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秋回到营帐的当晚就让人将天和镇围得密不透风,整日整日地往外运送泥土。
如此动静根本不可能让人忽视，因此镇内动土了不过两日，就有好事者前来打听消息。
不过严秋的心腹们早就得到了命令,对外一致宣称平南军已经做好了在天和镇长期驻扎的准备。
自从与南疆之战爆发后，两军已经在天和镇拉扯许久。
原本平南军只是在人数上稍显弱势,而这点弱势早被地形和严秋的战术弥补。可现在随着大祭司的失踪,南疆几乎是倾巢而出，原本的平衡局面即将被打破。
可平南军能退么？不能，因为他们本身就代表了淮南府的壁垒,若是被破,他们丢失的可不仅仅是翡翠矿,而是整个淮南府,甚至是半个俞朝。
要知道,高氏之乱后,俞朝南部几乎没有能驰援的军队了。
在这种情况下,严秋的部署也显得合情合理。
然而这些人根本没有想到，严秋自战事初期就已经做好了放火烧镇的准备。
平南军的战线已经拉穿了俞朝南北，高家之乱后其他南方州府也没有什么可以抵御的军力来支援他们。
因此持久战对他们不利。
而严秋此前之所以将这个计划按下不表,是因为坐镇前线的他根本没有精力去驱散平和镇周边的百姓,也没有机会沟通上下。唯一站在他这边的赵永也不过是一个县令，官小位卑，周边官府根本不买账。
他在沙盘上留下了他的部署，却始终没有办法将它变为现实。
直到司明月来到天和镇。
此时的严秋独自站在帐内,看着眼前沙盘上的沟渠久久不语。
如今天和镇已经空无一人,火油也已经备齐,南疆的主力也已经开拔,想来不出三日就可以与前线的大军会合若是能把他们全数引进镇中,一举攻破也不是不可能。
思忖之间，一名将领持刀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尘土，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有些灼人。
“将军。”他走进来抱拳道，“愿意做佯攻的人已经出发了。还有那些在外驻守的人也接到了您的将令，正在陆续撤出来，路上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那些小兔崽子听说要留锅灶在外面的时候不乐意，哭爹喊娘的。不知道还以为咱们要断了他们的粮。小气吧啦的！”
听见他这么念叨，严秋原本严肃的面容下多了一丝笑意：“告诉这群没断奶的小崽子，等赢了这场，本将一定让他们吃到吐！”
“别吧，这得多少银子啊！”听见严秋这么说，原本还在嘲讽兵士的将领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肉痛。
“到底是谁小气啊？”严秋笑得踢了他一脚，随后面色又变得严肃起来，“此次计划不容有失，徐锐，你可曾将实情告知了佯攻小队？”
说起那与送死无异的小队，徐锐面上也露出了苦涩之情：“已经说了，他们都是自愿的。”
“那好，让他们一路掩护撤退的队伍，等信号到便对南疆发起突袭。希望这样可以骗过南疆，让他们以为这是我等最后一搏！”严秋眸子下垂，“若是他们中有人能活回来，本将一定为他们请赏。”
“将军，他们中间还有人才刚刚成家。”徐锐突然说道，“您看......”
“不是说这些人一开始就要排除在外么？”严秋厉声打断了他，“你是如何办事的！”
“冤枉啊将军，咱们没人了！”徐锐道，“而且他们......他们为了抢这个名额还打了起来，末将根本拦不住......”
