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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五月末。
  这是一个二十多年的步梯老居民楼。暗淡的楼灯一闪一闪,下面的铁扶手脱了漆,锈痕斑斑。
  此时,楼道内正回荡着男生气喘又愤恨的声音——
  “那个老混蛋......又在外面找了个三儿。我妈为了不影响我高考,还跟那混蛋装恩爱......”
  身为一个走两步都喘的胖子,周泽爬到五楼的时候好似命都要交代了。他背着两个人的书包,手脚并用,勉强跟上了前面的少年。
  “所以宴寻,我就跟我妈说高考前我都不回去了就在你家补课......”
  “可以。”
  走在前面的宴寻语气很平淡,他一手提着一袋十公斤的大米,步子看起来却比周泽轻快不少。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所以像这样需要费点力气的活儿都是宴寻一手包揽。
  顿了顿,这时他又补了一句:
  “你打地铺,住宿费每天三十,补课费每天二十。”
  周泽语气夸张:“年级第一的补课费......呼.......怎么才一天二十,要不再加两个零?”
  宴寻回头瞥了他一眼:“你钱多不要可以捐了。”
  “......”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六楼。
  宴寻从周泽背上拿回自己的书包,掏出钥匙开门。同一时刻,后者就已经夹着嗓子开始喊——
  “沈阿姨,我来啦~”
  宴寻的妈妈姓沈,或者说,宴寻的养母姓沈,名叫沈素。
  咔哒。
  门从里面打开,女人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周泽。
  “哎哟,小泽怎么来啦。”
  宴寻的养母今年四十五岁,人很瘦,由于积年操劳过度,已经长出了不少白头发,脸上的皱纹也很明显。但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秀美。
  周泽笑嘻嘻道:“当然是因为想您了呀~”
  沈素很热情:“快进来快进来,饿了吧,阿姨给你们做夜宵。”
  宴寻对此已经习惯,他放下米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提醒道:
  “小点儿声。”
  高三年级十点下晚自习,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放心。”
  周泽看沈素进了厨房才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放心,那谁这时候肯定没睡,他就是个夜猫子。”
  那谁指的是林燃,是宴寻的哥哥,二十一岁,也是他养父母的亲生儿子。
  宴寻想了想,打算去叫林燃一起吃点东西。
  这个老房子是三居室,林燃占据了带独立卫生间主卧,养母住在稍小一点的次卧,而宴寻则是住在最小的那一间。
  咚咚。
  宴寻在主卧门口轻敲两下:
  “妈在做夜宵,你要不要......”
  “别烦我,滚!”
  屋内传来青年恼怒的声音。
  话音未落,屋内传来一声重响。
  砰——!
  那不像是什么东西摔了的声音,更像是人重重摔在地上的钝响。
  “小燃——!”
  这惊惶的一声是厨房里正打算做夜宵的沈素喊的,但最先冲进房间的却是宴寻。
  周泽没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宴寻进去的第一时间就反关上了门。
  哗啦啦.......
  潮湿的卫生间内,淋浴头开着,水洒得到处都是。轮椅翻了,轮子还在转。
  林燃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单手攀着洗手池,被截断的双膝抵着地面,旧年的伤疤狰狞而恐怖,在地上磨得发红破皮。
  ——他正试图咬牙靠自己起来。
  这对兄弟实在不像。
  宴寻的眉眼清冷干净,眸色极黑,如深潭般沉静。他有着北方人的骨架,身形颀长高挺,肩脊修直,站在那里宛如一棵沉默的雪松。
  而身为兄长的林燃则恰恰相反。他的五官线条极为凌厉,头发有些长,此刻半张脸掩映在刘海的阴影后,更显得尖锐阴郁,仿佛浑身是刺的荆棘。
  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惊惶恼怒到了极点——
  “滚出去!宴寻你他妈聋了吗?我让你滚出去!”
  “滚!!!”
  “......”
