岛——珠儿分明还在那棵红树下,手里还拿着些许好似珠宝的物件,她仰头望着树顶,一动不动,身影清晰得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张天童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所有人都站住,沉声道:“幼娘,给每个人一颗护心丹。”
众人皆是一愣,疑惑地接过韩幼娘递来的丹药。裴婉君的目光仍死死胶着在珠儿身上,直到韩幼娘在她胳膊上连拍了两下,她才如梦初醒,茫然地接过药丸。
“把药吃了。”张天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眼前这棵树,会让人产生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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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依言将护心丹吞下,不过片刻,裴婉君再转头望向那棵红树时,树下的珠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树能放大你心中的念想,”张天童缓缓解释,目光扫过众人,“更厉害的是,它会把这些念头传给周围的人,让幻象变得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这洞穴里到处都弥漫着法力波动,接下来的路,大家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总把头看着那树,不禁感叹,“我下了这么多年的墓,头一回见到这诡异的东西,如此规模的墓穴也是头一回见。”
赵道长一言不发,目光紧紧锁在那棵树木上。火光掠过他的侧脸,眼底深处倏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如同星火乍现,却又在众人留意之前悄然隐去,只余下一片平静,仿佛方才那瞬间的波澜从未出现过。
一行人望着那看似平静的红色树木,神色间都多了几分警惕,脚下的步伐也愈发谨慎起来。
众人踏上小岛,目光扫过四周,不由得皱起了眉。这岛小得惊人,不过三四丈宽,除了来时那条悬空通路,再无半条可走的路径。
岛上更是光秃秃的,唯有正中央立着那棵一人怀抱粗的红色树木,再无其他草木,连块碎石都寻不见,脚下是一片凹凸不平的黑色石面,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赵道长走近红树,视线早已牢牢粘在红树的顶端,眼神发亮,仿佛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开半分。
“师父,那就是三生果?”小道士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里难掩激动。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围拢过来,仰头望向树梢——只见枝叶间果然挂着一枚果实,只有葡萄大小,通体金黄,在一片殷红的枝叶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赵道长望着那枚金果,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果实还未成熟……”
“旁边那截空枝,看着像是被人摘了果子留下的。”总把头眯着眼打量着,“看来之前有果子成熟,被人取走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那金果不远处,一根光秃秃的树枝凌空伸着,枝头还留着细微的断痕,显然曾有果实挂在那里,后来被人摘走了。除此之外,红树的枝叶间还点缀着三朵花苞,静静待放。
韩幼娘好奇地看向张天童:“师父,这树长在墓穴里,谁会特意来这儿摘果子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张天童,等着他解惑。
张天童却只是淡淡道:“是在进墓之前被人摘走的。”
见众人眼里的疑惑更甚,显然还等着下文,他才缓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还是先救人要紧。”
一听“救人”二字,众人顿时回过神来,不再纠结果实的来历,立刻打起精神在岛上搜寻起来。
可这小岛实在太过空旷,除了那棵红树,脚下只有黑色石面,连半分藏身之处都没有,众人转了一圈,竟是一无所获。
小岛上的每一寸都被翻找了个底朝天,别说机关暗门,就连半点异状都寻不见。洞窟里,火把跳动的火光与洞窟中的红色光芒交织缠绕,将红树映照得愈发赤红,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着。
总把头站在小岛边缘,目光如炬般紧锁着脚下的水面。与寻常水域不同,这里的水色浑浊而诡异,水里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好似有一团弥漫的淡红色雾气沉在水里,将幽深的水底彻底遮蔽。
雾气中隐约有光影晃动,细看之下,竟是好几根大小不一的水晶柱从雾中伸出,柱身正幽幽散发着妖异的淡红色光晕,将水面映照得一片朦胧绯红,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暖意,看得人心头发紧。
众人还在为找不到线索而满腹疑惑,水面上突然冒起一个水泡。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水泡越来越密集,转瞬间,整个水面竟像烧开的水一般剧烈翻腾起来,咕嘟声此起彼伏,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众人等脸色骤变,纷纷惊慌地朝红树退去。张天童退到树旁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不该有的景象——赵道长不知何时竟将那颗未成熟的果实摘了下来,正托在手里细细端详,嘴里还念念有词:“果然是稀世之宝……”旁边的小道士也被那果实吸引,瞪着眼睛看得出神,完全没察觉周遭的变故。
“赵道长——!”张天童一声急喊,穿透了水面的沸腾声。赵道长和小道士这才猛地回神,见众人都一脸惊慌地望着四周,忙转过身看向四周翻腾的水面,惊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摘了那果实所致。”总把头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韩幼娘也跟着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指责:“我师父早就说了不要乱动东西,你这老头,自己手欠乱动,是要把大家都害死吗?”
赵道长这才明白是自己闯了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没辩解,只是迅速将果实揣进怀里,双手紧紧按住衣襟
第125章 墓穴里的牢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