话说到后面，徐锐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平南军吸收了周边百姓后变得有些鱼龙混杂，因此佯攻过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只能让心腹执行。可徐锐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兵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九死无生的名额争斗起来。
他们都想要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同袍。
想起当时那混乱的场面，徐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看向严秋，声音颤抖地问道：“将军，咱们这次真的能赢么？”
“一定会的。”严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佯攻小队的事情传到司明月耳中时，她才知道原来苏墨刑也跟了进去。
知道消息的沁墨哭了一夜，以至于第二天一双眼睛肿得跟杏仁似的。
“平南军有兵如此，实乃淮南百姓之福。”司明月叹息道，“但说到底还是让无辜之人背负了这些命运。”
“王妃又何必感叹，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陈玄金倚靠在门框处说着。
听见他这么不近人情的话，沁墨当场就甩了扇火的扇子朝他砸过去。不过她一个普通小丫头，又怎么可能伤到陈玄金。
扇子砸在了他脚边毫厘，而小姑娘也气得跑了出去。
“前辈此言差矣。”司明月看沁墨离开的背影，叹气道，“人固有一死，可死于斩刑的犯人又如何与死于沙场的将士相比。若非没有他们，此时淮南府怕是早就沦陷了。前辈出世多年，怕是已经忘了无间地狱受苦不止，人间又何尝不是。”
“前朝皇帝赐名无间崖，这么多年来，前辈可是悟透了？”
最后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陈玄金，他漆黑的眸子动了动，很快便说道：“早就听说王妃有一张巧嘴，先前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竟是见到了。”
说着他直起了身子，双手交叠横于胸前，“王妃还是莫要打老夫的主意了，我等本就是流人，此次出山不过是为了还当年恩情，从未有入世一说。”
“本妃可什么都没说。”司明月笑了笑，“是前辈自己太过在意了。不过前辈既然提到了此事，为何不再考虑一番。”
陈玄金这一次没有回答，他转了个身就走了。
严秋安排的佯攻小队是在天和镇沟渠完成后第二日晚上收到的进攻信号。
在这之前他们早就化整为零潜伏在敌营深处，待信号一起，他们便手持长刀杀了出去。
此前南疆大军已经与平南军交战数次，平南军屡战屡败，军心早已涣散。因此南疆人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会有这么一支小队不要命地杀出来。
他们都是军中翘楚，平日里以一敌十不成问题，如今深入腹地，借着火油开道，竟是在层层傀儡包围之中杀出了数道血路，直奔南疆祭司们而去。
以往养尊处优的祭祀们看着这一幕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手中铃铛都开始摇得毫无章法。
那些受控的傀儡们也跟着失了目标，在原地摇摇晃晃，互相碰撞起来。
苏墨刑手中的刀已经是染红了一层又一层，他一人冲在最前面，而那些想要拦住他的南疆战士和奴隶们都被他一一拦腰砍断。
此时他的眼中一片血红，红色之下只有一个人鲜明可见，那就是南疆大军的将领，他的仇人。
他此番南下不为保家，也不想卫国，他只想报仇。
眼下他离报仇只有一步，而周遭那些刀剑铿锵声也成为了最好的乐章，像是他的家人在一旁，见证仇人最后的结局。
苏墨刑踩着一名南疆战士的肩膀，借力跃向空中，而后脚下生风，以南疆人的头颅为着力点，一路朝着被层层保护起来的南疆大将杀去。
同一时间，无数羽箭从他身边四处飞来，密密麻麻，不见一丝缝隙。
苏墨刑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竟是在羽箭离自己半步时将手中刀掷出，带着万钧之力，誓要取对方首级！
刀锋破开了空气，利刃在南疆人震惊的目光中刺进了他们大将的咽喉，将人从马上掀翻，钉死在了地面上！
看着对方死不瞑目的模样，苏墨刑嘴角扯了扯，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背上全是羽箭，仅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弥留之际，他似乎是听见了女子的嬉笑声，他像是突然清醒了般，原本坦然的眼中多了一丝不甘，但终究没有再站起来。
不仅是他，所有参与这次佯攻的人，都是同一情形。
南疆的增援直到这一刻才姗姗来迟，他们以雷霆之势将整支小队的人全数解决后，正式接管了这支已经溃不成军的前线部队。
他们原本想将这些人也炼制成傀儡，尤其是苏墨刑，然而万箭穿心之下躯体已无完肤，根本不能炼制。于是几番思索后便随意丢在了一旁，当作备用燃料。
这一夜的兵荒马乱被坐在无间崖之巅的陈玄金和他另外两个兄弟看在眼中。
这一幕的厮杀可谓是惊心动魄，而苏墨刑挥出最后一刀的决然更是让他们心惊肉跳。
这是要何等的魄力才能在死亡面前如此决绝又如此坦然。
第 195 章 第 195 章[1/2页]