  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站在门口看了他几秒,先去关水,又把翻倒的轮椅扶了起来。
  “你再闹,妈会哭一晚上,”
  宴寻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她眼睛本来就不好了。”
  “......”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尖刀似的扎在了林燃的咽喉。他别过头,死死咬着牙不再说话了。
  宴寻这才走过去把湿漉漉的青年抱了起来。
  林燃没有小腿,人又极瘦,抱起来很轻,身上湿冷僵硬,像只失温的小猫。
  十五分钟后,主卧的门才重新打开。
  宴寻一出来就对上了养母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焦灼和担忧。
  “妈,哥没事。”
  他垂下眸子,解释道,
  “只是不小心把轮椅碰倒了。”
  宴寻说话时无声将卧室的门拉开了一点缝,于是心急如焚的母亲立刻凑了上去——
  刚才发脾气的大儿子的确已经睡了,像是知道她会偷看,于是他背对着房门,只吝啬地露出一个后脑勺。
  但这已经足够让一个母亲安心。
  “哦,睡了啊......”
  “他睡了,那就好......那就好......”
  沈素转而握着宴寻的手,用力地握着,双眼通红,
  “谢谢你啊小寻,麻烦你了.....真是又麻烦你......”
  每次林燃闹脾气,她就会对宴寻用这样客气又愧疚的语气。
  “但你也知道,妈没用,你爸他又......而且你哥哥他从小就没了腿,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宴寻站在原地,沉默地听着他几乎都能背下来的台词——
  “可是小寻你跟他不一样,你从小就聪明,懂事,读书更是厉害,老师都说你以后肯定有个好前途。所以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以后啊他还得靠......”
  这时候反倒是周泽掏了掏耳朵,有点听不惯,他直接把宴寻拉了过来,推着去洗漱间。
  “哎呀,沈阿姨夜宵就算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减肥呢。再说现在也这么晚了,我俩也准备洗漱去睡了。”
  “......”
  沈素面色一僵,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周泽已经关了门。
  砰——
  门一关,周泽就垮了脸,只是他什么也没说,草草洗漱完就直接回去打地铺。
  宴寻的房间着实小,除了一个老旧的单人小衣柜,一张上床下桌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桌上基本都是书,上面贴着一根十块钱的灯管就算是台灯,下面最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老相框。
  相框里是宴寻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周泽每次来都得看看,因为照片里八岁的宴寻是个光头,脖间戴着一枚玉观音,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和尚。
  小和尚被养母拉着手,却仍是拘谨地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站在旁边。他抿着唇对镜头笑,连唇角的小梨涡都有点怯怯的,看起来紧张又局促。
  而十一岁的林燃裤管就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他被父亲抱在怀里,被父母满怀爱意地簇拥在最中间。
  即便如此林燃还是哭闹不休。他趴在父亲的肩头,只露出一双湿红悲恨的眼睛。
  周泽从小就不喜欢宴寻这个性格古怪的哥哥,所以他的目光只在林燃身上掠过了一秒就又回到了小光头的脸上。
  看了片刻,周泽没忍住回头,又问他:
  “宴寻,你小时候真没当过和尚啊?”
  “......只是在庙里住过一段时间。”
  宴寻关上门。
  他刚冲了个澡,身上的蓝白校服换成了一件宽松黑色背心。如同多年前的那张照片一样,脖间坠着一枚小小的玉观音。
  周泽的声音颇为遗憾:“哦,我还以为你真当过小和尚呢。”
  “那得让你失望了。”
  宴寻说着抬手抓住床头的短柱,同一时刻,少年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收紧起伏,蔓延出某种无声的力量感。
  下一秒,他就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
  周泽见怪不怪,随口喊了句“宴哥牛逼”,就接着继续去铺他的窝。
  这个房间太小了,即便打地铺睡起来也不怎么宽敞。
  但住惯了大别墅的周泽倒是不嫌弃,他熟练地打好地铺,就这么直接关灯躺下了。<

1 失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